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四)
第112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四)
曲不詢壓根沒去理會特殊燈器, 一心搜尋普通燈器,算來算去,手牌上的分數比沈如晚略多一些, 不過先前他們倆領的是對牌, 自然也無所謂誰高誰低, 總歸統計時是加在一起算的。
這比賽裏有一人成組的,也有兩人成組的, 對於前一種人來說似乎不太公平, 但千燈節是飲宴盛會,這比賽本就隻圖一樂, 非要較真的話,自己再尋一個得力的隊友就是了,故而也沒人就這個規則大鬧一場, 到午夜時分, 無論是原先裝飾陳列用的、還是擺在案上供遊人點燃的燈器,在那一瞬間齊齊盛放出光輝, 火樹銀花,燈火輝煌。
原先安在園中央、看起來不甚起眼的一麵石碑上, 忽而也亮起了奇異的光紋, 如同水波流轉,細看之時,又覺得玄妙無窮,稍不留神便陷了進去,如癡如醉,直到腦海中不知從何而來一聲鍾鳴, 振聾發聵, 眾人才忽而醒來, 驚愕地望著那石碑。
沈如晚一眼看過就明白這石碑的玄機了,鍛造者順著石碑紋理巧妙地造就了一個有蠱惑人心之妙的陣法,又配上解陣,能在旁觀者心神失陷時發出黃鍾大呂般的警示。
這陣法倒也不太複雜,妙就妙在新意上,把這樣的奇思妙想擁在這樣一座沒什麽大用的石碑上,除了堯皇城有這樣的大手筆,也不會再有別家了。
她凝神望著那塊石碑,看著上麵光紋璀璨,融在一起,竟繪成了一組數字,正是她和曲不詢手中對牌的編號。
那數字在石碑上凝了片刻,忽而化為煙霞,猛然從石碑上竄了出來,如有實質一般,直直地朝她和曲不詢的方向飛了過來,如流星墜於懷中。
===第133節===
沈如晚伸手,煙霞散在她掌心,變成了一盞樣式精巧的滾燈,圓如球,裏頭一支燭火,無論將外壁如何翻滾拋擲,裏頭的燭火也不會熄滅傾覆,永遠朝上。
周圍遊人見了她手裏的滾燈,再一看石碑上的字,就知道她和她身側的男修多半就是今日的頭名了,不由嘖嘖稱奇,或豔羨或好奇地望著他們,還有不怕生的修士湊過來,“道友,你們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怎麽能拿了那麽高的分?是不是有什麽秘訣,能不能說給我聽聽,我保證不透露出去。”
這話問的實在失利,哪有冒冒失失對著陌生人開口就問人家的秘訣的?還說什麽保證不透露出去,可身側人來人往,誰還聽不見他這話,他說不說出去又有什麽分別?
這話不僅沈如晚不搭理,周圍的遊人聽見了,也噓聲起來。
可那修士不怕生地直接湊過來,自然是臉皮了得,被人噓聲了,連臉頰也不曾紅一下,索性又向前走了一步,涎著臉問,“我看這分數比第二名高了一倍,縱然你們有兩人,也不該在這點時間內拿這麽多分吧?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這心裏若裝著事,不知道答案是怎麽也睡不著的,道友,你們就可憐可憐我吧。”
沈如晚若是會被幾句好話哄得心軟的人,那她也不至於多年來凶名遠揚,上趕著來求她身上的好處的人,她是一眼也不多看,反倒如章清昱這樣再窘迫也不求她的人,她偏要口是心非地插一手。
她由是冷冷地望著那修士,半句話也沒說,就把人家看得向後退了一步,方才二皮臉般的笑容也淺了。
曲不詢從她手裏接過滾燈,閑閑地撥著外壁轉了幾圈,抬頭望向那二皮臉修士,隨意地笑了笑,看著比沈如晚寬和一百倍,“你真想知道?”
二皮臉修士雖然莫名畏懼沈如晚的冷臉,可在堯皇城安穩慣了,想著這人總不至於當著城主府的麵翻臉動手吧?見曲不詢和顏悅色,立刻挪了一步,朝曲不詢湊過去,“道友,我真想知道,你說說呢?”
曲不詢朝他招招手,示意這人湊得近一些,不遠不近地站著,嗓音低低的,“——靠實力。”
二皮臉修士隻覺自己被戲弄了,不由便是一怒,可方才仗著堯皇城不能輕易動手的底氣,如今卻又成了桎梏。
況且真要動手,他心裏也沒底。
“不願告訴便不告訴,哪有耍人的呢?”二皮臉修士憤憤地說,他也不敢動手,隻是耍賴撒潑一把好手,嚷嚷起來比初生的孩童哭喊還要響亮,“頭名有黑幕,對我動手了,這是要滅口啊!”
這天底下嚷嚷起來最讓人注目的,自然便是“黑幕”這樣的詞了,更別提大家還真正參與了,哪怕就算旁人不舞弊冠軍也輪不到自己,可誰還不能留個念想了?
