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寧長風問道:“什麽是雷公鑽?”
提起這個,李老似乎頗為晦氣,眉心皺得能夾死蒼蠅。
“雷公鑽是一種奇形暗器,隻要挨著肉皮就往人骨頭裏鑽,直到釘住奇經八脈,使人日日受蝕骨錐心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景泰藍趴在容衍膝蓋上,鼓起腮幫子吹吹:“阿父不痛不痛。”
容衍避開身邊人直視而來的目光,試圖糾正李老:“偶爾,些許疼痛而已。”
李老一瞪眼睛:“不可能,這雷公鑽最是陰毒——”
他話說到一半,就見寧長風動了動,徑自走開了。
容衍低聲歎了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您可真——”
後來說了些什麽,寧長風一概沒聽,他像個真空人似的坐在窗前,眼睜睜看著日落西山,天際披上瀲灩的晚霞紅。
輪椅行走的聲音遠去,想是容衍去送客了。
再後來晚霞也逐漸落幕,天空蒙上一層深灰,遙遙映著亮起燈火的碼頭,喧囂聲似在耳邊,又似遠在天邊。
寧長風飲下杯中酒水,隻覺心口堵得慌。
不知何時喧囂聲中夾雜進一曲笛聲,那笛聲悠揚婉轉,是典型的江南小調。
“啪。”一聲,寧長風關掉了窗戶。
於是那笛聲也跟著斷了,寧長風心裏也沒見舒服到哪裏去,捏著杯子的手關節發白。
不多時響起了敲窗聲,不長不短,兩聲。
寧長風閉上眼睛,不理。
窗外靜默半晌,笛聲又悠悠響起。
剛起了個頭,窗戶被“啪”地一聲推開,寧長風冷沉的臉出現在窗前。
“長風。”容衍放下竹笛,衝他露出個討好的笑。
“你以為笑就管用?”寧長風冷著臉道。
容衍側頭望著他,眼角還是上揚的:“不管用麽?”
寧長風深呼吸口氣,扭頭不再看他,倒也沒有離開。
見狀容衍越過窗欞拉住他的衣袖扯了扯,帶了些鼻音喚他的名字:“長風,李大夫說得誇張了,其實沒那麽疼。”
寧長風冷聲:“那你這是在做什麽?”
容衍一頓,道:“我吹首曲子哄你開心。”
寧長風:“哄不了。”
容衍沉默片刻,抓過桌上的酒壺:“那我陪你喝酒。”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寧長風忙抓了他的手搶過酒壺:“你要氣死我?”
一口酒下肚,容衍脖頸自臉上浮起一片紅暈,好似晚霞上了臉,連如寒墨的眼眸都被蒸出一層水汽來。
被抓著的那隻手卻蒼白得過分,薄薄一點皮裹著腕骨,好似一捏就碎。
寧長風忍不住放輕了手勁,恨鐵不成鋼地盯著他。
容衍的手指在半空中蜷了蜷,最終無力地垂下,連著一起垂下的還有他的眼睫:“好吧,我承認是很疼。”
寧長風本就氣不順,聞言心口一顫,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活該。”
到底還是把人帶了進來。
誰知容衍似乎被這半壺酒猛一下灌醉了,抱著寧長風的腰不讓走,口中喃喃道:“我總覺得像做夢一般,這世上居然有人會毫無保留地愛護我,會關心我疼不疼,累不累,卻從來沒在我身上取走任何東西。”
“寧長風,我一介廢人,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我沒有和你交換的東西。”
“你圖什麽呢?”
……
他仰起臉,眼中神情執拗又認真,似乎硬要對方給出一個答案。
寧長風被他看得心慌意亂,他避開容衍的目光,語無倫次道:“我不是說過了嗎?”
容衍歪頭想了一會,道:“我想起來了,你說喜歡我!”
接著又環住眼前人勁瘦的腰,仰起臉十分真誠地問:“可是人人都怕我,我不明白你喜歡我什麽?”
寧長風哪說得清,幹脆將人抱起往床上走,虎著臉替他寬衣:“不知道。”
容衍雖說病瘦,身高卻頎長,寧長風每次抱他都要費上不少勁,剛把人放上床,替他解扣子的手卻被握住一拉,整個人都向下栽去,瞬間將人抱了個滿懷。
容衍一手攬住他的腰,反客為主開始替他寬衣,落在脖頸間的呼吸溫熱,帶著調笑。
===第23節===
“以色侍人……也算個優點吧。”
*
寧長風大概從來沒想過,喝了酒的容衍不僅格外放得開,還知道舉一反三,“伺候”起了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腰眼都麻了。
容衍還要笑他不持久。
想到此,寧長風耳根一熱,將床單被套一卷,統統塞進了洗衣盆裏。餘光瞥見容衍正在漱口,昨晚的畫麵又撲麵而來,襲擊著他的腦海。
“苦的。”
寧長風心口狂跳,幾乎落荒而逃,怎知才要轉身,就聽容衍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我說店家送來的青鹽味苦,你當我說什麽?”
景泰藍咕嚕咕嚕吐出嘴裏的鹽水,跟著點頭:“對呀對呀,好苦。”
寧長風:“……”
我真是謝謝你們爺倆!
吃過早飯,一家三口應約去了李老所在的醫館。
“利弊昨日我已說清楚了,若要拔除這雷公鑽,勢必要牽動他的經脈,不留神就會經脈斷裂而亡,極為危險。若不拔頂多就是身體虛些,我開些藥化一化他身上的毒,好叫他下半生少些疼痛。”
診室內,李老一邊研藥一邊說道:“照我說留著人不比什麽都強,半身不遂就半身不遂唄。我瞧著你們小倆口感情好,犯不上冒這個險。”
說著朝容衍的方向努努嘴:“我說這哥兒,你會嫌棄他麽?”
寧長風不自覺捏緊拳頭:“當然不會。”
“但我尊重他的選擇。”他輕吸一口氣,終於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李老搗藥的手一頓,抬頭正視寧長風,半晌,他突然道:“我行醫多年,見慣了多少人打著愛的名義替病人做決定的,你這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
他饒有興致地停下手,專心問道:“我問你,若是這次他沒扛過去呢,你會後悔今日的決定嗎?”
寧長風的手被握住,是容衍的,他說:“長風,聽我的,不要後悔。”
這個決定做得異常艱難,寧長風一點一點吐出胸口壓著的濁氣,輕聲道:“也許吧。”
接著他又說:“但那不重要。如果一個人連選擇自己怎麽活的權利都沒有,那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李老眼中劃過讚賞:“好。那就準備準備,明日拔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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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容衍:又是為長風瘋狂心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