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南越,祭司宮。
姚厝換了副軀殼,捂著胸口步履踉蹌地奔入地底,一日之內被兩次擊中本體,對它而言是極大的消耗,亟需補充體力。
落十一迎上去:“二哥,怎這般早——”
話音未落脖頸陡然被掐住,腳尖逐漸離地,脆弱的喉骨發出“咯咯”的聲音。
姚厝眼眸血紅,獠牙逐漸伸長,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叛徒!”
言畢朝他脖頸咬去。
隻聽風聲忽響,由遠及近,姚厝未及反應,一把匕首飛來,削斷了他抵上落十一喉管的半截獠牙。
姚厝吃痛手下一鬆,被落十一抓住機會脫身,遠遠地落地,背抵著石壁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寧長風自孔洞內走出,站在落十一身前。
沒有及時得到補給的姚厝形容愈發狂躁,他抬起紅得滴血的眼珠子盯著寧長風,神經質地大叫:“原液還我!”
寧長風從懷裏掏出玉瓶在他麵前晃了晃又收起,氣定神閑道:“原來這就是你的原液,難怪那些女屍不僅不受活屍攻擊,還能死而複活,原是給她們棺材裏泡了這個。”
喪屍王的“原液”約等於覺醒出異能人類的能源核心,都是用以儲存龐大的能量這一物質的載體。寧長風的木係能量與治療和淨化有關,姚厝的則不得而知。
寧長風一直以為喪屍王的“原液”定然是和毀滅相關,但從方才得到的訊息來看也許不是。
姚厝的臉色愈加猙獰。
連著一日被暗算、被偷家,培育了整整十幾年的宣和被毀於一旦不說,連原液都被人偷走了,怎不叫他憤怒?
姚厝被削斷的獠牙再次長出,青黑色的指甲伸長,朝寧長風撲來。
“走!”寧長風一腳將落十一踹下孔洞,獨自迎上去。
堅硬且長的指甲劃破風聲撞上短刃,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音,寧長風將異能灌注在刃鋒上,每一擊都在姚厝身上留下一道血口,不能愈合。
幾十招過後,血口越來越多,姚厝新換的軀體已破爛不堪,身形速度大大放緩。
反觀寧長風,身上雖被抓出幾道口子,但很快就在異能的催動下恢複如初。
他不動聲色地護住小腹,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退出數丈之遠的姚厝,以防他突然發出攻擊。
姚厝立於蠆坑上方,無數新鮮活屍伸長手臂聚集其下,被他隨手抓過吸食裏麵僅剩的生氣。隨著他的動作,被異能劃出的傷口逐漸合攏、消失,姚厝臉上的膿包開始鼓動、破裂。
蠱蟲下雨似的從他臉上、身上唰唰掉落,鑽進泥土向四麵八方散去。
位於山體上方的祭司宮傳來無數慘叫,宮內侍從全部被寄生,他們雙眼翻白,身體僵直,齊刷刷來到後山,走進石洞,朝山腹的方向而來。
寧長風五指握著匕首,脊背抵靠山壁,卻遲遲沒有動手。
姚厝快意地笑起來,他隱在黑暗下,語氣卻帶著惡意的探究:“人類,你變得懦弱了。”
這一次,寧長風沒有選擇如前世一般一見到它就自爆核心,反而纏鬥如此之久,顯而易見是不想死。
“是什麽改變了你?那個巧言令色,自私自利的容衍麽?”姚厝說。
活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山腹內部傳來嗡嗡的震顫,如此多的活屍大軍,便是耗也能將他耗死在這。
寧長風右手撐著山壁,聞言冷道:“他是什麽樣的人輪不到你來定義。”
姚厝聞言大笑,笑聲尖銳刺耳,回蕩在整個山腹上空。
“容衍有什麽好值得你們一個個如此惦念的,宣和是,你也是……明明我才是受害最深的那一個!”
明明他登科及第,才華無雙,是盛京人人稱羨的姚家二郎,前途光明似錦。
先帝倚重姚家,公主傾慕於他,滿腹經綸的少年風姿窈窈,意氣風發地走過高台金殿,群臣祝賀,百官側目,明明他離幸福那麽近……
活屍次第出現在孔洞盡頭,朝山腹聚集。
姚厝臉上的憤意一收,朝寧長風攤開手掌:“原液給我,我便放你出去,咱倆這回扯平如何?”
寧長風卻提了提唇角,身後豁然打開一道門洞,落十一的聲音從裏麵傳來:“快撤!”