聽了這一聲吆喝,遠的近的遊人紛紛投來目光,步履匆匆地走過來想看個熱鬧。
沈如晚見過的二皮臉倒也不少,隻是隨便出門也能遇見一個,不得不讓人感慨這世上厚臉皮實在太多,老實厚道人都不夠折騰的了。
她也不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那二皮臉修士,神容似笑非笑的,莫名便叫人心裏不安起來。
二皮臉修士莫名背脊生寒,可這感覺也不過是一閃而逝,讓他下意識地離沈如晚遠了一點,遠遠地望見一列金甲藍衫的修士,步履整齊地朝他們這裏走來,不由就是一喜,“你們可算來了,我倒要問問你們,今天這比賽裏,竟有如此明顯的貓膩,你們就不怕南柯嬢嬢得知後重重罰你們嗎?”
他顛倒黑白極有一手,一轉眼便倒打一耙,說沈如晚和曲不詢以舞弊手段在這場燈器之比中獲勝,方才還偷偷蠱惑他,要把這法子賣給他,騙取他的靈石,幸而被他識破,這才強行留在這裏了。
周圍圍觀的修士們倒也沒那麽健忘,不至於這麽快就忘了事情到底是怎樣的,不由又噓他指鹿為馬。
偏偏二皮臉修士振振有詞,“倘若不是他們先來暗中蠱惑我,我焉能上來就問他們的秘訣是什麽?再沒有這樣厚臉皮的人吧?”
這話說的太理直氣壯,以至於還真有些說服力,讓人半信半疑,左看看二皮臉修士,右看看沈如晚和曲不詢,好像誰都有理,不過最後還是信沈如晚與曲不詢多一些——不得不說,這世上的人終歸還是以貌取人的,二皮臉修士長得雖然不醜,但也普普通通,哪比得上沈如晚和曲不詢容貌過人?
光是看著這兩人的風儀,旁觀者便覺得他們不可能有什麽壞心思。
可二皮臉修士也不在乎,他顛倒黑白隻要能迷惑幾個人,那便算是成功了,一麵又朝城主府的人說,“我早就覺著不對勁,尋常修士哪有那麽快點燃燈器的?別是和誰串通好了,早早得知了特殊燈器的位置,直接去取了過來。”
他信誓旦旦,其實也不過是想借城主府行事以穩為要的宗旨,讓人為了安撫他,給他些補償,縱然會給人留下些不好的印象——那又有什麽要緊?好印象能當靈石用嗎?
家大業大就是這點不好,為了維護堯皇城的安穩和名聲,哪怕明知對方是在鑽空子耍賴,有時也要無奈應下,給了二皮臉修士機會。
可今日這幾個隸屬堯皇城的修士卻沒有皺著眉、鬧心地看著二皮臉,反倒神色悠悠的,帶著點看好戲的意味,“你說這兩位是為了騙你的靈石,所以私下蠱惑你的?”
二皮臉修士心裏忽地一沉,可半點也不猶豫,“是這樣的。”
“這就怪了。”為首的金甲修士笑了起來,可沒有一點笑意,“你是家財萬貫,還是富可敵國,怎麽一下子就能在人群裏脫穎而出,被兩位丹成修士合起夥來騙財?”
兩位丹成修士,周圍旁觀的修士嘩然,或畏懼或好奇或憧憬地偷眼瞧著沈如晚和曲不詢——對於普通修士來說,丹成修士似乎並不算什麽特別大的人物,可哪一天身邊真的出現了一個丹成修士,那簡直是太稀奇了。
沈如晚被這好奇又瑣碎的目光看得頭皮也麻,淡淡地掃了那幾個金甲修士一眼,“這人怎麽辦?”
她隨口問二皮臉修士的事。
“造謠生事、煽動他人,自然是要被執法堂接去好好修理一番的。”金甲修士笑了,“前輩請放心,沒個三年五載,這人出不來的。”
先前金甲修士沒和沈如晚說話時還辨不出來,此時方知是個身材魁梧、聲音低沉的女修,威風凜凜,朝沈如晚和曲不詢長長一揖,“兩位前輩,城主與夢筆先生有請。”
隻看這番禮遇的態度,孟南柯與鄔夢筆似乎是敵非友。
沈如晚不置可否,與曲不詢對視一眼,在眾人豔羨的目光裏,跟著金甲女修走去,隨口問,“我從前並未聽說過千燈節,不知是何由來,讓堯皇城三年大賀?”
金甲女修怔了一下。
她欲言又止般望了沈如晚一眼,沉吟許久,邊走邊歎了口氣,“本來這話不該我說的,但鄔師父從來不說給旁人聽,哪怕整個神州也沒什麽人知道的,我怕兩位前輩誤會了他,就做主多嘴一回吧。隻盼兩位前輩待會見了鄔師父,想起我的話,能少疑他幾分。”
這話沒頭沒腦的,怎麽就和千燈節扯上聯係了?
沈如晚微微蹙眉,卻也不帶猶豫,“你說。”
金甲女修默然許久,慢慢地說,“其實世人皆道鄔師父逍遙神秘、神通無量,其實隻有我們這些離得近的人才知道,他手段雖然莫測,與許多偷天換日之功,可論其根底,終歸不過是一介凡胎。”
“凡人壽命不到百載,修士長些,百五十載、兩百載也差不多該駕鶴西去了。”金甲女修黯然說,“兩位前輩可知鄔師父今年多少歲了?一百六十九歲。”
再是莫測蓋世的手段,能把一介凡胎延壽到這個年歲,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千燈節,是鄔師父想出來延壽的最後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