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花燈會至
在那雙溫潤包容的眉目下,爻蘭緋有些手足無措。兩手被擋在窗前,動了幾動,卻怎麽也抬不起來放入他的視線,深怕又“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在如此清俊溫柔的男子再出洋相。
淳於謙似乎看出她的窘態,並未追問,體貼地轉移話題焦點:王妃身子可有好些?
即便隔空相距,他恰到好處的關懷眼神仍清清楚楚地傳遞過來。關心而不逾舉,隔著身份的溝壑卻又好似十年故友般從容自然。淡淡的溫暖,浸人心脾。
他似乎天生帶著溫潤人心的魅力,任何喧囂在他麵前都會被沉寂,即便簡單一句問候,也讓人如沐春風。
心緒不知不覺便平靜下來,爻蘭緋淡淡一笑,比劃著手道:多謝公子關心,好了許多。
淳於謙看了看她的麵色,在銀光下看不出什麽,卻見她精神不錯,便微笑著點了點頭。又見她青絲如瀑,僅用一枚銀簪鬆散地束起,而身上衣衫輕薄,雪白中衣外僅隨意地陂了一件月白輕紗,襯著淒清的夜色,美得如畫扇中的仕女。
隔著虛空,淳於謙看向她的眼眸柔光漣灩,卻是比劃著手勢道:夜寒露重,王妃受傷未愈,還是加見衣衫為好。
爻蘭緋“聞言”,低頭一看裹在身上的衣衫,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抬眼對他無聲道:不冷,不必加衫。
淳於謙看了虛渺而涼薄的夜空,對她比劃道:王妃曾告訴在下“冰冷使人清醒”,王妃是習慣了冰冷,還是習慣了清醒?
看他一下一下比劃著,爻蘭緋有一瞬間的忡怔。
一針見血,字字誅心。
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習慣了冰冷,還是習慣了清醒,抑或是兩者兼具,冰冷清醒皆已讓她習以為常。
習慣讓冰冷常駐心間,習慣清醒地看著一切而置身事外。
收起思緒,爻蘭緋僅是淡淡地聳了聳肩,並未做答。抑或者是,她答不上來。
轉念一想,爻蘭緋比劃著反問他:你不也一直清醒著?
在宗政烏煙瘴氣,淫糜之風甚囂塵上的朝政現狀下,他仍能出淤泥而不染,怎是一句難得便可言盡?不清醒,如何能做到?
然而,最痛苦的莫過於最清醒之人。因為清醒,可以清楚地看清人世間所有的醜惡。
望著月下飄逸無塵的謫仙男子,爻蘭緋心中無端升起些許欽佩,夾雜著些許遺憾。
他如此謫仙般的人物,被命運愚弄,生在了宗政這濁氣之地,豈能不遺憾?
淳於謙神色溫和依舊,低頭輕撫手中的玉蕭,對她的反問卻是不答。
無言,便等於默認。
抬起頭,淳於謙淡笑道:“你我很像。”
隔著虛空,以爻蘭緋的聽力無法聽到他的話,但從他張合的唇可得知他所言。
像麽?
抬手,爻蘭緋正要“說”些什麽,突然一雙微涼的大手自她身後伸來,全權包裹住了她的手。伴隨著這雙手的突然出現,一陣清淡的冷涎香蔓延進鼻尖。
“夜深了,就寢。”
頭頂降下一道深沉醇厚的男聲,幾乎在同時,深色的蟒袍自身後包覆過來,帶著冷淡的涎香與獨特的溫熱,將爻蘭緋包裹了個密不透風,溫如午陽,暖得她心頭一顫。
不必抬頭爻蘭緋也知道,是他回來了。
扯了扯蟒袍將自己一身的冷氣捂熱,不知是身暖了還是心熱了,爻蘭緋並未抵觸濮陽帝貼上她脊背的胸膛,以及搭上她肩膀的手。
溫熱果然比冰冷招人留戀,爻蘭緋淡淡地想。
那一方,溫潤男子拱手做了一個揖,謙和道:“涵王爺,幸會。”
以濮陽帝的聽力,自然聽到了他所言,隔空對他點一下頭,便做了招呼。
對涵王的冷淡性情了然於心,淳於謙微微一笑,對他的不熱忱並未擱在心上,一舉一動有禮而周到。
“深夜,本王不奉陪了。”醇厚的聲音,冰冷的質感在清冷的夜更顯拒人千裏。
“涵王爺請便。”淳於謙笑道。
遙遙一點頭,濮陽帝未等爻蘭緋“說”些什麽,伸手將木窗合上,隔絕了她眼前的一切,也切斷了青衫男子溫潤而包容的眉眼。
隨之,濮陽帝躬下身,一把將爻蘭緋橫抱而起,徑直朝房內的床走。
“你最好隨時隨地都保持又有身為本王王妃的自覺。”濮陽帝突然道,低頭看著她的發頂。隻見烏黑的長發鬆散地搭在她肩頭,展現的卻是與她性子截然相反的柔順,令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心把玩。
他說的這話,並未刻意加強語調,但其中的強硬與霸道溢於言表。不是警告,更甚警告。
爻蘭緋垂著眼瞼,從頭至尾都不曾抗拒,對他的話,不反駁也不應承。
對她的悶不吱聲,濮陽帝也並未追問,他知道她必定聽著,至於是否聽進去,他似乎胸有成竹。
將爻蘭緋平放在床上,隨手脫下裹著她的蟒袍與她披上的白衫,揮手之下,黑白相映的衣袍在半空中高高劃起一個利落的弧度,末了,落在床前的屏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