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前世的記憶已經很久遠,再提起時連寧長風自己都不免有些卡頓,但他仍然盡量完整地將末世降臨、喪屍席卷全球,他是如何建立起人類幸存者基地,又如何看著它們一個個毀滅的過程講給了容衍聽。


  “末世後期,不止人類進化出了能源核心,喪屍也在進化,高級喪屍甚至發育出了人類的智商,它們擁有更快的速度和幾乎不死的軀體,最致命的是隻要它們攜帶的病毒進入人體就會被同化,人類以一種近乎滅絕的速度在地球上消失……”


  “最後隻剩下我一個。”


  寧長風指尖一彈,木係能量落在焦黑的地麵上,埋在下麵的草種破土而出,頂開兩片嫩黃的葉芽,迎風便長到了他小腿那麽高。


  滿目瘡痍的大地,到處都是焦土與廢墟,高樓大廈靜默聳立,奢侈品和貨幣甚至黃金都像垃圾一樣隨處可見,低級喪屍們遊蕩在街道、鄉野、小鎮……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寧長風穿行在它們中間,偶有喪屍齜牙咧嘴地撲過來,卻在靠近他時動作一滯,將滴著涎水的腥臭獠牙收回去,若無其事繼續遊蕩。


  當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時,時間便失去了意義。


  寧長風已不記得這是末世的第幾年,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進化出不被喪屍感染的木係異能,他越過城市與村莊,在大洋彼岸找到了已將整個實驗基地變成控製中心的喪屍王……


  “若把喪屍比喻成一個王國,那麽喪屍王便是它們的首腦,最低級的喪屍沒有能源核心,進化不出神智,隻會依靠本能進食。稍高一級的則能直接接收喪屍王的指令執行,等級越高,行為和動作也越貼近人類。”


  “方才我碾碎的那顆珠子,你猜是誰的?”


  明明陽光正好,微風和煦,容衍卻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既震驚於寧長風所說的那個熱武器遍地的末世世界,又被一種濃重的危機感包裹。倘若連火箭大炮都無法阻止那所謂喪屍的入侵,那手持冷兵器的他們,又該如何打贏這場戰?

  前世長風靠與喪屍王同歸於盡才中止那場災難——


  不。


  他絕不允許長風再犧牲自己一次。


  容衍全身血液驟冷,寒意自四肢百骸流出,寧長風感覺到他僵冷的手心,停下來側頭望了望他,抿唇道:“按你們的說法,我這叫借屍還魂,你一時難以接受也——”


  古人神鬼觀念重,容衍已是他所見過思想最開闊的,若是換做別人,此刻他隻怕已被五花大綁潑了一身狗血了。


  他願意將信任交付於他,接受隻是時間問題。


  果然話音未落便被打斷,容衍攥了攥他的手,輕斥道:“說的什麽話!,既已決定相守一生,那便無論是魂是鬼,是神是人,都是我的。”


  “我認定你了。”


  他尾音高高揚起,透出一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執拗。


  寧長風緊抿的薄唇鬆開,受用地揚了揚唇角,連鋒銳的眼尾都柔和下來。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容衍狠命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麵色如常地隨他一道走出護國寺。


  夜深,燈闌。


  寧長風陪除夕玩了一會兒。


  小家夥像他阿父,脾氣好,不管怎麽逗他都咯咯地笑,累了也不黏人,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自己睡著了。


  省心得很。


  寧長風替熟睡地他掖緊小被子,放下帷帳,轉身進了書房。


  書房內燭光明亮,各式卷宗高高摞在桌案上,容衍正一目十行地瀏覽著上麵的內容,右手邊散落著已經看過的,攤開的書卷上有朱筆圈畫的痕跡。


  落無心手裏又捧著一摞走進來,被寧長風接過,叫他吩咐小廚房做些消夜端過來。


  自護國寺回來之後,容衍便讓手下護衛去羌州搜集安國公為質十五年的所有行蹤,卷宗一遝一遝地整理好寄過來,他已在書房泡了五六日了。


  寧長風將新到的卷宗輕輕摞在案前。


  容衍一手執筆,一手翻頁,朱筆在卷紙上迅速勾點圈畫,偶爾在白紙上標記一兩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去查那可讚死前見過什麽可疑人物,另外去大理寺把韓鬆自焚前幾日的卷宗調過來。”


  他頭也不抬地吩咐,案前立著的人影卻沒有動作,接著他手中的朱筆一空,被人抽走了。


  寧長風替他將冷茶倒掉,斟了一杯熱的:“歇會,不急在這一時。”


  安國公韓鬆意在示警,便意味著距離潰敗之日尚早。


  他們還有時間。


  容衍眼下掛著青黑,一個人十五年的行蹤何其難查,更何況要在這浩如煙海的卷宗裏找到哪怕一點蛛絲馬跡,連日來的查閱耗費了他太多心神,便沒注意到茶水滾燙,接過茶碗便要喝。


  寧長風忙又去搶。


  動作間滾燙的茶水濺灑在他的手背上,霎時紅了一片。


  容衍這才後知後覺地將茶碗一鬆,垂眸低低道了一聲:“抱歉。”


  寧長風沒去管手背上的燙傷,而是定定地看著垂眸的他,語氣近乎篤定:“你在著急,是因為宣和嗎?”


