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一滾金銀滿地。”


  “二滾兒女雙全。”


  “三滾平安康泰。”


  “四滾龍鳳呈祥……”


  一聲聲的唱和裏,許淙和村裏某個三歲多,同樣長得白白胖胖的女童按照大人們的指點,在鋪著紅被褥的床上滾了幾圈,領到了一個大紅包!


  這可是許淙除了壓歲錢之外,第一次領到紅包,他驚喜地看了又看。不過沒等他看出個名堂來,門外又熱鬧地響起了爆竹聲。


  許淙連忙把紅包揣兜裏,跑出去看。


  “新娘到了!”


  “拜堂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新娘入洞房啦——”


  婚禮的流程一個接著一個,在一片熱鬧聲中,許淙隻看到兩個穿著紅衣的身影拜天拜地拜父母,還交互著對拜,最後被簇擁到新房。


  剩下的就看不到了。


  雖然許淙很想去湊這個熱鬧,但金氏卻看他看得很緊,不讓他往人多的對方去,即便她有應酬脫不開身,也會讓楊奶娘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而楊奶娘實誠,金氏說了要寸步不離,她就寸步不離。整場婚宴都緊緊地跟在許淙身後,不讓他跑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敢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對了,他身邊現在隻有一個楊奶娘了,至於肖奶娘,她在半年前也就是過年的時候領了金氏的賞,回到她自己的家。


  當時許淙還以為肖奶娘說漏嘴的事情被金氏知道了呢,擔心了好幾天,後來他仗著年紀小,好奇追問的時候才知道金氏本來就打算隻留一個奶娘的,在發現肖奶娘經常偷喝燉給他的牛乳之後,幹脆就讓她回家去了。


  楊奶娘雖然話少,但因為不偷奸耍滑,於是被留下來照顧他。


  許淙鬆了口氣。


  沒露餡就好。


  如果露餡了,那對他後麵的計劃是很不利的,畢竟定下來的六個計劃,現在隻完成了第一個呢,其他五個都還在路上。


  這個時候若是他得知身世的事情被大人們發現了,他自己還好,就怕會對還在莊子上的常氏帶來不利影響。畢竟對方十幾年都平安無事的,若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她的命運發生了什麽不可逆的變化,那他就追悔莫及了。


  金氏對他很好,這是許淙的切身感受。


  她對許淙這個假兒子,甚至比前世的時候許淙的大姐對親兒子,也就是許淙的大外甥還要好,說是含在嘴裏怕化了都不為過。


  但一天沒親眼看過常氏,確定她的安危,許淙就擔著一天的心。


  他還小,不但不能改變自己的出生,也改變不了長輩們已經決定了的事。但最起碼在他長大,有能力幹涉之前,不能讓事情變得更壞。


  不過這些想法並沒有在許淙的小腦袋裏停留太久,放風的這一天,他玩得很開心,而且還交到了一個新朋友。


  新朋友是伯祖母的小孫子,一個七歲多的小胖墩——石頭。


  石頭不但人長得壯,食量也是許淙見過的小孩裏最大的,第一次被許淙邀請來許家做客的時候就把一碟梔子花餅全吃完了,把許淙看得一呆。


  然後石頭就不好意思地撓頭,“淙哥兒,你家這個花餅真好吃。”


  許家做的這個花餅特別香,比家裏的餅香多了,所以石頭出門的時候明明被長輩們輪番叮囑過到了許家之後不要失禮,但還是沒忍住吃光了盤子裏的花餅。而且他們家的餅香香的、脆脆的,裏麵還有花,特別新奇。


  總之石頭沒忍住吃了一塊又一塊。


  這會兒看著許淙驚訝的目光,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許淙不以為意。


  許家的廚娘姓張,她和家裏其他下人不一樣,是金氏特地帶來的,她那做飯的手法自然就和京城的侍郎府同出一源,很精細、很好吃。


  反正許淙吃了兩年,都沒有膩。


  這個梔子花餅就是許淙出主意讓張廚娘做的,那天他看他娘院子裏的梔子花開得好,就想到了前世吃過的梔子花餅。


  於是他揪了好幾朵下來,準備讓張廚娘做,但等他再要揪,就被田嬤嬤阻攔了,對方說這是夫人喜歡的花,花匠花了好大心思才種活的雲雲。


  許淙是沒有那種愛花之人對花的執著的,他對花的態度和現代大部分網友一樣,按照三部曲走:


  ‘哇,這花好漂亮啊!’


