第44章 選擇
夜深人靜，整個小鎮都已經沉入了睡夢中，方君遙眨眨眼，沒有一點睡意，柳依霜在床上睡得香甜，偶爾囈語兩句。
「爾生，你覺得，我們該不該幫幫沁月呢？」
爾生打了個哈欠，「誰知道呢，你自己決定啊。」
「楊盛一個男人，將他的妻子逼到這個地步，甚至夥同那妖一起恐嚇沁月，而這府里的人卻誰也不會幫她，我有些看不下去。」
爾生想說些什麼，卻在要開口的時候忽然又頓住了。
方君遙在黑暗中若有所覺，借著窗外映照進來的些許月光看了一眼爾生，「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爾生翻了個身，「要不要幫她是你的決定，你可以和柳依霜陸言止他們商量，但是你沒必要問我，我只負責你在修鍊上有疑問時幫你解惑而已。」
方君遙心裡卻有些忐忑，她還是不敢自己做什麼決定，想了想，她伸手推了推睡在身邊的柳依霜。
柳依霜正在好夢中，夢裡的那人沖她微微一笑，她正要說些什麼以訴衷腸，卻忽然被一股大力扯著掉了下去，於是猛地驚醒了。
「怎麼了！」柳依霜滿頭大汗地坐起來，環顧四周，看到方君遙的瞬間她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她有些失望地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怎麼了？」
方君遙跟她說了些自己的想法。
「我也覺得，她孤身一人在這楊府實在艱難，你看吧，你要是打算幫她，就算我一個，這槐樹妖既然能修成人身，恐怕比季方修為低不了多少，萬一不行我們可以向宗門求助。」
她把問題又丟回給了方君遙。
方君遙有些頭疼。
柳依霜說完這話沒多久功夫，方君遙還在這裡思考打不過對方怎麼辦，一回頭卻發現她已經滑進了被窩裡睡著了。
於是談話暫時擱淺，方君遙瞪著窗子上印著的點點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她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柳依霜已經起了，正在院子里和陸言止說些什麼，方君遙快速地收拾好自己，走了出去。
「你覺得我們打過那槐樹妖的可能性有多大？」
方君遙剛走近，就聽到了柳依霜的話。
陸言止沉吟，半晌他抬起頭來，「要幫助沁月，我們或許可以只是帶她離開，不必和對方正面對上。」
「可是沁月想帶自己的孩子一起離開，楊盛是絕對不會同意的，」方君遙低聲說道。
「何以見得？」陸言止看了她一眼。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他娶妻，卻又這般作踐自己的妻子，那他為什麼要娶妻？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么！」柳依霜聲音略高了一些，「千方百計得了一個孩子，現在怎麼會允許人帶走？」
陸言止沉默了。
方君遙還想再說話，門外響起腳步聲，她收回話，回頭看到夏月進來了。
「客人已經起了？」夏月原本是來給她們送洗漱的東西，卻意外地發現三人已經收拾得清清爽爽，她愣了一下，改口說道，「早飯已經備好了，奴婢馬上送上來。」
柳依霜目送她走出去，低聲對陸言止說道：「或許現在我們是唯一能幫到她的人了。」
陸言止微微皺眉，卻沒有再說話。
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方君遙和柳依霜吃完早飯便回到屋中，爾生扛著符筆給二人畫了兩張隱身符，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打開，正在院中忙活的丫鬟抬頭看了一眼便繼續忙活自己的，全然沒有注意到剛剛還有兩個人的屋子現在已經空了。
貼了隱身符的感覺很奇妙，腳底下踩著的石板似乎是軟的，每邁一步都感覺飄飄忽忽落不到實處，方君遙和柳依霜互相能看見對方，別人卻看不到她倆，柳依霜抿著嘴笑，驚險地避過突然從拐角出現的小廝。
