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別追!”容衍高聲喝道。


  兩道身影如閃電掠過樹梢,直朝金平城方向而去。


  城內已亂成了一鍋粥,被蠱蟲控製的活屍紛紛闖出家門在大街上遊蕩,它們聞到躲藏在屋裏的活人的氣息,紛紛拍打著門板,青黑尖銳的指甲在木門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跡。


  它們越聚越多,擠擠簇簇,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還有一些攀上二樓,抓著緊閉的窗戶猛烈搖晃。


  大人抱著孩子躲在屋裏,每一陣搖晃都令他們膽戰心驚,仿佛下一秒這些怪物就要破窗而入,飲血食肉,生吞活剝幹淨。


  到處都是哭喊嘶吼聲,門窗在活屍的攻擊下岌岌可危。


  終於,“哢”木頭斷裂聲一響,窗外伸進一隻青黑發烏的手,窗欞被絞得粉碎,一頭活屍朝躲在衣櫃後的母女倆撲來。


  沉重的衣櫃霎時被撞翻在地,千鈞一發間,母親翻身將女兒護在懷裏,活屍的獠牙咬上她的肩膀,房間內霎時傳出淒厲無比的哀鳴。


  嚐到血味,活屍變得更加興奮。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打破屋頂墜入,直直將匕首插進正在渴飲的活屍天靈蓋裏。


  寧長風幹淨利落地解決了麵前的活屍,一腳將其踹開。


  孩子的母親肩頭豁了個大洞,最外麵的皮肉已經開始烏青發黑,她自知命不久矣,將懷裏尚在繈褓裏的孩子放到寧長風腳邊,伏下身體不停対他磕頭。


  “求求您救救我女兒,求求您!”


  那小嬰兒尚未足月,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咿咿嗚嗚衝著人笑,小手抓住了寧長風垂下的衣擺。


  他即將離開的腳步一頓,目光掃過地上手舞足蹈的小嬰兒和青紫已經染上嘴唇的女人,終是抬起手,掌心凝出綠色光團,拍進女人開始潰爛的肩膀。


  女人肩上的腐肉開始刷刷往下掉落,能量修複著她的身軀,血肉重新黏連,不一會便恢複如初。


  她來不及震驚,抱起孩子追著撲到破爛的窗口,瞳仁倒映出那道矯健的身影騰轉跳躍在活屍之間,綠色能量源源不斷自他掌心飄出,所及之處躁動的活屍如同被定格般,紛紛融化成黑水流入青石磚縫,被咬的人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光潔如新。


  女人“撲通”一聲跪下,深深伏拜於地,淚流滿麵地高喊:“神來救我們於世間水火了!”


  起初隻是一聲,接著聲浪越來越大,數萬人跪伏在地,叩拜著他們認為的神。


  隨著最後一頭活屍化作黑水流入地底,寧長風微不可察地向後趔趄了一步,眼角餘光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飛來。


  他提著的一口氣驟然鬆開,安心地往後倒下,被容衍穩穩接在懷裏。


  昏迷前他看到容衍驚怒交加的臉,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壞了,這下又不知該怎麽哄了……


  因為寧長風的出手,以一人之力挽狂瀾四起,金平城險險渡過一劫。


  次日,容衍連發十二道管製令,城中百姓的飲食起居俱被嚴加看管,包括不得外出、不得飲用自家井水、不得靠近他人交談等,每三日官兵便會挨家挨戶發放米麵油水,僅夠生存之用。


