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一場夢
陸靖琛走進去，一眼便看到僵坐在沙發上的那抹人影。
聽到他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反應，只一動不動地靠在沙發上，像是沒發覺有人進來了。
地板上散落著她剛提上來的那些東西，還有不遠處，那一地的酒瓶。
眸光，緊了緊。
陸靖琛沒有去打量屋子裡的擺設，而是直接大步朝沙發上坐著的人兒走去。
其實，從他進來，方錦年便聽到了腳步聲。
但她沒回頭，只以為是物業的人來修門了，直到那腳步聲在自己身旁停下來，她才有了一絲絲反應。
她眨了眨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雙鋥亮的皮鞋。
有些眼熟。
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陸靖琛。
可很快，便將那認知，甩出了腦外。
所有人都可能會出現在這，唯獨，那個男人不會。
剛才在電話里，她便聽出了他的情緒。
他生氣了，而且，是很生氣很生氣的那種.……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有看到他那張臉，也沒有在他的身邊，可她就是很篤定的知道，他生氣了。
方錦年沒有抬頭，只愣愣地看著身前那雙皮鞋，不知道在想什麼，神情有些獃滯。
「方錦年！」忽然，她聽到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而且，那聲音，那麼真切，不像是幻聽，像是就在自己身旁。
方錦年微微怔了下，而後，緩緩抬起臉來，順著那筆挺的西褲一路往上.……
眸光，最後定在那張不知從何時起，便已經深深地印在她腦海里的那張臉上。
眼眶一酸，像是被什麼刺激到。
莫名地，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她咬緊牙，將那些酸楚死死地壓住，不讓它們從眼眶裡決堤。
可越是壓抑，胸口的委屈，卻是越積越多……
真的是他，他來了……
當她抬起臉，陸靖琛觸到她那張觸目驚心的臉時，眸光一顫，心臟的位置，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下，尖銳地擰著疼了起來。
「你這臉是怎麼回事？」斂眸，他急急地問，嗓音從未有過的急切和緊張。
抬手，要去看她臉上的傷口。
方錦年回神，卻是不想讓他看到，下意識地要避開。
可動作始終比陸靖琛的要慢一拍。
當她要把頭低下去的時候，下巴已經被他的手指捏住，臉被他挑了起來。
他的臉瞬間在自己的瞳仁里放大，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神里那不加掩飾的心疼和緊張。
胸口一酸，才堪堪壓住的澀楚又洶湧地直逼眼眶。
「你放開我。」她啞著嗓音要求。
低低地聲線里，帶著一絲晦澀和哽咽.……
聽著她這聲音，陸靖琛心裡更痛了，他沒放開她，手指捏得更緊了，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至於讓她感覺到疼，但，她想掙開，也不是那麼容易。
「告訴我，臉是怎麼回事。」剛剛分別的時候，她的臉還好好的。
他離開僅僅半個小時不到，一張臉，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半邊臉頰高高腫起，唇上血跡斑駁，嘴角都破了。
一看就是被人侵犯過的樣子。
陸靖琛的眸光一下子又涼了許多。
「景南城剛打你了？」見她不說話，他直接問。
方錦年的眼神震蕩了一下，提到那個男人的名字，眼睛里浮起了一絲強烈的恨意。
觸到她眸底的情緒，陸靖琛心裡一下子瞭然。
該死的，還真是他把她打成這樣的。
牙關咬緊，俊逸的臉上，立即浮起了一層可怖的寒霜。
「他還對你做了什麼？」陸靖琛強忍著心中的怒火，一眼擔憂地凝著她問。
方錦年顫顫地搖了搖頭，抬手，要把他的手掰開，「沒有，他沒對我做什麼，你走吧！」
方錦年趕他走，景南城剛離開沒多久，她怕他會重新折回來。
要是他回來看到陸靖琛在這，他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來，她不知道，更無法去想象。
她只知道，她不能讓陸靖琛受傷。
「方錦年，不要瞞我。」
「我沒有瞞你，你走吧！」方錦年掰開他的手，從沙發上站起來，將他往門口的方向推。
「我帶你去醫院！」可陸靖琛只像是沒聽到她的話，更像是沒看到她眼底那層深重的憂慮，只反握住她的手，要帶她去醫院。
「我不跟你去什麼醫院，你走！」方錦年一手抓著沙發，一手拚命地去掙他的手，不跟他走。
「方錦年，你鬧什麼鬧！」看她被傷成這樣，陸靖琛心頭本來就盛滿了怒火，再被她這不配合和一個勁的趕他走，心裡那層煩悶就更重了，擰眉，有些氣急地喝了她一聲。
方錦年被他這夾著怒氣的低喝，怔了下，可她並沒有退縮，只指著門外，執拗地說，「我沒有鬧，你走吧！」
陸靖琛聽著她這話，眸光一凜，垂下來的兩隻手，已經悄然地握成了拳，「方錦年，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折回來嗎？」
方錦年心尖一顫，她別開眼，不去看他，只拚命地攥著手指，壓著眼眶裡那隨時會決堤的眼淚，哽著聲音違心地說，「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方錦年，你看著我的眼睛，把這話再說一遍！」陸靖琛盯著她的臉，風暴已經在他那雙隼眸里凝聚。
方錦年垂著頭，沒動，更多地是不敢去看對面的男人。
景南城的那些話沒錯。
她有不光彩的過去，即便她和景南城的婚姻，陸靖琛能接受。
可那段過往呢？
他能接受嗎？不，他一定不能接受.……
這樣優秀的他，值得更好的女人去擁有，而不是像她這種滿身泥濘，只會給他帶來無盡麻煩的女人。
趁著，彼此還未深陷下去，一切還有回頭的餘地，就此打住吧。
方錦年在心裡拚命地告訴自己，可.……
一想到，日後他們終將成為陌路人。
心口就像是有上千根銀針在瘋狂地扎著一樣，難受得發緊，疼得無法呼吸。
為什麼，她會有這樣深刻的感受，他們明明還未熱戀過，卻已像是深愛了許多許多年那般。
沉凝了好半晌，她才重新開口，「你走吧，我累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方……」
「算我求你了好嗎？」陸靖琛還想說什麼，方錦年卻是突然情緒失控地對他吼了一聲，眼淚，隨著這聲低吼，從她的眼眶裡滑了下來。
她始終垂著頭，沒讓陸靖琛看到她眼裡的淚水。
只吼完，便轉身，跑進了自己的卧室。
砰地一聲，她把房門重重地摔上，整個人靠在門面上，身體一軟，就沿著門面緩緩地滑了下來。
她坐在地上，捧著臉，就開始無聲地痛哭了起來。
眼淚，從她的指縫裡，大片大片滑下來.……
心裡，就像是有一把刀在絞著。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遇上陸靖琛.……
陸靖琛站在原地，看著那緊閉的房門，眼神複雜，心裡，更是五味陳雜。
……
不知，哭了有多久。
直到最後哭累了，方錦年躺在了地上。
她睜著哭腫的雙眼，目光獃滯地看著卧室里的落地窗.……
陸靖琛始終沒有來敲門，她不知道，他是走了，還是站在了外面。
她想，他應該是走了吧。
畢竟，自己剛剛對他說了那麼惡劣的話，他應該生氣了。
是應該要生氣的，最好是，以後都把她當成陌生人。
陌生人這三個字從腦海里響起來，心底抑制不住地又開始發酸……發痛……起來。
昨晚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可僅僅分開不到半個小時，一切又回到原點……
彷彿昨天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方錦年躺在那，心裡，像是空了一個洞，有風灌進來，空蕩蕩地吹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