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去或不去
當下,黑影騰身而起,淩空連翻兩個空翻,連連翻出去幾丈遠才堪堪停下,然而方一觸地,足見輕點,身影便又往回射了過去。
卻在此時,矮叢中突然傳出一個陰沉的聲音:“你想殺了她?”
黑影將將射出的身影生生卡住,身形定在了當場。左手當胸橫握著窄劍,黑眸中冷漠得幾乎沒有焦距,本能的防備姿態卻是顯而易見。
“哼!”
隨著一聲嗤之以鼻的冷哼,矮叢微動,從中緩緩現出一白一藍的兩道身影。白衣如雪,凝固的血跡斑斑點點;深藍深沉,些微淩亂卻掩飾不住與生俱來的霸氣。
正是爻蘭緋與沙皇。
黑色的勁裝已是破口遍布,一身的血跡連最能掩飾一切的濃黑也掩蓋不住。爻蘭緋緩緩自矮叢走了出來,看向眼前冷漠得全然感覺不到人氣的黑衣男子。
幾乎看不出焦距的眼眸,完全探究不到情緒的瞳孔,映照不出世間所有的物事。明明冷漠得令人寒心,卻又清澈得一眼見底,毫無瑕疵。
一步步走近,爻蘭緋眼中全無他物,眼眸中盡是男子的身影。
直視著,目不轉睛著,腿部好似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接近他,似乎邁出的不是簡單的腳步,而是在敲定著某個沉重的決定。
輕輕地,深怕驚醒了什麽一般,直至走到他跟前,方輕輕停下腳步,微抬著頭,定定地看著他。
不說話,隻是看著,靜靜地看著,仿佛要看死亡的那一刻都不舍移開視線,眉眼深處一片溫柔。
一直看著她走近,男子垂下眼瞼,被她如此直視著,垂眼便看進她的眼眸。寧靜的,安詳的,暗藏著著一個世俗窺視不到的世外桃源。
眼波微動,男子失焦的瞳孔似乎一瞬間竟滲進了一絲光彩。
嗯……突然一聲悶哼,卻見一身戒備的勁裝男子突然應聲朝前倒了下去。
爻蘭緋見此,當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癱倒下的身體,垂下的目光,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眼眸深處的愧疚。
癱倒的男子身後,沙皇傲身直立,一記手刀還斜放在身上。
身後,一道身影傲然挺立,一記手刀斜橫在身上,俊美的容顏麵無表情。
連爻蘭緋自身也不由得驚奇。
當初,她隻道冼白白決計受不得她長久的直視,每每求饒般地叫她撇開視線,直哭著說她的凝視殺傷力令牛馬亦得避讓三尺。她雖不信,平日裏,卻是次次都能令聒噪的她落荒而逃。她想不到現如今,抱著一試的心態,竟一招得手了。
撐著勁裝殺手癱倒下來的身體,爻蘭緋看向他身後正放下手刀之人,淡淡一笑,開口無聲道:謝了。
雖不知他是否與“爻蘭緋”有何淵源,但三番兩次舍身救的,卻真真切切是她,然而他從頭至尾沒有任何索要,這個男人……
沙皇見之,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斜睨著一身狼狽的昏迷男子,雙眼不由自主地眯了起來,眉眼中的不滿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好似恨不得一刀劈了他才罷休。
居然為了護一個男人,讓本太子做偷襲這等雞鳴狗盜的下作之事,本太子竟……竟還真答應了!
沙皇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惡氣,麵色鐵青起來,剛要衝口而出些什麽,眼見感激地看向他的爻蘭緋,險些出口的惡言惡語生生卡在咽喉處,咽之不下,卻又出去不得,當下猛地瞥過頭去。
眼不見心不煩,哼!
爻蘭緋頓時一愣,不知他究竟為何,卻是沒有深想,埋頭抱過勁裝殺手的身體,頗有些艱難地朝方才她二人走出的矮叢拖去。
這麽做,也不知究竟是對是錯。爻蘭緋低頭看一眼懷中已然是遍體鱗傷的男子,垂下了複雜的目光。
他究竟此番舉措是何人授意,又或者是他出自本心,她無從知曉。然而他已是一身傷,卻仍不肯放棄追殺刺客。即便他此中險勝,隻怕仍是會追上追著奔馬而去的刺客,強弩之末的身體,如何抵人多勢眾的大批刺客?到時他死在何處都無法知曉。
素不相識,他尚且做到如斯,她有何理由罔顧他的生死,任他身首異處於他人冰冷的劍下?
唯有令他不省人事,方能阻止他罔顧性命,奔赴黃泉。便由此,衍生出了方才那一出。
此刻雖四麵安寧,危機卻從未消弭。
令奔馳而去的馬在前混淆視聽,迷惑追去的刺客,此乃權宜之計。然而樹叢再是繁密,終有揭破之時,一旦刺客發現其中玄機,反身撲回不過是時間遲早之事。
她的時間可謂緊迫,容不得半分懈怠,稍有差池,其後果不堪設想。
如此想著,此刻卻拖著一個高過自己纖瘦身體不知一尺半寸的健瘦男子,舉步維艱地挪動,爻蘭緋當下恨不得腳下生風,飛奔了去。
雖是倨傲地撇開了頭,卻畢竟割舍不下,沙皇眼角餘光一直注意著爻蘭緋的一舉一動。眼見她移步艱難至斯,麵色頓時一黑,凶狠的目光化為一把利劍,狠狠地刺了從男子背後刺了一劍,方暗歎了一口氣,頗為不甘不願地走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