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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七章 秉燭夜談

  絕劍峰,峰高萬尺,山峰如一柄寒芒四射的長劍。


  剛剛下了點小雨,清風吹到身上,稍顯冰涼。


  悠草、石缸、古井……布局優雅合理,屋中燭火點點,忽明忽暗。


  凌越與溫舟相視而坐,面前都擺著一杯上好的百花茶,茶香四溢。


  溫舟長袖輕輕一揮,聲音罕見的慈祥與溫和,輕聲道:「越兒,來,嘗一嘗,這是從東梵進貢來的百花茶,味道很不錯,為師平日里都捨不得喝。」


  「謝謝師尊!」凌越微微抱拳。


  接著將茶杯端起,用嘴唇輕輕一抿,頓時,一道暖流滋生,朝身體各個角落蔓延而去,將他身體中的疲憊全都衝散,溫暖無比,彷彿是將整個身軀浸泡在溫泉之中,愜意得想要開口呻吟。


  「怎麼樣,不錯吧?」溫舟捋了捋鬍鬚,笑著開口。


  「嗯!」凌越微微頷首,心中雖有疑惑,卻依然靜靜聽著。


  溫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眯著眼睛,隨意地問道:「你覺得瑜天睿這人怎麼樣?」


  凌越手指摸著下巴,沉吟了半響,道:「遇事處變不驚,有大智慧,無小心機,胸中丘壑萬千,終有一日可以遇水化龍,值得深交。」


  「是啊,心有鯤鵬,又豈會是蓬蒿之輩?」溫舟手指隨著燭火搖晃的韻律輕輕扣打著桌面,茶杯中的茶水都盪起一圈細密的波紋。


  兩人都沒有說話,屋內沉寂下來。


  過了好一會,溫舟嘴唇分開,道:「越兒,你能遇到這人,也說明你福緣非淺,得好好把握,我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片天地恐怕都束縛不住此人,這種機緣,你可得抓牢了,以真心換真心,只要能沾上一星半點,日後的路肯定越走越寬,怎麼都比師尊強。」


  凌越心中一凜,他心裡雖然知道歐陽明天賦異稟,但怎麼都沒想到師尊對歐陽明的評價會高到這種地步。這片天地都束縛不住的人,這怎麼可能?


  這聲音就如驚雷一般,在他腦中轟鳴,將他原有的世界攪得支離破碎。


  怔了半天之後,輕輕點頭,應道:「師尊,我明白了。」


  溫舟看向窗外,嘆了口氣道:「你還不明白!」


  將目光收回之後,稍顯蒼老的手指倒扣在空間袋上,白芒一閃之後,一張泛黃的羊皮安靜的躺在他的手心之中,氣息極為悠遠,粗略估計,至少已經存在了數千年。


  溫舟眼裡帶著追憶之色,解釋道:「這張羊皮圖是我在大墟中得到的,你拿去送給瑜天睿,也算是個不小的人情,只要這點香火不斷,以此人滴水之恩以湧泉相報的性子,少不了你的好處。」


  「師父……」凌越突然抬頭,眼眸中充滿了激動之色。


  「拿著吧,別矯情。」說著,溫舟輕輕把這羊皮圖遞了過來。


  凌越接過這羊皮圖,只覺得沉甸甸的。


  眼眶一熱,抬手輕輕一抹,罵道:「剛下過雨,風也大,把沙子吹眼睛里了。」


  溫舟也不說破,叮囑道:「感情雖然也可以經營,但更多的還是講究金誠所致,金石為開,切勿本末倒置,這羊皮圖只是敲門磚。」


  「謹遵師尊教誨。」凌越恭敬一拜,真心實意。


  「去吧!」溫舟揮了揮衣袖,聲音睿智無比。


  等凌越走後,他走至山巔,取出一壺烈酒,自斟自酌。


  看著下方山河,心中暗道,今日那將金色箭羽撕碎的神魔之音,真的是龍族秘法?這世上當真有龍嗎?


  一口烈酒入喉,心中也有幾分茫然。


  月色中,山道崎嶇,蜿蜒至遠方。


  凌越隔著衣衫摸了一下懷中的羊皮圖,只覺得心裡又一團熊熊的火焰在燃燒。


  心中暗道,師尊一向看人極准,但若說瑜兄要掙脫這方世界的束縛,感覺還是太過牽強,師尊究竟發現了什麼了?他心裡極為好奇,但不過瞬息,就把這個念頭爛在了心中,就算是倌玥問他他都不會說。


  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月色之中。


  「咚咚咚……」敲門聲不急不緩。


  「咔嚓」一聲,門開了,見到凌越,歐陽明爽朗一笑,開口道:「凌兄,快快請進。」


  說著便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將陵越迎了進去。


  相互攀談了一陣,歐陽明主動問道:「凌兄,不知此時來到寒舍,有何要事?」


  凌越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圖,聲音不急不緩:「知道瑜兄即將進入大墟,在下為你準備了一份厚禮。」聲音還未落下,就把羊皮圖雙手遞了過來。