二人大搖大擺地走在院子里，原本方君遙還有些擔心那個槐樹妖會不會發現她們，爾生哼哼了兩聲，在她耳朵邊說道：「你覺得他的修為能有我高？」
一句話就讓方君遙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只是大搖大擺走出了院子，一路經過無數道門，一直走到了昨晚經過的書房門口，方君遙抓了抓後腦勺停下了。
她正停在那棵槐樹下，書房的窗子開著，楊盛正在窗前望著槐樹，眼中情緒難明，柳依霜捅了捅她，眼神示意她不走在發什麼呆。
方君遙尷尬地攤開手聳了聳肩，在她掌心寫了幾個字，柳依霜也愣了。
她們倆根本不知道沁月現在在哪兒啊！
正在出神的楊盛忽然從槐樹上收回視線，望向這邊喝道：「什麼人在那裡？！」
方君遙和柳依霜同時一驚，緊張地盯著匆匆出來的楊盛，被發現了！
方君遙在心裡破口大罵爾生，誰知道爾生卻跟失聰了一樣，一聲也不吭。
二人僵硬的沖楊盛露出個笑臉，思考著該怎麼圓謊，牆角的灌木叢中忽然怯怯鑽出來個孩子，沖著楊盛討好地笑了笑，「爹爹……」
楊盛盯著他，「知兒？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想去看看娘……」
「不行！」楊盛斷然拒絕，「這時候你不是該在私塾嗎？難道你逃課？」他說著眯起眼睛，臉上已經攢起了怒氣。
知兒瘦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眼中迅速蓄起了淚，「沒有，夫子今日有事，讓我們提前回家了，爹，我沒有逃課……」
楊盛面色稍稍緩和，「既然如此那你應當回屋自己學習，去吧。」
「可是我想見見娘……」知兒固執地說道，儘管他已經怕得哆嗦起來，但還是固執的和自己的父親對視，楊盛眼看著要發怒，書房中忽然走出了一個青衣俊美的男子，「子珩，和小孩子生什麼氣，知兒要去見她，就讓他去吧！」
他說著，走到了楊盛的身邊，伸手按在了他肩上。
楊盛的面色迅速回暖，對他說道：「你總是慣著他……既如此，知兒，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之後便要回來。」
知兒擦了擦眼中的淚，歡欣鼓舞地離開了。
方君遙忍受著腦海中爾生的魔音穿腦，迅速推了一把柳依霜，柳依霜一個趔趄，將一雙眼珠子從那俊美男子的身上收回來，快步跟著知兒走了。
青衣男子停下和楊盛說話，疑惑地看了一眼方君遙這邊，方君遙忙放緩動作，和爾生在識海中一番理論。
剛剛二人誤以為被楊盛發現的時候，爾生心虛得要死，於是假裝失聰，可是確定了不僅楊盛不會發覺，連那槐樹妖也沒有察覺二人的時候，他的心虛瞬間無影無蹤，轉而在方君遙腦中控訴著她對自己的各種使喚並且不信任等等等等罪責，方君遙哪裡能理論得過他？只好連連道歉求饒。
旁邊楊盛一把握住了青衣男子的手說道：「我總是擔心知兒再次被她教壞了，文柏，這女人實在是不能再留了。」
方君遙吃了一驚，忙收回心思仔細聽著二人的對話，爾生也安靜了下來。
文柏嘆了口氣，「子珩，難道你一定要這樣嗎？」
「你也看到了，她原本是瘋了，可是不知怎麼竟然又好了，知兒剛剛開始聽我的話，我擔心她會再……」
「我想，可以再次讓她……」文柏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卻被楊盛打斷了下面的話，「她總會趁著我們不注意跑出去，招回各種各樣的麻煩，我實在是受夠她了！」
方君遙看著眼前這二人，心裡憋了一股子氣，這是要過河拆橋了？孩子有了，女人就可以扔了？
情緒波動下，被隱身符遮去的靈氣躁動了一些，文柏慌忙回頭喝道：「誰？！」
方君遙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文柏狐疑地在周圍查看了片刻，每每靠近方君遙，她便小心翼翼地移開身子，文柏查看一圈卻沒能找出什麼，楊盛在一旁問道：「文柏，哪裡不對？」
