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山冷不生雲(七)
第128章 山冷不生雲(七)
她纖細筆挺身影仿佛隔斷兩個世界, 把身後喧囂都隔在世外,剩下一片冷清的死寂,唯有峰頂蕭疏的風拂過, 為這春意盎然的蓬山帶來一點寒涼。
很短暫的瞬間裏, 誰也沒有說話。
率先打破這死寂的竟不是寧聽瀾。
“你怎麽來了?”曲不詢站起身, 越過寧聽瀾的背影望著她,神色仍沉沉的, 不動聲色地問她, 好似不甚在意。
他方才和寧聽瀾說話,隻是那麽從容地盤坐, 待聽見她聲音從門外傳來,忽而便站起身來,愕然與憂慮轉瞬即逝, 待沈如晚越過寧聽瀾能看見他神容時, 那點失神已全然妥帖地消逝在沉靜從容之下,半點也瞧不出了。
長孫師兄這樣的人, 有時就算關切你,也不會叫你發覺的, 哪怕他現在變成了曲不詢, 改了性情,回到蓬山的時候,又不自覺變得更像從前那個人了。
沈如晚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隔門淡淡望了他一眼,“我來帶你走。”
曲不詢一種說不出的愕然, 可又覺得這分明就是沈如晚的脾氣, 就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會說出來的話:真相、公道就在唾手可得的眼前, 她又怎麽會是那種隱忍吞聲、委曲求全的脾氣?
旁人都求一個萬全之策,不敢妄動,隻怕失卻既得與未得,可她又怕什麽?她什麽都不求,也什麽都不要,隻要一個公道罷了。
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她不敢的呢?又有什麽值得她猶疑?
他回了蓬山,便已是習慣使然,凡事權衡利弊,寧願曲折周旋,慢慢謀一個得償所願,可卻忘了,沈如晚從來不是這樣的性格,也根本不需要。
她寧從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沒辦法,誰教這青天也厚愛她,予她翩然一身仙骨,還要給她一顆無欲則剛的仙心呢?
看來當初在歸墟取名字時是取錯了,這個“曲不循”該是她的名字才對。
曲不詢想到這裏,不知怎麽的,唇邊竟生出一點微不可察的笑意來,“我知道——我是問你怎麽上來的。”
沈如晚輕描淡寫地說,“還能怎麽上來?自然是飛上來的,路上是有人想攔我,難道我就沒學過法術嗎?”
九道天門關橫亙渡厄峰前,被她說得這樣雲淡風輕,好似鎮守殺陣的修士全是蓬山剛入門的小弟子,根本不值一提。
曲不詢當然不會信她這輕描淡寫的話,渡厄峰的九道天門關他比誰都清楚,心緒凝在那裏,反倒語塞了,說不出話來,半晌搪塞出一句輕輕的話,“何必這樣險?我也不是出不去。”
他仿佛在責備,可輕得不能再輕,實在叫人聽不出半點責怪的意味。
沈如晚卻是驟然神容冰冷,冷冷望了他一眼,“難道我就眼看著你一直被關在這裏?你是我帶回來的,自然要跟著我走。”
她還是那麽壞脾氣,還帶著理所當然的自行其是,可在他眼裏卻像是連每根頭發絲都帶著別樣的鮮活,心情不佳便不容反駁,“我的人,我當然要帶走。”
曲不詢遙遙看著她,隻覺心口那道陳年舊傷忽而生出酥酥麻麻的異樣,按不下也掩不去的笑意就在唇邊,壓也壓不住,隻得低頭悶聲笑了。
“是,是,都聽你的。”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們一來一往對答極快,竟好似當作寧聽瀾不存在一般,又忽而誰都不再說,短暫的對話後同時靜默,說不出的默契。