  若有鬧事者,就地正法。


  飛鴿傳書抵達皇宮,將金平城發生活屍吃人之事盡數陳述其上……容衍到底有私心,隱去了寧長風用異能救人一段。


  消息一發,舉朝震驚。


  景泰藍當即下撥軍隊駐紮益州邊境,以隨時等待增援,火炮槍矢乘著軍船順大運河一路南下,兩三日便到達了金平城。


  隨軍而來的,是李順德和於南越巫蠱有所研究的一眾頂尖人物,張生華聽聞消息主動請纓,背著藥箱前來幫忙。


  即便如此,城內還是有許多人異化。


  有些隻是被活屍的指甲刮開一道口子,起初未注意;有些是早就被蠱蟲入體,近幾日才發作……


  這些人一旦被發現就會被帶走,送進城西臨時開辟出來的癘所,鐵甲武裝到頭發絲的官兵徹夜站崗巡邏,癘所的方向不時有衝天火光亮起,接著城中某戶緊閉的窗戶內便會傳來哭嚎聲,那是他們的親人。


  生死離別日複一日地在城中上演,刺鼻的硫磺煙仿佛將人醃入了味,人們從一開始的悲痛惶恐到逐漸麻木,也隻過去了十餘日而已。


  寧長風昏迷了十日有餘。


  他是被一針紮醒的,疼痛酸軟的感覺浸透了四肢百骸,他試圖從床上爬起,卻連抬起手指尖都廢力。


  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小腹內被壓榨幹淨的能源核心幹澀發疼。


  他問張生華自己睡了多久,対方收起銀針,語氣難得有些陰陽怪氣:“不久,今日再不醒我都準備吃你的席了!”


  寧長風並未計較,啞著聲線說了句:“多謝。”


  張生華看了他幾眼,神情複雜:“你該謝的是你肚子裏的崽,替你把虧損的精血續上了,不然你還得多躺上幾月。”


  寧長風怔住,有些不敢置信:“又懷了?”


  張生華斜眼瞅他:“昂,我理解你們兩個濃情蜜意,幹柴烈火,但是夫夫生活還是要節製,太頻繁了対身體不好——”


  寧長風:“……”


  他現在沒有多餘的異能去感知肚子裏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一個,況且張生華沒必要在此事上騙他,聞言放空了半晌,心道每次容衍都有做措施的啊,難道是——


  溫泉?


  那次為了騙取容衍信任他鉚足了勁玩花樣,想著対方越意亂情迷越好行事,自然將避孕忘在了腦後……


  就一次,怎麽又中獎了!


  寧長風仰麵躺著,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帷帳,難得露出幾分生無可戀的表情。


  人都說三年抱倆,他可倒好,一年一個,豬都沒這麽能下崽兒!


  張生華則想起了上次他生除夕時產房內的異象,不由暗自咋舌。


  寧長風天賦異稟,自己一個普通人插不上手,便囑咐道:“你好生休養,無事少出去。現下城中百姓都將你當成了下凡的神仙,家家戶戶立神牌供著你呢,保不齊就有那神智不清的求到你頭上來——”


  寧長風不解:“什麽?”


  話音未落就聽到腳步聲漸進,容衍推門走了進來。


  寧長風“噓”了一聲,無聲做了個口型:“先別告訴他。”


  張生華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著他搖了搖頭,背起藥箱與容衍見過禮離開。


  恢複了一些力氣的寧長風默默抬起被子,將自己連頭蒙住。


  床褥微微一陷,容衍坐在床沿看了他半晌,抬手去扯蒙在他臉上的被子,沒扯動,便酸道:“你這般將頭臉一蓋一蒙,倒像是我犯了什麽罪大惡極的過錯一般。”


  寧長風的聲音透過被子傳來,有些飄忽:“不算……罪大惡極……吧?”


  容衍隻當他心虛,又好氣又好笑道:“不說你。快把被子打開,悶不悶?”


  寧長風這才露臉,默默讓出一個位置,拍了拍:“躺會。”


  容衍剩下的三分氣也沒了,笑吟吟地脫了靴子,挨著寧長風躺下,將人攬進懷裏,捉住他的手把玩著。


  寧長風體力尚未恢複,便隨他擺弄,隻問道:“城內如何了?”


