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49節===
可不巧了。
正是新兵入營那日被林為幾個氣得夠嗆的劉都頭。
他站在營門口,對寧長風幾個嗤之以鼻道:“爾等遲遲不歸,將軍叫我來查驗一番,速速把衣服脫了。”
雖在軍營,但這口氣實是明晃晃的羞辱了。
“你個烏龜王八殼子,把我們丟在柳樹井不聞不問自己倒跑得兔子似的快,要不是老子幾個兄弟命硬,這會屍體都被沙漠狼給啃了,你居然還蹬鼻子上臉,給你臉了——”林為跳腳罵道,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劉都頭“嗤”一聲,高聲回道:“出營半旬未歸,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和羌人蠻子暗中勾結……哦對,說起來你們這群雜種身上還流著蠻子一半的血呢,指不定就是他們派來的細作!”
林為:“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他張牙舞爪就要上去揍劉都頭,被寧長風和林子榮合力扯住了。
“不就是搜身麽?”寧長風上前一步,從懷裏掏出一袋糧食扔在地上,朝他抬了抬下頜:“就這個,我們打劫了羌族人的糧倉,帶了點戰利品回來。”
其他人見狀麵麵相覷,隨即不甘不願地從身上掏出藏起來的糧食,學他的樣子扔在地上。
望著堆積在眼前數量不算少的糧食,劉都頭震驚一番,隨即嗤笑道:“就憑你們?別說打劫,就是靠近他們百步之內都要被射成篩子吧?扯什麽彌天大謊呢,我看就是你們從營裏偷的!”
劉都頭厲聲一喝:“來人,把他們拿下!”
“我看誰敢!”
寧長風冷然喝道,他生得高大冷峻,板起臉時不怒自威,上前的士兵一時竟果真被他喝住了。
“堂堂軍營豈是紅口白牙任人栽贓的地方,若說我們偷盜,你便拿出證據,否則我定要去將軍那裏告你一個誣陷之罪!”
他擲地有聲,說完越過劉都頭,直往大營裏走去。
“你給我站住!”身後傳來劉都頭惱羞成怒的大喝,接著就聽到長,槍錚響,竟是直奔著取他首級而來。
寧長風遽然轉頭,兩指夾住距離他眼睛僅差毫厘的槍尖,劉都頭吃力不住,直接摔了個大馬趴!
“帶上糧食,我們回營。”寧長風說完,看都不看滾在地上的劉都頭一眼,邁開大步徑直離開。
其他人頓覺心中暢快,撿起地上的糧食嘻嘻哈哈地跟著離開了。
隻留劉都頭氣憤大叫:“你們給我等著!”
*
這算是他們被抓進軍營來最揚眉吐氣的一日了,甚至到了午後,林為都還在眉飛色舞地和別人吹噓著今日的光輝戰績。
不過這小子看似不靠譜,其實嘴緊得很,不該說的一個字都沒抖出去。
他們美美地吃了頓大幹飯。
寧長風帶上甘紮的印章,不等麻煩上門,主動去了主將營求見,卻被告知趙將軍方才出營了。
於是他順理成章地見到了副指揮使江成。
營帳內。
“江將軍,下屬隻是依例查問,卻被這廝掀翻在地毆打,北羌蠻子就是野蠻,目無軍紀!”劉都頭跪在地上,惡人先告狀道。
寧長風在一旁站著,聞言掃了個眼風過去,嚇得劉都頭又縮了縮脖子。
娘的,以前那林氏倆兄弟就夠難搞的了,現下又來了一個活閻王,三十二旗怕不是要翻了天去。
江成才巡查早練回來,聽聞趙陽又出營了,正一個頭兩個大,火氣已經拱到喉嚨口了,抬眼一瞧,硬生生又給壓了回去。
他起身,走到劉都頭麵前,一腳將他狠踹了個跟頭。
“廢物點心!”他罵道:“你指狀他偷竊糧食,可有核實?新兵校練遇暴風雪本是天災,你們卻不顧同胞私自撤離,如今更是張口閉口一個非我族類,還真當自己是盤子菜了,啊?”
“趕緊滾!”他揮揮手,劉都頭哪還敢再放屁,捂著胸口出了帳篷。
等到帳中徹底安靜,江成才像發現還有另一人似的,沉聲道:“你怎麽還在此處?”
寧長風拿出一封舉薦信:“金平府守備江山雲大人托我將此信交給您。”
江成接過信封,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麵獨屬江家內部的火漆印,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
待到看完,他凝重的表情才逐漸緩和,看向寧長風的眼神漸次變成了懷疑。
江山雲是他侄兒,此前便來信說有一友人入伍,托他行個方便,江成隻道是個普通親友,便隨口打了聲招呼照顧一二,今日接到信才知竟是他這個好侄兒幾次三番提到的臥龍鳳雛!
當真有信中說的那麽厲害?
他不比江山雲,多年征戍在外,見識的能人異士不知凡幾,此人看身形倒是高大健壯,可聽呼吸與常人無異,莫不是江山雲那土包子在益州蝸居久了,拿根稻草當楊枝甘露吧?
寧長風知他心中疑慮,便不慌不忙任他看。
良久,江成才折起信紙,點燃燭火燒毀,轉身問道:“入營已有半月,這信怎麽拖到今日才給我?”
寧長風對答如流:“今日見將軍心懷寬廣,我便知您是可托付之人。”
江成臉上露出點訝異,接著笑問道:“今日若我是非不分黑白不辨,這信你便不給我了?”
寧長風不語。
片刻後,江成撫掌而笑:“有意思。此次你特地等著我,可是有話要說?”