  ‘能不能吃?’


  ‘好不好吃?’


  所以聽到田嬤嬤的話後,許淙噠噠噠跑到金氏麵前,仰頭問她門口的梔子花能不能摘了做香香脆脆的梔子花餅吃?

  金氏雖然覺得好端端的花,拿去油炸了有些奇怪,但還是帶著他去摘了。


  於是當天的餐桌上就有一盤油炸梔子花。


  梔子花餅的做法很簡單,就是把花整朵清洗幹淨,然後裹了加雞蛋、胡椒等調料的麵粉下油鍋炸,出鍋之後香氣撲鼻嘎嘣脆。


  今天張廚娘小試牛刀,一下子就把石頭拿下了。


  能吃是福啊,許淙一點也不嫌棄小夥伴吃得多。他高興地把桌上的茶杯推給石頭,興致勃勃地推薦。


  “茶,配餅,好吃!”


  菊花茶,喝過的都說好,喝一口清熱降火的菊花茶,能再吃一塊梔子花餅!這可是經過他奶和他娘以及他許小淙三重認證的!

  沒有人能夠抵擋油炸食品的誘惑!


  吃過都說好!

  ……


  門外的金氏看了會兒屋裏正頭挨著頭說話的兩個小孩,又再叮囑了楊奶娘幾句,才帶著秋月準備回住處,不過走著走著,她拐了個彎,往後院走去。


  王氏得知兒媳婦找她的時候,有些驚訝。


  這個兒媳婦她是知道的,家世好、心也良善,雖然看不上她這個滿腳泥的老太太,但人嘴上從不說,做起事來也讓人挑不出理。


  當然不好的地方也有,比如太講究規矩。


  就說她們兩個吧,要是在村裏的其他人家家裏,金氏這樣有個官老爺親爹的,估計不會搭理鄉下婆婆。


  但她不是,不管刮風下雨,每天都來晨昏定省。


  早一次,晚一次。


  不多也不少。


  有時候啊,王氏自己都覺得煩,但又不能直說,畢竟兒媳婦孝順你,不能不領情啊,她可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惡婆婆。


  不過現在可是日頭正大的時候呢,她這會兒來幹什麽啊?


  ===第9節===

  王氏覺得奇怪,不過還是從菜地裏出來,洗了洗腳穿上鞋。回去的路上,她看了看自己為了幹活,特地換上但現在已經沾了泥點子的舊衣裳,想了想覺得就這樣過去不好,於是讓丫鬟過去通知一聲,自己打開箱子,換了一身幹淨的才出去。


  “慧娘啊,你怎麽過來了?”


  金氏早在看到王氏的身影的時候,就已經站了起來,這會兒聽到王氏的話,她微微下蹲行了一個福禮,然後才回道。


  “娘,兒媳有事想與您商議。”


  王氏覺得稀奇,沒忍住看了金氏一眼。


  這可是奇了,金慧娘居然有事情想要找她商量?


  要知道兒子早就跟她說好了,金氏嫁過來之後就讓她管家的。而她也管得很好,不管是京城的那些官太太,還是村裏的老娘們提起她都隻往好的說。


  誰不知道金氏管家厲害啊?

  所以她有什麽需要勞煩她這個老太婆的?


  王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沒忍住問道:“你有什麽事啊?”


  金氏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將丫鬟端上來,清熱解暑的茶遞給了王氏,才柔聲說道:“兒媳想著,淙哥兒如今也滿兩歲了,是不是該給他安排一個書童?”