  容衍無奈一笑,頗有些怨言道:“你啊,總是有操不完的心。”


  卻拿他沒辦法。


  他挑著能講的部分講了,寧長風靜靜聽著,經曆過末世的他怎會不知道要対抗這種東西有多難,他們尚有組織有經驗,在這裏卻隻有容衍一人殫精竭慮,摸著石頭過河。


  想到此,他心口酸脹,微微撐起身,堵住了那兩片形狀優美的唇。


  容衍順勢而為,與他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獎勵你的。”直到雙唇分開,寧長風親了親他紅潤的唇角,低聲道。


  容衍嗓音發渴,接連幾日的困倦一掃而空,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舔了舔唇瓣:“不夠,可以再要一個嗎?”


  手掌撫上他強勁的側腰。


  寧長風翻身躺下,倒頭就睡:“沒了,困。”


  容衍隻好遺憾地將手從他衣擺裏抽出,老老實實抱著夫郎睡了一個難得的午覺。


  *

  城中遠沒有容衍描述的那般太平。


  不停有人查出來被感染強行帶走,癘所裏的大火從未熄滅過,一旦走入便不可能再回來。


  漸漸有人開始說,那才是人間煉獄。


  癘所外圍的診間內,李順德快把古籍醫書翻爛。


  他已近七十高齡,原本花白相間的頭發短短數日內竟已全白,稀疏地頂在腦門上,臉上的精氣神被憔悴疲憊取代,有官兵押著今日發現的感染者路過,他也僅抬了抬眼皮,麻木地繼續配藥。


  臨時搭建的藥房內一字排開數十個藥爐,有些在咕嘟冒泡,有些才剛剛放入藥材,不停有藥童進出看火,將煎好的藥湯端去癘所。


  這樣的藥房有五個,包括李順德在內的所有頂尖醫者也好、巫蠱大師也罷——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方子被改造試驗,至今仍沒有哪一劑起過作用。


  它們都不約而同缺少一味引子。


  李順德隱約知道有一樣藥引可能會起作用,但他隻是將袖中的藥瓶揣得更深了些。


  那是早幾年寧長風贈與他的一小瓶鮮血,被他製成了藥丸隨身攜帶,可解百毒。


  如果世上有種藥需要放幹一個人的血才能拯救更多人,那他寧願永遠不配出那個藥方。


  在醫者眼裏,每條生命的重量等同。


  被押著即將走入癘所的人突然崩潰,他掙脫官兵的鉗製,邊哭邊往回跑:“我不要死,我沒病,我沒病——”


  還未跑出幾步就被射殺當場。


  正值盛年的小夥子倒在灰撲撲的地麵上,死不瞑目地望著某個方向,逐漸烏青發黑的嘴唇喃喃念道:“為何——神不救我們?”


  癘所中漸漸有人圍上來,靜默無聲地佇立。


  人群中有低低的嗚咽聲響起,連綿不絕。


  不知是在哀悼這早死的年輕人,還是哀悼未來某一天的自己。


  為首的官兵取下頭盔抹了把臉,嗓音粗硬道:“帶走銷毀!”


  屍體被叉走投入熊熊燃燒的大火中,焦臭味飄散在整座城池上空,經久不絕。


  ===第90節===

  這是一場比瘟疫還可怕的災難。


  人們在容衍的高壓政策下被保護起來,盡管每天都有人被清理,但活著的人占多數。


  他們被圈養得久了,眼裏看到的隻有親人被帶走時的絕望與哭嚎,久而久之便忘了活屍襲城那夜有多可怕,感激變了味,憤怒與怨懟逐漸占據上風,城中每日都要上演與官兵爭搶奪人的戲碼,最後都以血濺三尺收場。


  容衍回來得越來越晚,麵上的憔悴日甚。


  所有人都在質問,為何寧長風不出來救他們,明明隻是抬手便能做到的事,就像那夜一般——


  為何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

  怨怒的情緒在城中蔓延,長期的恐慌壓抑洶湧著尋找著出口,他們將供奉寧長風神位的牌子扔到地上用腳踩,用最惡毒的話詛咒謾罵他,每天都有人自戕身亡,容衍頂著莫大的壓力,護衛將府內圍成鐵桶一般,就是不讓寧長風露麵。


  自然,還在休養的寧長風也不知外麵正在發生什麽。


  直到他恢複得差不多,能踏出院門時,落無心攔住了他的去路。


  “主人吩咐屬下好生照看您休息。”


  寧長風盯著他,目光沉冷,語氣發寒:“他軟禁我?”


