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徹骨的冷，眼前一片漆黑，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三百年了。


  方瑤伸出枯瘦的手掌，摸了摸臉。


  修士會用真氣淬鍊體魄，按理來說，像她這樣的修士，時間早已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掌下的這張臉，粗糲且布滿皺紋，方瑤的手顫抖起來，她哆嗦著嘴唇，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沒有真氣護體，這身體上的零件，就要一個一個失去作用，那時候，她也沒有辦法再苟延殘喘下去了。


  她盤膝坐著，痴痴撫摸著自己的臉龐。


  遠遠地傳來了腳步聲，極輕，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她面前，方瑤抬頭，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暈，她的眼睛也不行了。


  「怎麼樣，你還是不說么？」來人聲音清朗溫潤，在這幽深的冰窟中回蕩，可是這聲音在方瑤的耳中，卻如同自九幽地獄傳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她喉嚨里一陣嘶啞的嗚咽，搖了搖頭。


  來人沉默了。


  片刻后，他抬起手，一道靈力在她四肢百骸盤旋，方瑤覺得喉間溫暖的氣流拂過，輕咳一聲，聲音依舊嘶啞，「他想要的，無非一個飛升的契機，可是若我真有，我自己便早就飛升了，怎麼還會呆在這裡等死？」


  來人依舊沉默，方瑤等了片刻，腳步聲又漸漸遠去了。


  方瑤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無妄之災，無妄之災。


  她還妄想著，自己能夠逃出去，可是靈力被封，這殘破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而外面那人，只是每隔幾年，便進來問上這麼一句，任她如何示弱也沒有絲毫放她離開的意思。


  無妄之災，她如何能知道自己怎麼就成了他的劫數？在這冰窟中困了三百年，也該死心另尋出路了。


  她絕望地睜大眼睛，然而這冰窟中一絲光線也無，她什麼也看不見，寒氣沁骨，現在放棄，元神尚有力量，還能想辦法給自己留條後路，若是繼續撐著這樣衰弱下去，她最終只能做一縷無力的幽魂，連最後的機會都沒了。


  方瑤撐著坐起身，最後一次嘗試著調動體內已經枯竭多年的靈力，這事情三百年內她做了不下千萬次，然而還是同樣的結果，沒有一絲靈力。


  想要站起來，腿軟腳軟，方瑤俯身低低笑出聲，她現在，連一個凡人也不如了。


  手指在周圍摸索著，摸到了一塊石頭，太重，她已經虛弱得連拳頭大的石頭也拿不起來了。


  「想死，都找不到個趁手的東西……」


  手上那個古樸的戒指，裡面藏納了數不清的寶物，可是她沒有靈力，可是她沒有靈力！


  因為靈力被封，她不能修鍊，不能自救，如今，甚至連自盡也做不到！

  陸彥，你欺人太甚！


  情緒激動下，方瑤心潮起伏，只覺得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她狂笑，拼盡全力起身，疾步向前，重重地一頭撞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轟隆一聲巨響，哪怕如此孱弱的身體，曾經也掌握著傾天覆地的力量，哪怕她靈力被封多年，可這一身骨頭也硬過了雲崖山中的石頭！


  冰窟一陣晃動，額角一塊尖利的冰晶沒入，孱弱枯朽的身體滑落下去，漆黑不見五指的洞窟中忽然微微亮了起來，一個英氣的女子站在了這具身體旁邊。


  她眼中滿是恨與遺憾，漫漫仙途，她方瑤如今就止步於此了。


  方瑤彎腰從屍體上取下那枚戒指，又接連拿下幾樣東西，然後消失在了原地。


  鮮血在地上蔓延開，洞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只是等他進來，便發現在這裡困了三百年的人，已經沒有了一絲氣息，一代修士仰望的大修士，就死在了在這樣一個寒冷漆黑不見天日的所在。


  他蹲下仔細查看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動，猛地回頭，便看到一道影子飛快地消失在了洞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