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瞎咧咧什麽!欠賬還錢天經地義,我催個賬——”掌櫃的氣喘籲籲跑來,欲要製止那家丁,卻被一股剛勁的力道直接掀翻在地。


  寧長風眼神憤怒:“有什麽你衝我來,他還是個孩子!”


  “我說了三日還便是三日,今日才到期,你怎麽敢去抓他!”他手肘橫抵在掌櫃的喉骨前,手臂暴起的青筋根根分明。


  掌櫃的臉色憋得通紅發紫,隻能手腳胡亂揮舞,活像隻四腳朝天的王八。


  張生華見狀連忙上前拖他:“你先放開他,他快死了!為這麽個人背上人命案子不值得!”


  在他的呼喊下,寧長風的理智才逐漸回籠,他鬆開手,扔下一句:“你給我等著。”抓了一個家丁問清楚景泰藍具體掉落的位置後大步離開。


  張生華長長吐出一口氣,背上藥箱小跑步跟上去。


  ……


  一個三歲多的小娃娃在深山之中獨自待上一夜結果會如何?


  寧長風不敢想。


  他隻來得及從家裏拿走獵刀掛在身上,急匆匆往山的更深處走去。


  山坳的位置距離竹樓不遠,但縱深極高,加之裏麵叢林密布,藤蔓交織,連寧長風都很少涉足,在裏麵尋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無異於大海撈針。


  滾落的痕跡尚在,他順著草葉被壓伏的印跡找過去,卻在一叢灌木前斷了線索。


  這裏是一處極為廣闊的低矮灌木林,樹與樹的空隙之間剛好能容納一個小孩鑽進去,寧長風極目遠眺,隻見灌木林一叢連著一叢,根本看不到盡頭。


  他取下掛在樹枝上的小鞋子,回顧四周了無人影,寂靜不已。一股巨大的懊悔包裹了他。


  “景泰藍!”


  “景泰藍你在哪兒!”


  “景泰藍!”


  遠遠地一隊人舉著火把上山,張生華和寧發林在最前麵,加入了找人大軍。


  呼喊聲回蕩在整個山坳的上空,景泰藍蜷縮在一處山洞內,聞言激動地站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我在這兒,救命!救救我!”


  他的嗓音已經嘶啞,任憑怎麽喊上麵的人也聽不到。


  眼見頭頂成群的腳步聲就要離開,景泰藍急中生智,隻見他抱起一塊石頭,朝兩側光滑的石壁上用力擲去。


  一下、兩下、三下……


  正在尋人的寧長風停下腳步,側耳傾聽片刻,道:“都安靜下來!”


  眾人不明所以,但都依言停止呼喊聲,扭頭看他。


  隻見寧長風趴下,側耳貼近地麵,果然感覺到腳下岩石傳來微弱的震動聲。


  他走到懸崖前,大聲喊道:“景泰藍,是你嗎?”


  風裹著混了內力的聲音向下傳遞,寧長風側耳傾聽,果真震動聲更頻繁了。


  寧長風懸著的心髒終於落地,四肢百骸生出一種類似狂喜的情緒,一時竟有些顫抖。他穩了穩心神,當下就地取了根老藤,一端係在腰上,另一端綁在一棵百年老樹上,就要跳下去。


  村民一看不得了,紛紛上來製止。


  “這可不行,跳下去怎麽上來?”


  這一處岩石呈黑曜色,四麵光滑如鏡,不留神就會滑腳,下去就更上不來了。


  何況他們不如寧長風耳聰目明,感受不到那點微弱的震動,對景泰藍是否在山崖下還存疑。


  “你這不行不行,太危險了!”寧發林是頭一個阻止的,他想了想,說道:“這樣,我們趕緊下山報官府,你守在這裏,等明日官府來解救。”


  “等官府來人都涼了。”寧長風道。


  他扯開寧發林的手,語氣堅定:“我有分寸。”


  說著縱身一躍,跳下懸崖。


  “哎——”眾人尚未來得及勸阻,就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崖前。


  風聲呼嘯著從耳邊穿過,寧長風看好點位,借助內力調整身體,準確蕩進山崖間的突出岩壁上。


  “阿爹!”景泰藍丟下石頭,跌跌撞撞跑過來,被寧長風一把撈進懷裏。


  “嗚嗚嗚嗚我終於等到你了——”


  小小一團撲在自己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寧長風摸摸他的胳膊腿兒,確認沒有受大傷才摟著他的背撫了撫:“沒事了。”


  景泰藍嗚咽的哭聲仿佛哭進了他心裏,寧長風壓下喉間泛起的哽咽,一下一下拍撫著他。


  換做以前,他是萬萬想不到會因為一個孩子難受到如此地步。


  上輩子末世來臨後,他眼看著親人被感染,在自己麵前變成喪屍朝他撲來,也親手殺死過無數曾經的同胞,像景泰藍這麽大的小喪屍被他一槍爆頭的不計其數。


  可當這小孩熱乎乎的身體緊緊抱著他,依戀地蹭著他時,寧長風才發覺,原來自以為習慣了的生離死別全是假象。


  最初的激動過去,景泰藍逐漸平穩情緒,羞赧地要從他身上下來。


  他可從來沒有這麽哭過,太丟臉了。


  寧長風卻摟住他的屁股不讓他下去:“抱緊我,我們上去。”