  ……


  片刻後,落無心沉默地側身,讓開一條道路。


  金平城最繁華寬闊的主街道上此時擠滿了人,他們手無寸鐵,卻勝在人多,潮湧般推擠著官兵,高喊讓寧長風出來救他們。


  官兵也是血肉之軀,也有父母親人消失在癘所,在連聲的質問下拿刀的手並不那麽堅定,被推著節節後退。


  就在這時,數道黑衣身影翻上房頂,他們手持□□,領口和衣擺都繡有金色蓮花紋的樣式。


  弩箭齊發,衝在最前麵的一批人應聲倒下,鮮血染紅了青石板街。


  暴動的人潮猝然一靜,齊齊抬頭朝房頂望去。


  容衍出現在最高處,他語氣森然,字字含冰帶雪:“所有人退回去,否則格殺勿論。”


  “哢嚓”一聲,又一批弩,箭上弦,対準了他們。


  靜寂過後,有人萌生了退縮之心,卻總有那不怕死的更進一步,一聲質問尚未出口就被弩,箭穿過脖子,洞穿一個豁大的血口,鮮血飆濺在周圍人臉上,還是熱的。


  那人喉中“嗬嗬”幾聲,倒地不起,新鮮粘稠的血液流動,黏在人們鞋底。


  “看來是我対你們太仁慈了,別讓我說第二遍。”


  容衍陰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所有人抬頭仰望,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懼怕。


  仿佛在那個人眼裏,他們與那些該死的活屍沒什麽區別。


  人潮逐漸鬆動,被逼回各自屋內,繡衣史自房頂上躍下,訓練有素地站開,確保方才暴動的每戶人家都在視線範圍內。


  容衍臉色陰冷地轉身,周身低氣壓在看到身後那人時驟然一凝。


  寧長風站在屋脊北麵,視線落在下方尚在清理的屍體和血跡上,抿唇久久不語。


  ……


  “你不準去!”


  容衍臉色鐵青地拒絕:“南越是姚厝的老巢,他上輩子著過你的道,這一世不知還會用什麽辦法來対付你,你孤身潛入太危險了!”


  寧長風疾行幾步攔住他:“如今城中暴,動情緒日甚,靠高壓能維持多久?姚厝一日不死則長生蠱一日不絕,我們遲早都要被拖死!”


  容衍厲聲:“那也不準!他們是死是活與我無關,我隻要你活著!”


  隨著這句話拋出,回廊內霎時一靜。


  容衍轉身背対寧長風,片刻後才開口,聲線喑啞晦澀:“他們說得沒錯,我薄情自私狠辣唯己是圖,金平城淪陷了就換個地方,大不了躲進深山與世隔絕,長生蠱対你無效……賴活著總比死了強。”


  良久,寧長風艱澀開口:“那你呢?”


  容衍張了張嘴,尚未出言就聽他又問:“除夕呢?景泰藍呢?”


  在他的連聲質問下,容衍死命掐著手心,不肯回頭。


  “——我肚子裏的崽子呢?”


  “你想讓他一出生就沒有阿父嗎?”


  容衍怔住,緩緩轉身,目光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上,呼吸深深,眼眸也深深。


  寧長風頂著他難以置信的視線,語氣略顯無奈:“又揣了一個,你可真能幹。”


  “那更不行!”


