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其實許淙的身世,金家上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的。不過就像許淙之前猜測的那樣,這件事兩家人早已達成了默契。


  誰敢揭穿,那金侍郎和許明成, 第一個要收拾的人就是他!

  許明成以前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進士,還自請外放,得罪也就得罪了。但現在眼看著他就要起來了,那如果可以鄒表舅也是不想得罪他的。更別說這裏麵還有一個姑父兼嶽父,鄒、金、許三家官做得最大的金侍郎!

  剛剛許淙說出‘庶子’一詞的時候,鄒表舅都不敢看金侍郎的臉。


  鄒表舅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在心裏暗恨,等回去就要把兒子打一頓。臭小子竟敢讓他這個做爹的陷入到如此狼狽的境地,不狠狠地打一頓怎麽得了?


  他以後還不知會怎麽被小心眼的許明成找麻煩呢。


  所以現在看到許淙皺著眉頭,不再追問了,鄒表舅覺得自己這個做爹的不能毫無表示,於是便道:“對對對,淙哥兒,三郎他就是你爹說的那個意思!”


  “他就是聽到我平時在念叨,念叨什麽豎子不可與謀,是豎子,總之他記下來了,然後就用來罵人。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地教訓他!”


  金三郎噗嗤一笑,低念了一句:“豎子不足與謀。”


  金四郎則憤怒地瞪著他,“表哥,你不會說話,可以不用說!”真是個傻子,沒看到淙哥兒又看過來了嗎?!

  不但淙哥兒看向了鄒表舅,金侍郎也是如此。


  但和許淙懷疑的目光,以及許明成微眯著眼不同,金侍郎的臉上則是恨鐵不成鋼,他怒道:“是‘豎子不足與謀’!”


  “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了去了?!”


  “還有你的《太史公記》,抄了這麽些天我是一篇都沒見著!你今天回去之後就不用出來了,把《太史公記》都抄一遍!”


  ===第108節===

  “我們家雖然藏書沒有雲家多,但《太史公記》還是有七八十篇的,不多,也就二三十萬字罷了,你過年之前都給我抄好。”


  “抄不好,就滾回通州去!”


  鄒表舅大驚,“姑,姑父!”那勞什子《太史公記》,不是許明成用來騙小孩的嗎?怎麽就變成他真的要抄了?

  “哼!”


  金侍郎冷哼,“明成說得不錯,雲家是有全套《太史公記》藏書的,家中甚至有人專門研究此道,雲家子弟也的確人人會背。”


  “你的書讀得比雲家子弟還要好?”


  “就這麽定了!”


  鄒表舅臉色大變!

  許明成笑了笑,對金侍郎道:“嶽父,時候不早了,淙哥兒他奶奶還有他娘,估計都在等我們用飯,我便先帶淙哥兒回去了。”


  金侍郎點頭,表情溫和,“也好,你們先回去吧。淙哥兒啊,你莫要把你鄒三表弟的話放在心上,你是我親外孫,這是一點錯都沒有的。”


  “哪怕是到了陛下麵前,也不會變!”


  ……


  回去的路上,許淙欲言又止。


  剛剛雖然被渣爹搪塞過去了,但這麽大的事,他是不會忘記的,現在就是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追問下去。


  自己不是金氏親生,這一點是非常確定的。


  所以現在許淙在乎的是,當年在他出生之前,或者是出生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為什麽常白芷這麽多年會安心地待在莊子上,從來沒出現過。為什麽不管是金家還是許家,都對他的身世避而不談,哪怕這次鄒三表弟不小心說漏了嘴,但大人們的第一反應還是以安撫、搪塞為主。


  就,挺奇怪的。


  正疑惑著,跟隨許明成腳步來到梧桐院書房的許淙忽聽到前方傳來問話:“君子慎獨,和解?”


  渣爹這是要考他啊,自從拜師的那一個月被考得差點糊了之後,許淙現在對這些考題那是半點也不懼的,馬上回答:“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獨。”


  許明成又問:“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這題他也會,許淙馬上回答:“朱子雲: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欲之私矣。”


  許明成再問:“何為‘三省吾身’?”


  這題更簡單,許淙答得毫不猶豫:“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許明成突問:“你早就知道你不是你娘親生的了?”


  許淙下意識回答:“是啊……”


  許淙:??


  許淙:!!!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表情平靜的許明成,心裏驚疑不定。


  天啊,他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是怎麽發現的?

  明明他一直隱藏得很好沒有表現出來的,也就今天才通過鄒三表弟“知道”庶子的事,所以渣爹是怎麽猜到他早就知道了的??!

  這不科學啊!