  景泰藍猶豫地環上他的脖子。


  寧長風身上的氣息不算溫柔,相反很冷冽,像凜冬時節冰雪綴枝頭的雪鬆,每一根枝葉都有棱有角地張開,隻是立在那裏就足抵傲人風雪。


  景泰藍抱著他的手臂悄悄圈緊了些。


  這是個天然形成的岩洞,岩石呈黑色光滑狀,人走在上麵不留神就能摔倒。寧長風站在那塊突出的岩麵往上看去,距離崖頂約有十數米,其間一棵可供攀援的樹也沒有,幾塊隻有人半個腳掌大小的岩石孤零零的杵在上麵,恐怕腳一踩下去就滾落了。


  若不是腳下橫生出這一塊石麵正好接住了景泰藍,此刻他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上麵隱約傳來人聲,是村民問他怎麽樣了。


  “這可怎麽辦,小的找不著又搭進去一個大的?”一個漢子湊到崖邊往下張望,隻覺一陣頭暈眼花,軟著腿趕緊退回來了。


  四麵傳來獸鳴聲,聽著像是狼嚎,一行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聚到一起,在各自臉上看到了後悔。


  “早知道不該來的,這深山裏頭哪裏我們能來的,平白喂了狼都不知道哩。”


  說話的是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長得賊眉鼠眼,是村裏有名的單身漢。


  “大華你說的什麽話!”寧發林一眼瞪過去,說道:“前兩年你老母死了無錢安葬,還是寧哥兒獵得一隻水貂解你燃眉之急,如今說出這種話對得起你地下的老母麽?”


  那個叫大華的男人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在場的人多少受過寧長風的幫助,因而在聽到裏正要上山找人時都自告奮勇而來,此時隻能團團靠近,寄希望於寧長風能自己爬上來。


  夜已深,山坳內風聲如浪,鳥獸蟲鳴聲不絕於耳。突然,綁在樹上的粗藤動了一下。


  張生華一個驚醒,連忙站起,抬頭隻來得及看到一個虛影從崖下躍起,穩穩落在地上。定睛一看,不是寧長風還能是誰?

  “這——”同樣看到的村民同他一起張大了嘴。


  他看到了什麽?

  寧長風不是爬上來的,他用飛的!


  “怪不得能獵殺大蟒……”


  張生華喃喃自語,卻見寧長風已經解下腰間老藤,單手抱著景泰藍走了過來。


  下山的路上很安靜。


  也許是被他會飛這一手震驚到,眾人像被鋸了嘴的葫蘆,遲遲沒能接受這一現實,看寧長風的眼神也就愈發古怪。


  怪不得敢在山裏一住就是十幾年,怪不得生作哥兒身卻高大威猛如漢子……莫不是江湖上某個隱姓埋名的大俠?


  他們可聽話本裏說了,大俠們就是高來高去,腳都不沾地的。


  一時村民看他的眼神又夾雜了些敬畏。


  寧長風沒能注意他們的想法,送村民下山後,他便抱著景泰藍回到了自己的竹樓。


  “小家夥受了驚嚇,又一天一夜沒吃飯,發熱嗜睡是正常的,我開一劑藥,等醒了讓他喝下即可。”張生華放下藥箱,幸好他藥箱裏常年備著發熱的藥材,倒也省了很多事。


  景泰藍臉上身上有很多掛蹭傷,小臉上血痕橫一道豎一道,張生華也替他一一處理了,感歎這小家夥運氣真挺好的,那麽高的山崖摔下去竟然隻崴了腳。


  等一切忙完,已經將近子時了,寧長風留他歇下。


  顧念著家中妻子,第二日一早張生華便要走,景泰藍低熱已經自行退了,隻是還在熟睡,寧長風將他抱起,帶著一同送張生華下山。


  ……


  遠遠地村口站著幾個人,寧長風目力好,一眼就看出他們是誰。


  他腳步一頓,下意識竟想回身避開。


  玉嬸眼睛也尖,招手喊他:“長風快過來勸勸你夫君!”


  寧長風更想逃了。


  但張生華這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已經朝那邊走過去了。


  ===第15節===

  容衍坐在輪椅上,麵容瘦削,唇色淺淡泛白,顯然一次落水又加重了他的病情。


  “走了?”到得眼前,寧長風也不願與他對視,撇開臉問道。


  “嗯。”容衍輕聲答。


  隨後便再無別的話,急得玉嬸在旁邊直跺腳。


  隻有張生華一頭霧水:“誒,你要去哪裏,我捎你一程。”


  “多謝。”容衍朝他欠身,又對寧長風說道:“景泰藍——”


  寧長風抱著像個樹瀨熊呼呼大睡的景泰藍:“我會照顧他,不必掛心。”


  容衍垂下眼睫,過了一會他才輕輕道:“是我拖累你。”


  若不是我,你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寧長風神色不動,語氣已經冷了:“你是拖累了我。”


  一片真心喂狗吃,現在的他想起當初滿心滿眼都是粉紅泡泡的自己恨不得立刻掐死。


  “走吧,勞煩了。”容衍對一旁的張生華道。


  “哦——好。”信息量略大,張生華收起疑惑,推起容衍的椅子。


  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寧長風收回視線,抱著景泰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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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猜這倆誰會先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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