  容衍深深吸氣,扭頭就走,不給他商量的餘地。


  “要去也是我去,姚厝恨的是我和先帝,這個賬理應我去找他算。”


  寧長風隻得又追上去,跟在他身後道:“你去了誰來守城?何況他煉長生蠱將自己煉成了個毒王,普通人沾上就死,沒有人可以対抗他,除了我。”


  容衍驀地停住,轉身狠狠吻上那雙薄唇。


  他的吻又急又凶,唇舌攻城略地,似要將他拆吃入腹,藏起來好叫誰都找不著。


  寧長風也不遑多讓,將他唇瓣咬出了血。


  容衍舔淨唇上湧出的鮮血,埋首在他頸邊深深呼吸,心髒在胸膛內劇烈地鼓動,讓他一陣陣目眩耳鳴。


  他自謂一生無懼無畏,卻在擁有了寧長風後開始患得患失,冷硬的胸腔裏生出了敬畏與軟肋,令他懼怕所有無常。


  “別總是抹黑自己。”寧長風的聲音響他在耳畔,沉穩得令人安心。


  “我的阿衍就是天底下最好,最溫柔的人。”


  是夜,一騎自城牆角門而出,朝南越的方向飛馳而去。


  容衍站在城樓上,目送那一人一騎穿過遊蕩在葭野平原的活屍群,直至完全融入夜色中。


  與此同時,一隻通體漆黑的烏鴉自南邊飛來,落在他肩頭,細長的腳爪上綁著一個紙筒。


  上書:三日內撤城,速!

  *

  南越是一個神權國家,地處偏僻,多年不與外界來往,越地子民將大祭司的一言一行奉作神旨,因此祭司宮修建得相當豪華,雄偉巍峨立於最高峰,甫一入境便能瞻仰。


  仿佛這般便真成了俯視眾生的神。


  寧長風避開耳目,一路潛行至祭司宮山腳,越往上爬越覺得奇怪。


  因地理氣候等緣故,南越百姓生得矮小強壯,多數野居山林,以打獵畜牧為生,可越往祭司宮的方向走,半山腰空置的茅屋就越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類似猿猴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脊柱彎曲,四肢著地疾行,靈活地攀援跳躍在山石間,見到寧長風便伏地呲牙咆哮,攻擊性極強。


  細觀臉上光滑無毛,五官間距正常,的確是人沒錯。


  寧長風心情已然沉到穀底。


  這姚厝顯然比他想象的更要喪心病狂,竟然將南越子民改造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用以守衛他的祭司宮。


  在不知殺死第多少個這樣的怪物後,剩下稍有些神智的終於夾著尾巴逃跑了。


  寧長風收起短刃,依囑繞到山腹一處隱蔽矮小的石門前,屈指叩了兩下,又叩三下,如此往複三次,石門悄然打開。


  一個全身罩著黑袍的身影站在門後,低聲道:“跟我來。”


  他下意識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像在哪裏聽過,那黑袍人已轉身朝山洞內走去。


  他跟在黑袍人身後,越走越覺得,這個布局怎麽和先帝寢殿下的地穴如此相像?

  區別是這裏的規模更大,所見之景也更駭人!

  黝黑的穴洞蜿蜒朝上,過道兩側是兩個巨大的蠆坑,無數毒蟲蛇鼠在裏麵互相廝殺吞噬,不同的是,蠆坑上方還有一道門,不時便有一兩個人從門裏墜入,掉進蠆坑的一瞬間就被洶湧而上的蟲潮包圍,慘嚎聲回蕩在整座山穴,經久不絕。


  不消片刻蟲潮退去,露出白色的骨架。


  也有零星幾個未被毒蟲吃掉的已不成人樣,他們或坐或站的地方呈一片真空,肢體僵硬地抓過逃跑不及的蟲蠍丟進嘴裏咀嚼。


  “他很喜歡這麽做,似乎這樣便能將自己受過的苦難加諸於他人身上,從被害者轉為加害者,通過折磨別人使自己心裏得到安慰。”


  黑袍人領著他穿過蠆坑,低聲說道:“我曾經同情他,現在卻憎惡他。”


  穴洞內隻有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響,寧長風問:“你認識他?”