寧聽瀾的眼神止不住地變化著,在沈如晚的臉上仔細地打量,好似想找出些詭異的端倪,可最終一無所獲。
於是他的笑容也淡了,不動聲色地望著沈如晚,“我從沒想到會這麽見到你。我印象中的沈如晚應當是個行正道、走正路的人,而不是視蓬山法度和威嚴於無物,就這麽仗著自己的修為闖進渡厄峰。”
“你以為你在行公義之事?所以行非常之手段?錯!大錯特錯!”寧聽瀾沉聲說,“你在眾目睽睽之下強闖渡厄峰,隻會讓蓬山弟子、讓天下人有樣學樣,學你這般無視規矩、恣意妄為。法度失了威嚴,隻會讓狂徒和宵小有機可趁。”
“你以為那些宗門長老和閣主是本性迂腐,所以才按兵不動嗎?他自願進渡厄峰,難道是因為他在歸墟把腦子摔壞了嗎?”寧聽瀾指著身後的長孫寒說,“是因為他們還心懷敬畏。他們知道仗著實力恣意妄為隻是自取滅亡。”
寧聽瀾冷冷凝視著沈如晚,這一刻他當真像個諄諄教導徒弟的嚴師,“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你要想維護道義,就要學會摒棄無益的雜念和衝動,而不是意氣用事,恣意妄為。”
沈如晚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
她又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寧聽瀾也這樣沉著地站在她麵前,有時鼓勵,有時開導,有時訓斥。
平心而論,寧聽瀾教過她許多東西,在她後來的日子裏也被證明並非無益,也許就像寧聽瀾自己說過的那樣,若沒有他,她也不會是如今的沈如晚。
可人生奇妙就奇妙在,所有慷慨饋贈都早有代價。
“蓬山的法度若亂,是因我而亂嗎?”她問,語氣很平靜,“掌教,我也是有樣學樣。”
蓬山掌教本身就是那個視法度道義於無物的人,又哪來的資格去管束別人呢?
若要說帶壞風氣,也得從寧聽瀾這個掌教先數起。
===第148節===
寧聽瀾被她堵回來,有種微妙的胸口滯澀感,也許是她終究擁有過人的實力,而他已經不再年輕了,所以當她掉轉矛頭,他便驀然生出一種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退意。
又或許是她實在太平靜了,好似慘淡過往並不發生在她的身上,也不會給她留下任何痕跡,像個局外人。
寧聽瀾太了解她,也太熟悉她了。
“看來我們太久沒見,你也沒有變成我想象中的那樣——我還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總該成熟些,懂得這世上的不得已。”他神色微妙地說,“可我沒想到你一點都沒變。”
沈如晚問他,“是變了好,還是不變好?”
寧聽瀾一時竟答不上來。
“變有變的好,不變有不變的好。”他許久才說,“隻是像現在這樣,就不太好了。”
不管她是心無旁騖追求道義,還是心生凡念淪於世俗,能為他所用就是好,若像現在這般鋒芒指向他,那就不好。
終歸還是他掌中一柄青鋒,任他評說。
沈如晚靜默了片刻。
蕭疏的煙氣拂過她鬢邊,撩動她發梢微微顫動,輕輕地落在她頰旁,映出那清疏秀麗的麵容上的沉寂無言。
“是麽?我也覺得,從前教我問道問心、無愧於心的掌教很好,像現在這樣,很不好,也很不體麵。”她過了一會兒,靜靜地開口,“我來,就是為了讓你體麵些的。”
他們就這麽麵對麵站著,好似彼此都心平氣和地從容敘舊,其實各自心神收束,周身氣機牽引,已是說不清的殺機縱橫,隻是互相掂量著,誰也沒動罷了。
寧聽瀾微微繃緊心神,反倒笑了起來,“你一路闖過來,還受了傷,真的那麽有信心,認為你現在能贏過我嗎?”