  書房內靜寂無聲。


  容衍起身要去替他拿帕子濕敷被攔住了,寧長風一隻手臂橫在他腰前,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容衍,回答我。”


  他冷聲時自帶壓迫感,投過來的視線宛如實質,仿佛擁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片刻後,容衍輕輕點了點頭。


  “是,也不是。”


  不知怎地,寧長風提著的心口驟然一鬆,隨即細細密密的疼泛起來,紮得他有點難受。


  他不知這難受是因為容衍,還是因為府上突然冒出來的宣和。


  或二者兼而有之。


  那是容衍的過去,母親也好,妹妹也罷,甚至陳修陳璟兄弟……他理應有他的人生,不該隻圍著他一個人轉。


  譬如前世。


  養父母生下自己的孩子天經地義,連寧長風自己都覺得無可指摘。


  但他又清楚地意識到,那不再是他的歸宿了。


  他想要一個完完整整,隻屬於他的歸處。


  他垂下攔著容衍的手,低低“嗯”了一聲,扭過頭去。


  容衍取了濕帕子,輕輕敷在他通紅的手背上,微黃的燭火在他眼睫上打下陰影,他微蹙著眉,神情專注而懊惱。


  “我與宣和之間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你若想聽,我另尋個時間慢慢與你講。”


  寧長風低聲:“誰要聽。”


  容衍輕輕替他抹上白玉膏,聞言吹氣的動作停了停,抬起眼皮望了神情緊繃的寧長風一眼,突然放下他手,輕輕歎了口氣。


  “這幾日忙得晨昏顛倒忽略了你,是為夫的不是,這就回房休息。”


  說著便要拉他回臥房睡下,卻被拽住了。


  那點燙傷其實不算什麽,寧長風並未放在心上,但容衍待他耐心一如既往,他心裏舒坦了,便將一旁的小凳勾到身邊,拍拍讓容衍坐下談正事。


  “我把長生蠱的屍體給了李老,今日他找上我,你猜說什麽?”


  提起長生蠱,容衍斂容,幾乎不假思索道:“長生蠱發源於南越,起初是越地女子為了控製情郎而煉出的情蠱,後為南越大祭司改良傳入北昭,用以掌控他人為自己辦事。李老在太醫院任職數年,若隻是發現了普通毒性定然不會特地找上你,難不成——”


  長生蠱,長生……


  “難不成與今日發現的晶核有關?”


  容衍麵色驟變,忙站起在桌案上翻閱勾畫的卷宗,朱筆在宣紙上落下的線索逐漸連成片。


  寧長風低頭看著,道:“李老言那蠱蟲食人血脈,心髒被掏空後便一路攀援而上至腦髓,將人吸幹喝空,便可盤踞在人的空腦中,控製其言行動作。”


  “外表看去與常人無異,其實已是一具空殼了。”


  ===第85節===

  “難怪——”容衍落筆,飛速道:“你曾與我說那可讚臨死前突然發狂,武力大增,定是幕後之人控製蠱蟲為之,他與韓鬆早在多年之前就已被植入長生蠱,為的就是等待某個時機發作。”


  “這條線埋得好深啊……”容衍呼吸微微急促,眼底的墨色在一瞬間冷冽成冰。


  草灰蛇線,伏脈千裏,一切都是蓄意為之。


  隻是沒料到,發狂的那可讚竟被寧長風殺死,韓鬆則索性自焚了。


  寧長風點頭:“長生蠱之間也有等級之分,低等級的便如那可讚一般形如喪屍,毫無神智;高等級的則會慢慢蠶食人心脈腦髓,直到完全控製宿主,若這個過程被打斷,蠱蟲便會開啟自我保護凝成晶核,以等待下一次寄生的機會。”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寧長風幾乎可以肯定,這個製造蠱蟲的人與前世製造喪屍病毒的人定然是同一批,說不定就是實驗基地某個喪心病狂的科學家。


  既然他能魂穿,沒道理別人不能。


  禍禍了一個世界不夠,竟然還敢追過來禍禍第二個世界……


  寧長風目光沉肅,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去南越一趟,我要看看這個大祭司到底是什麽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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