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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夜奔

  緊鑼密鼓一聲接著一聲的傳來,台下一種綠色軍裝的士兵,圈腿而坐,表情莊嚴肅穆,舞台上的燈光,也同樣渲染得恰到好處。


  張長信一改往日的花臉,勾芡著眼,撲著紅腮,身後別著把佩刀緩緩跺步而來,他跟著節奏在舞台上走了一圈,既定,鑼鼓一敲快板停手,他猛的擺了一個架勢,贏得滿場叫好。


  他坐定陣勢唱道:“想俺林衝,在那八十萬軍中,作了禁軍教頭,征那土蕃的時節嗬”。


  他坐定陣勢邊唱邊歎,他現在是禁軍教頭林衝,原本家庭美滿卻被朝廷一眾爪牙迫害如今冒著大雪奔向梁山,想想林衝也是個英雄,真真的英雄。而張長信如今也是扣押著當傀儡的身份演英雄的戲,真是可笑。


  這戲說的是林衝,對世俗無奈的林衝,誰也沒法領會他此時的悲涼但骨子裏不可泯滅的男子氣概,這樣的英雄讓張長信來演,他都怕將其辱沒了,他作勢將腿高高抬起,又力度拿捏到位的做了幾個把勢。


  何叫戲,這就是戲,祖師爺傳教的戲他不可辱沒,於是他做定了氣勢‘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台下的人恍惚覺著此人比平時威武了不少,震一震能嚇退身後一眾追兵。淡漠時卻有不敢靠近,拔刀弄劍直接可以上陣殺敵。


  領頭的田中及所有人無一不被張長信所震撼,脫下手套以最尊重的姿態給張長信鼓起了掌。


  唱完這場戲後張長信整個人好像虛脫了一般,平時連唱兩場還提著氣在小徒弟們麵前也要唱上一段的人啊。


  現在連下個台時所走的台階都讓他覺得費勁,他台上那豆大的汗珠時不時的滾落到他精心畫好的臉譜上,臉花了,變得麵目全非,剛才在戲台上虎虎生風的林衝,不出一會兒盡變成了小醜。


  原本張長信讓沈燁靈不要來,但是他也耐不住性子,也跟了過來,他緊巴巴的在戲台旁看著台上的張長信。台下一眾人歡呼雀躍,他卻閉緊嘴巴忍不住在口中做了幾次吞咽。


  他們為張長信脫了時常戴著的白手套鼓掌,他卻為張長信捏了一把汗。


  整個流程下來,張長信下了台他慌忙的上前去扶,聲音已經哽咽的說不清楚話來了,他張張嘴,想著這嗓子是他師哥好不容易求來的神醫給治好的,說什麽也要好好說話。


  於是硬逼著自己發聲道:“師哥咱們唱完了,咱們回家吧”。


  張長信隻覺著他眼前一陣迷糊,天旋地轉耳旁隻聽到沈燁靈說的這話:“什麽咱們,是我。。。對回家,我要回家周琳呀最近喜歡菊花,可是這都回春了哪來的菊花,我就給她買了幾盆種著菊花的種子,我都忙忘了給他澆水”。


  他考慮到了後果,要是事情這樣傳了出去,和沈燁靈撇清關係就是了,可是再怎麽也撇清不了他和周琳的夫妻關係,這樣的罪名遲早要和周琳一塊兒背的呀。


  不過沒人傳出去,這件事也就不會弄得滿堂皆知,日本人也答應給他們唱堂會這件事不會向任何人說出去。


  日子也就這樣緊巴巴的過著,經過那麽一遭,張長信看見了遊行的隊伍也是繞著道走,看見那些青年抓到一個他們同行進行拷問,他更是慌了神,走不動道。


  他整天這樣魂不守舍的,到了立秋才漸漸好轉,這一天他照顧完周琳種的菊花,去了喜鋪給沈燁靈製了張喜帖,隻因為沈燁靈今天早上對著樹又在發呆,嘴裏囔囔自語:“八年了,阿笙也還出落成大姑娘了,女大不中留,不知道她和他那未婚夫結婚了沒有”。


  張長信變回以往不耐煩的擼起袖子:“行了,別整天婆婆媽媽的,你外甥女現在過得可比你還好,你就不怕她有了相公忘了舅舅”。


  沈燁靈看了張長信一眼,而後笑著視線繼續放在樹上:“那樣就好”。


  “ 真是個傻子”,張長信一邊讓店主按照自己的要求寫好,一邊不自主的又感歎著說起了這句話。


  等下將喜帖寫好晾幹,然後包裹上一層撒了金碎子的軟殼,一本亮堂堂的喜帖就做好了,他滿意的想著他這些年來對沈燁靈撒的唯一一次謊。


  這也是他從認識他的十六一來唯一一次騙的他,想不到這一騙就是這麽多年,洛筠笙這個人物他在旬陽根本找不到,那能怎麽辦他隻能編一個洛筠笙過得很好的謊話出來。


  他拿著喜帖,拋到半空中,然後再伸手接住,暗自得意的想道:“這小子可算是滿意了,小娘還想著她嘿嘿”。


  張長信一出門就如出門就招晦氣一般,遇上了白世軒,白世軒如今因為上一次張長信一段時間的一蹶不振找到了突破口,連忙是意識到似的在自己米行內開始了開倉濟糧的行為,再加上天津的趙震耀一番指點,他更是讓別人也知道他白世軒所做的慈善。