沈如晚輕輕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答得很坦然,並不為這似乎會泄氣的答案而窘迫,“我這一路上回憶了很久,發現我其實從來沒有見你出手過。”
蓬山掌教當然是實力與手段兼具的,寧聽瀾當初剛成為掌教時一定有過很多次出手,所以多年過去,曾經見過他實力的同輩也成了長老、閣主,隻會越發忌憚他。
可沈如晚和他的年紀相差太遠了,久到在她青春正好時,寧聽瀾早已不需親自出手,自有旁人為他代勞。
再後來,她也成了代勞的那個人。
“那你一定不太清楚,我從前也和你現在差不多,在我還沒成為蓬山掌教的時候,神州有數不清的修士可以對我的手下敗將如數家珍。”寧聽瀾語氣和緩地說。
可沈如晚的回答卻並不是他想的那樣。
“我知道。”她說,“我可以想象,也許那時你比我更有名,是神州一流的風雲人物,連盧玄晟那樣的修士也對你心服口服。”
寧聽瀾始料未及,他沒有立刻說話,像是在心裏掂量既然她知道他曾經的實力,為何這麽平靜,她現在又到底有多少底氣。
可無論他怎麽觀察她,都隻能從沈如晚清冷幽邃的臉上望見平靜。
曾經有那麽多次,他能輕而易舉地從這張秀麗年輕的臉上看穿她的心緒,像是清澈湍急的溪水,可溪水日複一日匯入江海,終於有這麽一天,他再也看不明白。
“那麽,看來你現在又有了新的倚仗。”寧聽瀾緩緩地說,“你的時運一向很不錯。”
沈如晚失笑,“我沒什麽倚仗,也沒你想的那些運氣。”
可,“算了,你要這麽想,那也就隨你吧。”
峰頂又歸於一片死寂,誰也不再說話。
寧聽瀾終於收起笑容,麵無表情地望著她。
他身上的衣袍微微鼓動著,無風而動,這是靈氣運轉到極致的征兆,隨時都會出手。
沈如晚慢慢抬起手,翠玉一般的瓊枝盤在她的腕間,慢慢從她袖口滑出。
渡厄峰外,已有數不清的弟子聚在一起,遙遙地張望著峰巔,聲浪疊起,盡是紛亂喧囂的議論和吵嚷。
還有許多大膽的弟子湊到渡厄峰外圍,仗著此刻人多,想要混到渡厄峰內去,一時攔不下來,一直擠到了第一道天門關外,被森寒的殺陣盡數擋住。鎮守第一道天門關的丹成修士嚴守殺陣,並不退讓,以防渾水摸魚之人。
“沈姐姐先前破陣受了傷,不知現在究竟如何了。”楚瑤光拉著陳獻沒去湊這個熱鬧,隻是停留在外圍,憂心忡忡地仰望著峰巔,“明明已經闖過了第九道天門關,怎麽還沒出來呢?莫非裏麵另有什麽危險機關、厲害人物?”
陳獻倒是很放心,反過來安慰她,“沈前輩很厲害的,而且我師父也在呢,他們兩個聯手,哪有什麽能難得倒他們的?”
楚瑤光真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從哪來,兩位前輩確實很厲害,可她和陳獻都沒結丹,誰也不知道結丹後的境界究竟是什麽樣的,隻知道厲害,可又不知道到底有多厲害。
怎麽偏偏陳獻就能這麽信心滿滿呢?
可陳獻還偏就是這麽有信心,“你放鬆一點,就想想等事情結束之後,一定會有很多人傳唱沈前輩和我師父的事,到時候我們也能在傳聞裏有個名字,到時候我們回家也成了名人,那得多風光?”
