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130章
許家父子的沉默,讓周正禮有些不安,“……不知大人為何詢問此事?那沂州知州是趙承業的同年,我還見過幾次。”
他以為許明成是有什麽事需要在沂州辦,於是誠懇地說道:“如今我們周家跟趙家還未撕破臉,若是大人有需要老朽效力的地方,請盡管吩咐。”
許明成搖頭,“效力說不上,就是解開我的一個疑惑罷了。”
“周員外你今日前來,想來事情的真相是已經查明了?”
聽到許明成的話後,周正禮苦笑起來,“是啊,都查得清清楚楚了。若大人不嫌棄,老朽願意據實以告,絕無絲毫隱瞞。”
許明成:“願聞其詳。”
周正禮沉默了一會兒,念叨了兩句‘家門不幸’,然後就給許淙等人講述了一個商戶女和新科舉人的結親故事。
按照他的說法,自己的女兒周氏自小就聰明伶俐,雖然是個女兒,但他與老妻對一兒一女都是很看重的,特地請了女先生教導。
是以長大之後,周氏便和那些官宦人家的女孩兒沒有什麽區別,不但知書達禮,而且琴棋書畫也小有造詣。
周氏及笄之後,家裏人就準備給她相看婚事了。
因為是疼愛的女兒,所以相看婚事的時候周正禮和妻子,那是怎麽看怎麽覺得周圍熟悉人家的年輕一輩各種不好。
這個生意不精,以後怕不是不能養家糊口,那個沉迷酒色,不能托付,這個雖然樣樣都好,人品也端正,但奈何婆婆難處……
總而言之,那是各有各的不好。
後來夫妻二人突發奇想,覺得不如把女兒嫁給一個讀書人吧。有出息的讀書人是一個很好的女婿人選,將來考名,女兒還能得個誥命,做官夫人。
而這個時候,趙家人上門了。
說到這裏,周正禮歎了口氣,“……早知如此,當年趙家上門提親的時候,我就不應該覺得趙承業年紀輕輕就已考中了舉人,歡喜地答應。”
趙承業考中舉人之後不久,家裏人就開始給他尋摸婚事,找著找著就找到了沂州周家。兩家人彼此都挺滿意的,所以不久之後周氏就嫁了過去,因為周家有錢,還給周氏陪送了很多的嫁妝,有田地也有現銀等。
但不到半年,就出事了。
即使時隔多年,但周正禮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依然憤怒不已。
“……那趙家自詡是書香世家,但其祖父不過是一個童生,他們家是從趙承業他爹這一輩才起來的,他爹三十多歲的時候考中了舉人,然後謀了個主簿的缺,但此人誌大才疏,上任之後隻顧著清談,沒幹什麽正事。”
“所以沒幾年就被人彈劾,丟了官。”
“我女兒嫁過去的時候,趙家雖然不至於吃不上飯,但日子也過得拮據。不過這些都不要緊,我們也不是看中這個的人家,隻要趙承業對我的女兒好就行了。”
許明成突然笑了一下。
原本正聽得專注的許淙,頓時轉頭看向了許明成,“爹,你笑什麽啊?”正說到關鍵的時候呢,他怎麽突然笑了?
許明成又笑了一下,然後對周正禮道:“無事,周員外你繼續說吧。”
周正禮苦笑,“接下來的事,估計大人您也猜到了,我的女兒嫁到趙家不到半年,那趙承業就領回來一個李姓女子,說那女子對他有恩,欲納為妾室。”
“我的女兒也不是那等善妒的,但對於趙承業的這個要求卻不能答應,她不但拒絕了還馬上派出了心腹陪房通知了我。”
周正禮語氣憤慨,“我匆匆趕到沂州之後才發現,那個李姓女子已經有了身孕。而趙承業他不但想要將那名女子納為妾室,還想將她生的孩子記在我女兒名下,然後給李氏撫養!”
“因為李氏出身低微,是個清倌人!”
許淙傻眼了。
趙承業這事做得,可真無恥啊!
帶入自己,那不就是高高興興地成親,還想著接下來的蜜月要去哪裏玩呢,結果老婆跟你說‘老公,我懷孕了,孩子不是你的而是我和那誰誰誰的,等孩子出生之後我們一起去上戶口吧,不上戶口他以後考不了公務員。’
沒等你回過神來,她繼續說‘老公你放心,我的老公還是你,孩子也不用你養,那誰誰誰自己會養。’
‘他雖然很帥很體貼還對我有恩,但他是個無業遊民,每個月還要我給零花錢。不像你有車有房有存款,你爸還是個大商人。’
看沒把你氣死,她還繼續說‘你放心,以後我也不會跟他斷了的,他就住我們隔壁,我初一十五和你睡,其他時間和他睡……’
血壓飆升了!