  白世軒和張長信之間的過節絕非一朝一夕能解釋得清楚,兩人互看了一眼,白世軒就能眼尖的發現張長信手中的喜帖寫幾個關鍵字‘旬陽’,‘洛筠笙’。


  記得白世棋在世的時候,沈燁靈來他家中做客,提到的一名字就是‘洛筠笙’,至於沈燁靈和洛筠笙之間是什麽關係他也忘了,但是能讓沈燁靈脫口而出的人,想來也就隻有這洛筠笙了。


  他取下他手中的墨晶眼鏡,然後將眉頭一挑:“哎喲,旬陽的洛家呀,我倒是沒聽過什麽叫洛筠笙的,洛小七,七爺倒是連我這個北平的小老百姓知道,張老板可是知道此人呀”。


  張長信忙將手中的喜帖收好,對他做了一番磨拳擦掌:“白二爺可是別忘了兩年前在路上的那頓揍啊”。


  白世軒向他無奈的攤了攤手將墨鏡重新帶好而後又說道:“沒忘,真沒忘,張老板的那次教訓我會記一輩子”。


  張長信隻當著白世軒是個瘋子,也不和他扯什麽犢子,徑自轉身就走。


  說實話,他從被那幾個大佬耍的宴會開始,就無時無刻不關注著常青班的一切動向,特別是張長信這個人帶給他的不隻是皮肉,還有精神上的痛苦,他琢磨之下決定這兩年最該消失的人就是他。


  白世軒盯著張長信遠去的背影出神口中悠悠的傳來一句:“會記一輩子,往後讓你加倍償還”。


  給日本人唱堂會,這罪名可不小,沒準整個戲班的人都會牽連進來,那張長信豈不就瘋啦!不過他不著急著去揭穿,有誰能比爬上雲端後重重的摔下來的滋味更慘。


  “等著瞧吧”。


  這一天天氣晴好,戲園經理組織了戲園的一大群人,就好像是事先預料好的光在沈燁靈和張長信在場教徒弟們的時候進來。


  戲園經理領頭歡歡喜喜的說道:“哎喲,張老板,您這會可是好了,能跟著我們回去和沈老板唱一出了吧”。


  沈燁靈和張長信不明就裏的互看了對方兩眼,經理身後的徒弟也隻顧著自己歡喜,也準備等著經理將原委說出來:“哎喲,您可不知道,天津的幾個大佬們呀,專程是趕過來,聽您二位唱一出同台戲的。張老板沒登台也有小半年了吧,哎喲,您的戲迷呀一聽說你要開嗓唱戲呀,是天天伸長脖子擱著看您呢”。


  被戲園經理一逗樂,沈燁靈他們也不好意思的還是練習起來,往昔張長信捏著小腹,提著膽開場唱一嗓子,給足了不少了其實。


  可這平板剛起,張長信開唱沒唱出半個音,嗓子就變調了,其餘人早早發現了不對,更是不相信原本唱戲跟走場似的兩個人,張長信居然會唱走音,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疑惑不解。


  沈燁靈不管其餘,也覆手探了一把張長信的喉嚨:“沒事吧”?

  張長信強做鎮定直搖頭,原本在屋裏和許曼做針織的周琳更是看不下去了,走到張長信麵前,對著他狠狠地拍了幾下後背:“讓你抽大煙,抽大煙,大煙是你抽的嗎,你是想上台唱戲,還是到天橋賣西瓜”。


  張長信見著事情被揭穿,隻好無奈的歎了幾口氣,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孩一樣暗自低下了頭。


  八歲的張尚植學了學堂裏的知識也該懂事了,但是童言無忌的他卻直言頂撞起周琳的話來:“當然是賣西瓜”。


  一旁的徐汝良打了一個激靈,慌忙堵住他的嘴,乞求這位小祖宗別說了。


  原本張長信的洪亮的嗓子卻被大煙這麽一鬧,變得沙啞了,也少了往日霸王的那道氣魄感。再說這抽大煙也不能怪他,他喝不了酒隻能是抽這玩意兒了,在加上那段時間的鬱鬱寡歡,他抽得也是更加猛烈。


  沈燁靈對這事倒是出奇的淡定,他對著正在自行回過的張長信說道:“師哥別急,我在醫館的時候,和神醫學了幾招治嗓子的藥,學藝不精,調理一年肯定能好”。


  繼而又將頭轉向了戲園經理詢問道:“經理,等到那時候我上去唱吧,那些個大戲,能控得住場麵的給我來一出就是了,那些商界大佬們看的無非是真功夫,我給他們唱著刀馬旦,大不了再來一首《貴妃醉酒》,讓他們看得滿意目的也就達到了”。


  經理也是沒辦法,隻能應著沈燁靈的意思去辦,讓後的日子,張長信在這一年之內安安心心的調理嗓子,而沈燁靈也是異常的忙碌,他要接堂會,還有大大小小,眾多場戲再接,徒弟們上場他在下麵把關。


  有時候累的精疲力盡,倒也是開心,因為他總算是轉到了今後他和許曼所花的費用。


  張長信也沒偷懶,他一麵練習著嗓子,一麵看著師弟將著常青班發展得蒸蒸日上,恨不得自己嗓子下一秒就好,親自來接管這戲班。


  常青班對他來說無過於是他的孩子,他辛辛苦苦經營了將近六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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