  “楊奶娘雖然仔細,但淙哥兒也需要玩伴。”


  “有了書童,還可以帶著他念書。”


  王氏剛從地裏回來,換了衣裳之後就馬上來見金氏了,的確是有些渴,接過金氏遞來的茶後就咕嚕咕嚕喝下去半盞。


  現在一聽說要給乖孫安排書童,她馬上把杯子放下,豎起大拇指。


  “這個好!”


  “小的時候啊,大林見天兒往外跑,愛和村子裏其他的娃娃玩,我看淙哥兒長大一些了也得這樣。”


  王氏眉開眼笑,連把兒子的小名說出來了都沒注意,“那天帶他出去的時候,腿腳多靈活啊,楊奶娘這個大人都跟不上。”


  “是得找人帶著他玩。”


  “不過要找誰啊?”


  王氏思索起來,然後發現自己認識的人裏頭,沒有什麽合適的人選。


  今天來的石頭倒是很合適,但他好像要開始讀書了。至於其他親戚家的孩子,要麽是年紀不對,要麽就是住得太遠,跟自家也不太親厚。


  在王氏苦思冥想的時候,金氏卻是早有打算。


  金氏道:“娘,秋月家裏有一個侄子,今年八歲。那孩子算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五歲開蒙,如今已學完《三字經》了。”


  “規矩也學得不錯。”


  “所以兒媳想著,不如就讓他來給淙哥兒做書童吧。”金氏說完又補充道:“有了書童跟著,淙哥兒也能到外頭走走。”


  王氏一聽,喜出望外,“你願意讓淙哥兒去外頭玩了?”


  要說這個兒媳婦金氏啊,做事情還是可以的,但也有幾個地方讓王氏很不滿。其中之一當然是不讓她下地幹活,覺得有失身份。不過後來婆媳各退一步,王氏同意累的活讓別人幹,金氏對她偶爾下地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至於另外一個,那就是對乖孫許淙管得太嚴。


  她那緊張勁,真是不漏眼地盯著的,經常帶在身邊就不說了,連他吃什麽喝什麽都要一一過問。剛出生的時候,就是王氏想要看都不給抱,隻能讓她老人家親自過去,就這樣進屋之前兩人還要先洗手換衣裳。


  總之就是養得非常精細,她以前侍候家裏的豬祖宗都沒有這麽勤快的。


  王氏好幾次都說她,但人家就是不改。


  到了後來王氏也沒辦法了,見許淙一天天長大,也沒有生病,反而越長越壯實,也就隨她去了,畢竟當初說好了孩子給她養的。


  頂多也就在私底下嘀咕兩句。


  誰想到這個比她還要老頑固的兒媳婦,現在居然跟她說要讓乖孫到外頭去,雖然要跟著個什麽書童,但也是好事啊!


  王氏忍住了出去看看今天日頭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衝動,拍著大腿道:“我早就說過了,娃娃啊就是人苗,不見日頭哪裏長得好呢。”


  “大林小時候啊,我都不管他的,就讓他跟村裏的孩子們玩,上山啊爬樹啊都不管他,隻要他不到河裏去就行。”


  “這不也長得好好的嗎?”


  “壯實著呢!”


  王氏陷入了回憶之中,感歎道:“當年他考舉人的時候啊,正趕上老天爺下雨,和他一起去考的好些大小夥子都被抬出來了,有的還一命嗚呼。大林就好端端的,回來睡一覺就好了,精神得很。”


  “所以養孩子啊,就得這麽養。”


  “淙哥兒也是這樣,多讓他到外頭去,跑跑跳跳長得高呢。”


  金氏微笑附和,“娘說得是。”


  不過嘴上是這麽說,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就沒有人知道了。但王氏也不在意,隻要她能同意乖孫出門就行了。


  於是婆媳兩人找了個時間,讓人把那個叫做‘青木’的孩子帶過來見了一麵。見他真的機靈能幹,還有一副好身板,能抱著許淙到處走,王氏便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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