  許明成居高臨下,他看著許淙的表情一一變化,最後停留在驚訝上,心中暗暗歎息。


  果然如此,他剛剛就覺得淙哥兒的表現太過淡定了,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聽聞自己身世的樣子。


  而且‘豎子’與‘庶子’,騙騙那種讀書不認真,人雲亦雲的人還行,但若想要騙到能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如今已經能就經義與自己討論的淙哥兒,未免想得太過簡單了。


  他如今可不是三歲小兒。


  不過雖然想到了這裏,但他的臉上依然不動神色,沒讓專注看著自己的許淙瞧出什麽端倪來。而且不但沒露出端倪,他還越發的高深莫測,就連語氣也平淡無奇。


  “坐吧。”


  許淙緩慢地坐了下來,然後盯著渣爹看,“爹,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今天,他一定要把這件事情搞得清清楚楚!


  許明成反問,“這有什麽好說的?”


  “你是我的兒子,而金慧娘是為父的正妻,三媒六聘,明媒正娶,難道你不是她生的,她就不是你娘?”


  “你的禮義廉恥,也跟你表舅一樣,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許淙:“……”


  渣爹偷換概念!


  他問的是這件事嗎?!

  許淙氣呼呼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不是問這個,我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親娘她,她怎麽到莊子上去了,而且你們從來不告訴我!”


  許明成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這件事,還要從先帝說起……”


  接下來許明成就講了一個在許淙看來,有些狗血的事。先帝,也就是當今陛下他爹,因為晚年的時候寵愛貴妃,於是就生出了易儲的想法,但朝中大臣們堅決反對,所以未能達成。


  進一步是九五之尊,退一步可能先帝一死自己也要死,所以貴妃母子兩人就聯合了心腹,給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當今陛下找了很多很多麻煩。


  最嚴重的一次是先帝纏綿病榻的時候,他們給太子下毒,但結果太子平安無事,卻把太子的長子毒死了。


  因為具體的事情許明成也不是很清楚,就簡單地說了一下結果,結果就是痛失愛子的陛下登基之後,開始了清算。


  如今京城已經見不到先貴妃一係的人了。


  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許淙好奇詢問:“所以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啊?”先帝、陛下、貴妃、皇子什麽的,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啊?


  難道他親娘是貴妃一係的人?

  不會這麽狗血吧?!


  “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許明成道:“你親娘常,你應該也知道了吧,你親娘名秋棠,但本名常白芷,也就是江南一戶尋常人家的女兒,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她祖父的醫術不錯。”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


  於是許明成繼續說他眼裏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當今陛下登基之後,不僅寵愛自己的嫡子,還不喜庶出的官員。


  剛登基也就是宏景三年,恰好‘假狀元’案發,所以陛下觸景生情,大發雷霆,不但那位賈子興被一擼到底成為了尷尬的同進士,沒多久就無聲無息地死了。就連他會試、鄉試、院試、府試、縣試等科舉路上的主考官也人人遭殃。


  尤其是縣試的主考官,也就是當時的那位縣令,直接就丟官了。


  此後的數年,凡是有官員被彈劾寵妾滅妻,隻要是證據確鑿的都丟了官,至於情節輕微的,也都被貶謫從此不再重用。


  一時間,官場人人自危,寫放妾書的不在少數。


  許淙:……啊這。


  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雖然這位陛下的初衷是好的吧,為那些被欺負的人出一口氣,但是單單聽許明成這麽描述,他已經能夠猜到當時混亂的場景了。


  果然,許明成繼續說道:“剛開始,被彈劾的人的確修身不正,但到了後來,因為隻要一被彈劾就會被勒令回家自省,所以此事愈演愈烈。到了最後朝中官員隻要是納了妾的,是庶出的,都被彈劾了。”


  許淙:猜測成真了!


  不過他想了想覺得不對,於是又問:“不對啊,爹,我今年才十歲,但‘假狀元’案是十幾,近二十年前發生的事了。”


  “我還記得在勉縣的時候,因為孫叔家洗三的事,娘還給我講過,的確是差不多二十年了,可我才十歲啊!”


  許明成笑了笑,“還算不笨。”


  “不錯,‘假狀元’一案,的確已經是十七年前發生的事了,時間一長人們便會淡忘,所以記得的人並不算多了。但你出生的那一年,京城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朝臣請立太子。”


  “當時有兩個人選,二皇子為賢為長,但他是庶出,五皇子雖然是嫡出,但他是陛下登基之後才出生的,所以年紀尚幼。再加上陛下態度曖昧,於是朝中大臣,包括幾位閣老們為此吵得不可開交。”


  許淙回想起這些日子旁聽許明成和金侍郎議事時候說的話,突然懂了。


  所以世界是一個輪回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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