  「這是?」歐陽明一驚,沉聲問道。


  「瑜兄看看便知。」凌越眨了下眼睛,一臉的神秘。


  歐陽明心中一凜,雙手接過,僅僅看了一眼,就臉色一變,連聲說道:「凌兄,這……這太珍貴了!」


  凌越擺了擺手,輕笑道:「瑜兄,這地圖雖說只是殘篇,卻也能增加活下去的希望。你看那顏色為深黑之處,就代表那地方不可靠近,大墟中危險與機遇並存,瑜兄就別矯情了。」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歐陽明也不好反駁,並且,這一張羊皮圖確實是雪中送炭。


  歐陽明雙目一凝,輕輕拱手,道:「凌兄,日後若有所求,但說無妨,只要在下辦得到,絕不推遲。」


  凌越臉色一喜,他做這麼多,為的不就是這個承諾?

  嘴上卻說道:「瑜兄言重了。」


  見到歐陽明整個人的心思都在羊皮圖上,凌越眼睛一轉,主動開口道:「瑜兄,天色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辭了。」


  歐陽明站起身來把送出了院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目露沉思之色。


  眼中精芒一閃,將精神力量探入羊皮圖之中,與在古塔頂層見到的殘圖相互比對,細心仔細,不放絲毫細節,半個時辰之後,心中暗道,大墟實在太大了,根本分不清這地圖所標識的地方在何處,或許這羊皮圖所標出的地方還不及萬分之一吧。


  悠悠一嘆,就把羊皮圖收入空間袋中。


  ※※※


  絕劍峰頂,一間石屋之內,一位華服男子盤膝而坐,他身後背著一個三尺長的血色劍匣,紅芒涌動,讓人無比心驚,劍匣之中養著絕劍峰的守峰之劍。


  葬劍輕雙目開闔,眼中倒影出一柄血劍之影。


  血劍快速變大,整間石屋之中劍氣四溢,竟有一劍霜寒十九州的寒意與氣魄。


  葬劍輕輕一拍劍匣,血色長劍上下翻動,靈動無比。


  他右手抬起,凌空畫圓,血劍隨著他的動作一推而出,驚出一朵劍氣浪花,瞬息之間,這石壁直接往內陷了六七丈,但奇異的是,沒有一塊碎石飛起。


  他眼中精光一閃,仰天大笑道:「劍何需葬,劍需要養。」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背著破舊劍匣的老者走了進來,劍匣之上全是破布,還有一道清晰的裂痕貫穿其中。


  老人雙目渾濁,氣機阻塞,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真要形容的話,就像剛剛從墳墓中爬起來的一樣。


  葬夜一步跨來,輕輕攙扶著老人的手臂,輕聲道:「劍老放心,這一次進入大墟,我一定把延續生機的靈物帶出來。」


  老人咳嗽一聲,嘆息道:「人可以不信命,但不可以不服老啊。」


  他名為劍一,絕劍峰峰主,一身劍道修為驚天動地,曾一劍斷江,一劍改河。


  修為也是尊者之境,就算以他如今這生機枯竭的狀態,普通尊者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他是劍修,劍修攻伐之術無人可及,如果說修刀之人講究的是大氣磅礴,長刀滾滾,無物可阻,那修劍之人就是鋒銳,可刺破蒼穹,刺穿世間一切的鋒銳。


  葬劍輕聲道:「哪能啊,您老怎麼都得再活幾千年。」


  「哈哈,就你會討我歡心算我沒白疼你。」老人把劍匣放了下來,沒有一點兒高人風範,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著說道:「如今,七星宗鼎盛無比,就算老頭兒走了也無傷大雅,但物極必反、否極泰來,就怕宗主一時被賊人蒙蔽了心志。這慾望啊,一但打開了缺口,就怎麼都控制不住了,所以不是老頭子怕死,是老頭子不能死啊!我得看著、守著,我才放心,就像漳州傳得沸沸揚揚的長生丹,若不是有心人推動,我怎麼都不信。」


  葬劍又恭維了一句:「聽劍老一席話,勝讀好幾百年的書了。」


  老人作勢要打,卻被葬劍輕輕躲了過去。


  他一瞪眼,顯得氣勢十足,葬劍自知躲不過去,又低著腦袋,走到他的身邊。


  劍老沒有用力,只是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神色凝重起來:「此行一定得小心一些,大墟廣闊無垠,危險無比,就算是尊者在其中都有隕落的可能。」


  「知道了!」葬劍微微頷首。


  老人還是放心不下,一指點在自己的眉心,渾濁的眼眸之中泛起精光。


  一股可斬天斷地的氣勢蕩漾而開,緊接著,一滴精血飛出,化作一道劍芒射入葬劍的手臂之中。


  做完這些之後,老人身體一個趔趄,面容更顯得乾枯,虛弱道:「以我精血為引,斬出這一劍,就算是尊者都要暫避鋒芒。」


  說完,腳上一高一低,從石屋中走了出去,背影蒼老荒涼。


  葬劍死死地捏緊拳頭,眼神堅定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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