寧長風從懷中拿出一物,正是那夜拓印的賬本和其上的私印:“這是我和同隊的兄弟在羌族人的糧倉中找到的,請將軍過目。”
江成接過去,原本隻是漫不經心地一掃,結果眼神剛放上去就被定住了,隻見他手下越翻越快,很快就翻完了一整本賬簿。
“這是——”他呼吸急促,捏著賬本往後退了幾步,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何人敢如此膽大包天,竟倒賣軍中物資,殺盡天良!”半晌,他猛地一拍桌子,又恐怕被帳外人聽了去,低聲怒道。
守在帳外的林為等人被裏麵拍桌子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麵麵相覷,臉上充滿了憂慮。
……
“大哥!”
“寧大哥!”
“怎麽樣,將軍沒為難您吧?”
大約過了一炷香後,看到寧長風全須全尾地走出來,大家紛紛鬆了一口氣,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問道。
看著麵前一張張關切的臉,寧長風難得有些恍惚,就像回到前世喪屍病毒未爆發時,他每次違紀從禁閉室出來,都有一幫傻憨憨隊友圍過來問長問短。
如果沒有那場席卷全人類的病毒,也許他們都平安退伍了吧。
他少見地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安撫他們道:“沒事了,都回去。”
眾人紛紛鬆了口氣,簇擁著他回去了。
說來也奇怪,自打寧長風從副指揮使的帳中出來後,還真沒人再找他們麻煩,每日的早練也都點他們名了,雖說還是愛答不理的,但總歸沒再把他們當透明人。
更令人振奮的是,在軍營接下來的比武中,寧長風拔得頭籌,被點為了三十二旗總旗長,林子榮成了他副手,上百個別人眼中的“廢物渣滓”在他們的帶領下每日加時操練,竟也有模有樣。
寧長風不光帶他們訓練,還將前世部隊裏一些團建活動加以改造搬到了這裏,今日來個蹴鞠比賽,明日來個極限越野,讓三十二旗這幫子人直呼又累又過癮。
寧長風還時常帶他們出營圍獵遊走在懸崖峭壁間的黃羊、野驢之類,在寒風刺骨的冬日將肉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順著風飄出幾裏遠……
漸漸地,營裏嘲笑他們的人少了起來,反倒圍觀的人一日比一日多,個個豔羨得要命!
這個朝代軍營生活本就苦寒枯燥,沒什麽娛樂活動,加之隴西營管理鬆散,上層將官與士兵嚴重脫節,何曾見過這般其樂融融的場景,一時大受震撼。
有些東西就像火種,一旦埋下去,就隻等東風一吹,即成燎原之勢。
寧長風並不知自己的舉動在別的士兵如死譚般的心中投下了一顆石子,也從未想到這點漣漪在將來會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他隻是坐在帳中,借著微弱的燭光在紙上寫著什麽。
帳外風聲嘯嘯,士兵們卻沒有消停,說話聲、嬉戲聲、夾雜著粗痞話的笑鬧聲……和著西北風,竟也不覺得那麽冷了。
“旗長,出來烤火啊!”有人在外頭喊道。
明日是一月一次的休營日,這次輪到了他們旗,想到可以去城裏逛逛,憋壞了的士兵們都興奮著呢。
他們不比別的旗有家人惦念,因此進城玩就成了他們最大的盼望。
帳中沒有動靜,過一會兒,林為撥了些炭火裝在盆裏,要給寧長風端過去,被林子榮攔下了。
林為抓抓頭發,訕然道:“哥,我沒別的意思——”
林子榮捂了捂他的手,語氣有些醋:“手冰成這樣,去烤烤。”
“那這火盆——”
“我去送。”
說著不由分說地接過他手裏的火盆,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寧長風正伏案書寫,他脊背挺得筆直,落筆卻時有停頓,偶爾還做出思考的模樣,倒和他平日裏沉穩少言的形象大相徑庭。
林子榮將火盆放在屋裏,準備轉身就走,就聽寧長風叫住了他。
“明日是休營日,你去把陳璟給我的那粒海珍珠拿去當鋪當了,給他們吃好喝好,一人添置一雙大棉靴。”
林子榮轉身,語氣不解:“這等收攏人心的好事,你怎麽不自己去?”
寧長風仍舊看著桌麵,頭也不抬道:“你是副旗,又一直是護著他們的大哥,這種事自然要你來做,他們才會更敬重你。”
林子榮盯著他,似乎要在這人臉上找出哪怕一丁點的偽善。
然而他什麽都沒找到。
寧長風坐在那裏,甚至連眼神都沒給他,這不禁讓人懷疑他在寫的是什麽絕世密檔。
於是林子榮直接開口問了:“你在寫什麽?”
寧長風隨口道:“給我家崽子做功課本。”
林子榮這才看到他手邊已經摞了數十張寫好的卷紙,不禁語氣詫異:“你已娶妻生子了?”
心底卻沒來由地鬆了口氣。
因為他的話,寧長風微微晃了神,想起景泰藍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眼神柔和下來。
“嗯,過完年就五歲了,是個小機靈鬼。”
“對了,你認識四五歲的小孩子麽?他們平時都是寫什麽功課?”提起景泰藍,寧長風擱下筆問道,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話變多了。
他隻撫養過景泰藍,沒有別的參考,隻能琢磨著來。
怎知林子榮聽見此話臉色突然一變,冷聲道:“不認識,我家小孩都死光了。”
說完不等寧長風反應,掀簾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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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節===
作者有話要說:
在太傅府優哉遊哉的景泰藍: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