姚厝臉色驟變,疾行幾步便要阻攔,卻見人影一閃,寧長風已跳下門洞,不知所蹤。
他停住腳步,冷笑道:“以為這樣便能跑出去麽,整個南越都是我的活死人大軍。”
他就要指揮祭司宮外的活屍圍住整座山峰,怎知話音剛落山體突然傳來一陣震動,溶洞頂上的碎石紛紛墜落,又是接連幾下地動山搖,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炮轟聲,一下一下砸在祭司宮頂。
“怎麽回事?”姚厝被震得站立不穩,搖晃著扶住山壁大聲喝問。
然而已無人回答。
整座祭司宮都成了活屍的墳墓。
……
“走。”
容衍帶人在石門前守著,見到寧長風二人立即接走,趁亂撤離了南越。
數十門火炮架在葭野平原一字排開,將祭司宮夷為平地。
馬蹄在平原上疾馳,身後炮火聲震天,容衍一手勒著韁繩,一手扶著寧長風的側腰,無聲收緊。
最終遁入黔南山脈。
寧長風將拿到手的原液讓李順德取了點樣去研究,玉瓶則另外保管起來,做好這一切後,他才拍拍手去找容衍。
這裏是黔南山脈腹地,寧長風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桃花源,原是給自己準備的養老之地。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從口入,便是一條小溪,兩岸綿延數百裏俱為桃花林,四季如春,落英繽紛。
寧長風在桃林深處找到了容衍。
他挽起袖子,正在給新建的小屋打樁,身上的衣服被蹭得濕漉漉髒兮兮,臉上手上都是泥。
寧長風大步走過去,抬手揩去他頰邊沾上的一點木屑,要接過他手中的錘頭。
“坐著罷,快好了。”容衍笑著將他按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接過他手中的水囊喝了口水,漆黑如墨的眼眸在陽光的映射下漾著水光。
二樓小屋已初具雛形,樓下做飯樓上住人,和在鹿鳴山上的竹樓一模一樣。
寧長風打開帶來的食盒,和容衍席地而坐,就像普通農家的夫夫一般在農忙時分享著飯菜。
菜是他借百姓的鍋炒的。
他們早搬進來些時候,已適應了這裏的生活,並且迅速安居下來,有些已經開始了圈養畜牧,種植農田。
人似乎就是這麽個物種。
看似脆弱無比,風霜雷電任何災難都能奪走他們的生命,但隻要一息尚存,他們便如野草種子般迅速紮根,破土而出,來年依舊能長出鬱鬱蔥蔥一片草原。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一碗紅燒野豬肉,一碗炒野雞蛋,一碗不知從哪裏挖來的炒野菜,粗糙得不能再粗糙,兩人卻吃得很香。
容衍將碗裏的紅燒肉和野雞蛋都夾給了寧長風,自己默默將米飯拌進菜碗裏,就著剩下的油星吃完。
初來乍到,物資匱乏,得省著點。
寧長風看了眼碗裏堆得冒出尖的紅燒肉,又夾了些回去,並按住了容衍的筷子:“純瘦肉不好吃,梆硬,我就喜歡吃帶肥的。”
望著被夾回碗裏的滿滿堆堆的瘦肉塊,容衍忍不住低頭笑了笑。
寧長風也抿了抿唇,別過眼,唇角微微揚起。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碗裏的飯,拿起工具便開始敲敲打打。
容衍接過重活,加入其中。
山中無日月,日子仿佛過得飛快,又仿佛才過去一天。
唯一有變化的是二樓小屋在兩人的合力下一天天建起來,他們用籬笆在屋前圈了個院子,有幾株桃樹被納了進來,粉紅花瓣如雲似雪堆在樹梢,紛紛揚揚落在草地上,人的身上。
容衍每日清晨都會早起,站在桃樹下接花瓣上的露珠,就著桃花瓣裝進酒壇一起埋入地下,說是要給寧長風釀桃花醉。
一日一壇,已埋了十八壇。
他還尋了織娘教他學做衣,歪歪扭扭縫壞了好幾塊布。所幸這人聰明,如此幾次還真叫他琢磨透了,小衣服小鞋子被做出來,針腳細密嚴實,不比織娘做的差。
大些的給除夕穿,小些的給未出生的孩子準備著。
他沒日沒夜地熬,趁寧長風睡著偷偷起來做,每一件小衣服和小鞋子都繡上一個“衍”字,然後把它們壓箱底收起來,油燈從晚亮到早,枯竭得隻剩底座。
又是一個午夜。
桃花源靜謐得如同世外仙境,月光如水灑落在小樓窗前,寧長風自夢中驚醒,摸到枕邊一片冰涼。
他穿衣起身,推開門,凝視那亮起燭火的房間,良久。
白日裏,李順德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原液”的確可以清除活屍體內的蠱毒,但需要一個可以承載它的容器作為媒介,將其盡最大範圍地散發出去。
換言之,普通人一旦吞服下原液,隻會被裏麵蘊含的巨大能量反向吞噬,連渣都不剩。
“能承載它的容器呢,最後會如何?”寧長風問。
“不知道。”李順德搖頭:“也許生,也許死,也許不生不死。”
===第93節===
……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寧長風披著一身月色進門。
燈下容衍動作的手一頓,給線頭打了個結,扯斷,一件貼身小衣便做好了。
寧長風平素生活上粗糙,長年春寒冬冷都是一件單衫,得了風寒扛幾日就好,也不在乎。容衍心疼他病了難受,在一起時總是要督促他穿上防寒的小衣。
小衣布料柔軟,睡覺時無需脫下,可當裏衣穿。
如此寧長風便不會忘記了。
容衍站起身,拿著小衣在他身上比了比,尺寸應當是合適的,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疊起收在箱子裏,這才轉身握住寧長風的手,感受到上麵的寒意後立時皺了皺眉:“怎麽手這麽冰,我去灌兩個湯婆子。”
樓下便燒著熱水,容衍說完就要下樓,被寧長風一把拉住。
“不要湯婆子,要你暖。”他難得說句情話,語氣正經得要命,耳根卻紅了。
容衍好笑地揚起唇角,隨即解開盤扣,將他雙手貼肉揣在胸口捂著,微微飛起眼角看他:“這樣夠麽?”
他本意是逗逗夫郎。
寧長風臉皮薄,真抓實幹雖不含糊,這床第間調,情的把戲那是屢戰屢敗,從未占過上風。
每到這時,這人就該抽回手奪門而出了。
怎知寧長風忍著耳根紅熱,湊過去輕輕啄了啄他唇角,拉著他的手環上自己的腰:“別的地方也很涼。”
語聲低而微顫,溫熱呼吸打在他耳廓,難為情得就像那夜溫泉。
“要你暖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