在場的另外一人,也就是周耀估計是第一次聽這個,頓時也是火冒三丈,幾乎跟許淙同時開口追問:“然後呢?後來怎麽樣了?”
“我自是不答應的!”
周正禮道:“那趙承業如此行事,豈是君子所為?”
“所以我跟我兒當即就在趙家大鬧了一場,逼得他們將李氏送到鄉下。”
然後他苦笑歎氣,“我兒當時就提出,這趙家不是什麽良善的好人家,要小女與趙承業合離,說他願意養妹妹一輩子。”
“但我當年顧慮到女兒已經嫁為趙家婦,並且那趙承業也跪在我麵前誠懇道歉,保證不與李氏來往,她生的孩子也會過繼給族中無子的族人,不會抱回家裏來,所以就答應了女兒繼續留在趙家。”
“後來我這個悔啊!”
周正禮錘了一下旁邊的桌子,恨恨道:“那趙承業考中進士之後,的確對我的女兒好了幾年,去青石縣赴任的時候還帶了我女兒同去,但等我外孫女一出生,他就突然變臉。他以侍奉長輩為名,將我女兒困在了沂州。”
“可偏偏我又毫無辦法!”
“去年我女兒生了一場病,於是就擔心自己去了之後,我那可憐的外孫女無依無靠,所以才想著將外孫女嫁回娘家來。”
“沒想到,沒想到……”
他突然站起,然後跪地給許淙磕了一個頭,話語裏也帶著哭腔,“老朽多謝淙少爺指點迷津,要不是您明察秋毫,我與我那可憐的女兒,恐怕死不瞑目啊!就是我那已經埋入了土的老妻和大兒,也閉不了眼!”
許淙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扶人,“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見一下子拉不起來人,許淙連忙朝呆愣著的周耀大喊,“周耀,你快過來幫忙啊。”讓這樣的老人家朝他磕頭,要折壽的。
周耀和周父連忙醒悟過來,和許淙一起將周正禮扶回了位置上。
然後三人都鬆了一口氣。
周父苦笑著解釋:“讓淙少爺您見笑了,之前耀兒說了趙承業讓妾室替代我那可憐的堂妹這件事之後,堂伯就受了些刺激,一直念叨著您是周家的大恩人,要好好拜謝一番,希望您莫要見怪。”
許淙連忙搖頭,“不見怪,不見怪,不過磕頭就不必了。我跟周耀是同窗好友,不用行這麽大的禮。”
“哈哈哈……”
周正禮許是完成了一件心思,聽到許淙的話後頓時笑了起來,“要謝的,淙少爺不但解開了老朽多年的疑惑,還讓老朽能夠在有生之年給趙承業那豎子一個狠狠的教訓,當謝,當謝得很啊。”
許明成輕敲了兩下桌麵,打斷了他們的話,然後問道:“我剛剛聽周員外你這麽說,敢情那位趙承業一直帶著身邊的假周氏,就是那位李氏了?”
周正禮恨恨點頭,“不錯!”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對於此女的模樣,我是想忘也忘不掉的。”
“耀兒跟我說了趙承業的事,以及雲大人的建議之後,我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興元府。為了不打草驚蛇,我特地找了個人牙子打聽,問他有沒有大家出身的仆從,說我這些年經商賺了些銀錢,想要買上兩個。”
“然後我就買到了一個曾經在趙家做過事的丫鬟。”
他從隨身的包裹裏取出了一疊紙,然後道:“大人請看,這是老朽在興元府、江陵府等地買下的人,他們都在趙家當過差,也見過那假周氏。”
“這些都是他們的口供。”
“如此可證明那假周氏這些年來,一直以趙夫人自居,對外也自稱為周氏。老朽當時聽她們描述那假周氏的模樣,覺得越來越像當年的李氏,於是就又去了趙承業如今做官的地方,遠遠地看了一眼。”
“確是李氏無疑!”
周正禮冷哼了一聲,“而那裏的人稱呼她為趙夫人,她居然也應了,鳩占鵲巢,真真是可笑之極!”
厚厚的一遝紙被遞到了許明成麵前。
許淙也趁機湊過去看,然後看著看著就覺得,周耀的這位堂伯祖父,辦事還是非常靠譜的。這裏不但有那些人的證詞,還有兩位周氏的畫像。
一看就知道是兩個人!
這趙承業的膽子,也真是太大了。
好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終究是露出了破綻,隻要這些證據被呈上去,那趙承業肯定會丟官的。
趙家也會倒大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