楚瑤光簡直被他天馬行空的思維折服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陳獻居然已經能想到那麽遠了。
可她腹誹著,緊緊皺著的眉頭卻不自覺鬆開了,順著陳獻的話略微想了那麽一想——倘若她也在傳聞裏有了名字,再去堯皇城見阿同的時候,必定揚眉吐氣,好好鎮住這小丫頭,擺擺姐姐的派頭。
想到這裏,楚瑤光的唇角也微微翹了起來,輕輕哼了一聲,抬頭望向渡厄峰頂,忽然瞪大了眼睛——
原本隱沒在夜色與雲霧中的渡厄峰頂,忽然爆發出璀璨到極致的青光。
“怎麽又動起手了?”她喃喃,“誰在上麵?”
沈如晚掌心的青光暴漲,將峰頂淹沒。
她也掩身在這無邊絢爛的青光裏,數不清的藤蔓鋪天蓋地地生長蔓延,可又以更快的速度凋朽消逝,散落無痕。
寧聽瀾沒有誇大炫耀,他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也曾是神州最頂尖的強者,甚至也許比她名聲更大、實力更強。
丹成修士之間也有天差地別,麵對寧聽瀾和麵對白飛曇時是完全不同的感覺,沈如晚所見過的修士裏,從沒有誰像寧聽瀾這樣強。
她已看不分明眼前的光影,哪些是屬於她的靈光,哪些又是屬於寧聽瀾的劍光,盡管那縱橫的劍氣熟悉到仿佛刻在她的骨血中,曾經也屬於她。
碎嬰劍。
寧聽瀾的麵容隱沒在刀光劍影裏,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即使隔著光影隱約地望著,也呈現出一種全無猶疑的冷酷。
毫無疑問,他既已出劍,就是為了敵人倒下,無論這個敵人究竟是誰,又是否曾全心全意信任追隨過他。
在前往蓬山的路上,沈如晚想過很多次,如果寧聽瀾用碎嬰劍指向她,那又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景?
那時她坐在寶車中,模擬過很多次究竟該如何應對,她的劍法並不是純粹自學,當然也有寧聽瀾言傳身教,寧聽瀾了解她,她也了解寧聽瀾。
可當她站在寧聽瀾的麵前,在碎嬰劍熟悉又陌生的劍影中飄搖若絮,她心裏想的卻不是那些苦苦思索的應對,而是一種沒什麽意義的、純粹的情緒。
失意、惆悵、苦澀……什麽詞都好,可都無法準確形容出這種感覺。
她替碎嬰劍抱屈。
藤蔓在劍光下無盡地生長,分明搖搖欲墜、已到極限,可一個分神,又頑強地生出了新枝,誅之不盡。
原本整潔氣派的峰巔已是不成樣子,丹成修士出手甚至能讓尋常小山傾倒不存,縱橫的劍氣與靈光在峰巔留下深深的痕跡,若非蓬山的峰巒都有陣法加固保護,隻怕連這峰頂也早被削了去。
曲不詢手裏握著那把不循劍化成的匕首,最後一下用力敲在束縛他的玄鐵鎖上,玄鐵鎖不堪重負地斷開,重重地砸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玄鐵鎖能鎖住修士的靈力,即使是丹成修士也沒法幸免,隻能在玄鐵鎖下如同凡人。
可旁人卻不知道,不循劍和他性命相連,哪怕曲不詢半點靈力也用不出來,他也仍然能召出不循劍,玄鐵鎖對他來說便是個笑話。
曲不詢看也沒看一眼地上的玄鐵鎖,匕首化為重劍,他提劍徑直走出靜室。
刀光劍影映在他的眉眼間,襯出他沉凝的神容。
青光被劍影壓製得有些黯淡,藤蔓生了又滅,隻圈在沈如晚的身側,似乎搖搖欲墜,可又頑強不息,永不消逝。
寧聽瀾心底早已泛起難平的躁意。
他教了沈如晚劍法,對她再了解不過,可沈如晚卻不知道他出手時究竟是什麽樣的;他手中有碎嬰劍,而沈如晚什麽都沒有;他狀態完好,她一路闖過來卻受了傷。他滿以為拿下她並不是什麽難事,可沒想到沈如晚竟然能支撐那麽久。