文柏搖頭。
方君遙卻早已經繞開二人回去了。
她一路越走越氣，終於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假山上，轟地一聲，觀賞用的東西中看不中打，哪怕是練氣的身體強度，一拳下去也砸出來一條裂縫，碎石稀里嘩啦掉了下來。
而隱身符也在這麼一拳下失去了效力，幸好周圍沒什麼人，方君遙將掉下來的石頭踢到湖中，轉頭望了一眼來路，將那個男人唾棄了千萬遍，回去了。
陸言止在屋中，見她回來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遇到了什麼？」
方君遙憤憤說了自己所見，陸言止卻說道：「你不要太激動，萬一這事有隱情呢？」
方君遙頓時炸毛，「我親眼所見親耳聽見他們倆的話，那個楊盛就是個人渣！你還向著他說話？」
陸言止被她質問下只是又說了一句：「眼見便一定為實嗎？」
方君遙知道他說的有些道理，可是她親眼所見，那兩個人一直謀划著要讓一個無辜的女人變成瘋子或者乾脆殺了她，方君遙實在無法說服自己他們有什麼隱情。
於是氣氛一時僵住了，二人誰也沒說話，方君遙想要求助於爾生，爾生卻坐到一旁開始吃東西，用行動表示了他不會替她思考。
靜默中，柳依霜回來了。
「怎麼樣？」方君遙問道。
「孩子真是太可憐了，一直在哭，我實在聽不下去，只好先回來了，我們晚上去見見沁月，看她要不要跟我們離開吧，或許我們可以偷偷帶走孩子，只要將她母子送回宗門，那個槐樹妖也拿我們無可奈何，我們也正好不必與他正面衝突，」柳依霜說道。
陸言止見完全無法阻止她們二人，便默默端起桌子上的盤子走了。
他回到屋中，見爾生坐在盤子里吃的不亦樂乎，便用商量的語氣問爾生道：「靈寵大人，你知道她二人的隱身符是從哪裡來的嗎？」
爾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咽下嘴裡的東西，「我畫的，怎麼了？」
果然和他猜的一樣，陸言止微微一笑，「靈寵大人，能不能幫我也畫一張？」他頓了頓，「我可以付一些報酬。」
爾生腦中一轉，「你能付什麼樣的報酬？」
陸言止看了看爾生嘴角的食物渣，「靈石……」
爾生嗤笑。
「……是肯定沒什麼用。」
爾生哼了一聲，抱著胳膊眯眼瞧著他。
「若是美食呢？」陸言止語氣清淡地說道。
==
沁月被關在楊府最西南角落的院子里，方君遙跟著柳依霜趁著月色往那邊走，一邊觀察周圍蕭瑟的草木，一邊心中燃起怒火騰騰。
柳依霜走在前面，嘀咕道：「我覺得這個樹妖其實蠻沒用的，你說我們在他府上來來去去，他竟然完全不知道，他這修為也太水了吧？」
方君遙哼了一聲，「水了正好，我正看他不順眼呢。」
柳依霜嘿嘿笑，「他再水也是個能化形的妖，之前一個趙峰就讓我倆吃了個大虧，你還想挑戰一下化形樹妖的實力？」
方君遙想起上次受的傷還覺得身上隱隱作痛，她忙搖了搖頭，「咱們動作快點吧，那個陸言止，竟然說要去睡覺！咱們帶了人直接走，反正他耐打，不如讓他留下和樹妖談談心？」
二人吃吃笑了起來，柳依霜說道：「陸師兄的體質也實在奇怪，你說他以前會不會有什麼奇遇啊？」
方君遙聳肩，誰知道呢？
二人說著話已經到了沁月住的院子，柳依霜輕輕推開了門，「楊夫人？」
沁月警覺地從床上翻起來，「誰？！」
「是我們，」方君遙點亮蠟燭，「別怕，我們是來帶你走的。」
沁月瞬間眼淚汪汪，「多謝，多謝二位，可是我……我捨不得我的夫君！」
柳依霜和方君遙剩下的話全堵在了嗓子眼裡。
……
沉默了片刻，方君遙說道：「他要殺你。」
沁月連連搖頭，「不，他是被那個鬼蠱惑了，只要你們除掉他，我的夫君就好了！求求你們，救救他，也救救我吧！」
柳依霜搖頭，「我們不是那個樹妖的對手，所以只能帶你和知兒離開，你是要知兒還是要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