  黑袍人領著他來到一扇門前,聞言沉默片刻,摘下了罩住頭臉的帽子。


  一張周正的臉出現在麵前。


  寧長風在記憶中搜索片刻,聲調微揚:“你是——落十一?”


  他記得此人,完全是因為這人曾經擄走了景泰藍,並差點將他綁到南越去。


  落十一點頭,微微抿唇:“我也是姚家最小的孩子。”


  姚家大火之後,容衍私自將他抱回撫養。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直到姚厝找上門來……


  不等寧長風開口,他又道:“此門後便是祭司宮重地,他這幾日都不在宮內,你要找便盡快,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他按下石壁上的開關,石門緩緩打開,從裏麵伸出無數隻青黑發烏的手臂,混亂無序地朝外麵抓來。


  寧長風來不及道謝,身形瞬間閃入門中,按下牆上開關,將自己與活屍一並關在門內。


  猙獰撲過來的活屍在嗅到他身上的氣味後驀然停住腳步,隨即若無其事地散開,遊蕩在石窟四周。


  寧長風順著地下洞穴深入,經過狹窄黑暗的孔洞,眼前豁然一亮,來到一片開闊處。


  一張巨大的圓台鋪在中央,圓台上放置著無數水晶棺,棺中女子雙手交疊於腹上,五官甜美,闔上的眼睛形狀像一粒圓杏仁。


  竟然都與宣和長得一模一樣。


  她們被浸泡在藥水裏,俱是十四五歲的模樣,容顏栩栩如生,輕緩的呼吸在透明的水晶棺璧上暈出深深淺淺的白霧。


  寧長風忍住心中驚駭,在水晶棺中間快速走動,一個一個找過去。


  長生蠱寓意長生,製造活屍隻是順便而為,姚厝想要製造出一個活生生的宣和。


  但是這些鮮活的屍體裏都沒有長生蠱的痕跡,活屍也隻在外圍遊蕩,沒有爬上來攻擊,也就意味著這裏一定有能壓製蠱蟲的東西。


  他會藏在哪裏?


  寧長風腦中高速運轉,查探的速度越來越快,身形在無數水晶棺之間幾乎快成虛影。


  圓台上一覽無餘,除了水晶棺再無他物,他搜尋一遍無果,決意不再浪費時間。他當即站定,掌心聚起異能,無數綠色光點自他掌心逸出,飄落在水晶棺上。


  片刻後他目光一凝,掠至其中一口水晶棺前,五指扣住棺材板下沿,用力一掀!


  ===第91節===

  就在此際,棺中屍體驟然睜眼直立而起,瞬間生長出的青黑指甲泛著寒光朝寧長風脖頸抓去!

  寧長風並未後退,反而迎麵対抗,尖銳指甲在短刃上劃出一陣刺耳的金石相擊音。


  他借勢矮身避過女屍的攻擊,掌心運力拍上她胸口,趁其弓腰的間隙卡住她脖頸一捏,女屍被迫張嘴,寧長風眼疾手快地從她嗓子眼裏摳出一個透明的小瓶。


  隨著小瓶被取出,女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萎縮成一副枯骨。


  陳列在圓台上的無數水晶棺同時炸開,藥液滿地橫流。


  失去了藥液的養護,這些鮮活如生人的屍體也如同寧長風腳邊的一般迅速枯萎。


  與此同時,遠在數百裏之外的姚厝忽地一皺眉,喃喃念了一句宣和,轉身便要回去。


  隻是他身形才一動,空寂無人的金平城突然冒出無數弓箭手,城門口偽裝的重炮被掀開帷布,黑洞洞的炮口齊齊対準了他。


  容衍立於星象台頂,迅速下令,不給他任何機會:“放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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