餘光瞥見曲不詢站在那裏,他心裏猛然一沉。
“你我之間的事,就不必再多一個人來插手了吧?”寧聽瀾短暫地笑了一聲,對沈如晚說,“除非你就這麽心甘情願承認你自己沒法維護你想要的道義,永遠隻能仰仗他人。”
曲不詢挑眉,一哂。
不過是寧聽瀾怕他和沈如晚聯手,故意說出的挑釁之言,他負手站在那裏,隻是神色莫測地盯著寧聽瀾,氣機鎖定,不置可否。
搖搖晃晃的青光裏,沈如晚一言不發。
縱橫鋒銳的劍氣擦過她鬢邊、衣角,留下深深血痕,染紅了衣襟與袖口,可血映在她頰邊,卻隻襯出她晦澀冰冷的眼眸。
寧聽瀾被曲不詢不遠不近地盯著,卻又不知曲不詢究竟何時會出手,不得不分神防備,壓力陡增。他劍光更沉,壓得青光搖搖欲墜,他不覺多言了起來,“其實以我們的淵源,又何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當初你師尊還在世時,我曾和他玩笑說,早知就該讓你拜在我門下,跟我學劍法,而不是拜在他元讓卿的門下,也省得你這般用劍的天賦白白浪費,成了個法修。”寧聽瀾聲音因殺機而顯得有些緊繃,可又強作若無其事,“不知你究竟明白不明白,我說我欣賞你、看著你就像在看年輕時的我,句句都是真心話。”
“可你走了,扔下蓬山就走,辜負了我的期許——我原本曾打算讓你成為第九閣的副閣主的。”寧聽瀾好似十分遺憾,慢慢地說,“可你看你,大好的局麵,為什麽偏偏被你走到了如今的樣子?”
沈如晚透過刀光劍影,凝神望著他。
為什麽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她當然想過很多次,這一路走來她的選擇有好有壞,有再來千百次也不後悔的,也有悔不當初恨不得回到過去改變的。
可有一件事是她永遠不會變的。
“你曾經告訴過我,碎嬰劍是這世上至正至珍之物。”她越過青光與劍光,神冷如冰雪,輕輕地說,“唯有心懷公道正義的人,才能握住這把劍。”
“我一直信你,也一直都這麽做。”
寧聽瀾對上她霜雪般的目光,不知怎麽的竟頓了一下,生出些遲疑,這讓他到嘴邊的話也沒來得及說出口。
“時至今日,哪怕你正用碎嬰劍對著我,我也還是信。”沈如晚字字沉冷,她抬起手,青光完全散了開來,以一種不加防備、卻似主人般的姿態迎向刀光劍影——
“劍止!”她慢慢說,“碎嬰劍,回到我掌中來。”
這世上至正至珍之寶,應在至正至真之人的手中,去守這至正至公的道義,而不是留在一個隻剩貪欲的人手裏,成為一把任人把玩與評說的蒙昧青鋒。
劍若有靈,隻怕也會放聲一哭。
她已很久不曾握劍了,可就此刻,她比誰都篤定,她能握住。
一定可以。
嘹亮清狂的劍鳴長吟如龍,在所有靠近渡厄峰的弟子們耳畔回響,在蓬山無數的青山之間傳蕩,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生難忘。
寧聽瀾那一刻的神色陡變,強烈的不可置信一瞬間漫上他的臉,好似他見到了這輩子最不可思議的事,構成他最後一個清晰而明顯的表情:
碎嬰劍從他的手中振蕩飛出,越過尚未凝滯的刀光劍影,就這麽從容地、不可阻擋地飛向前方,帶著些宿命般的意味,靜靜地凝在沈如晚的身前。
很可笑的——他忽然想起,眼前的情景恰如很多年前他把碎嬰劍交給沈如晚的那一幕。
就好像命運輪轉了數千個日夜,最終又回到起點。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