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說少女跑不過怪獸

  安吉靜靜地趴卧在一掌深的淺坑裡，手臂上，小腿上纏滿了黑棕色的亞麻布帶，暗紅色的圍巾把頭髮和下臉都緊緊包起來，僅露出一雙翡翠色的眼睛，在清晨的水汽里模糊了視距。


  這裡是6區的最外圍，附近只有幾個獵戶們自發聚集形成的小村莊。安格拉斯，這是安吉所在村子的名字，這樣的小村子不起眼，甚至在城邦戶籍管理部門都沒有相應的登記信息。


  初冬的清晨很冷，趴在安第斯山脈山風口的安吉更是感同身受，身上只有一件亞麻衣褲，手臂，小腿上纏了布帶，一方面是為了禦寒，更重要的是為了讓動作更加靈敏。


  今天是安格拉斯的狩獵日，天色未明的時候，安吉便帶著弟弟安迪跟隨著大人們來到了安第斯山脈腳下。這裡是山脈的風口，呼嘯吹來的寒風散發著淡淡的鹹味，聽爸爸說，山脈的那邊是海。


  安吉平卧著身體，一掌深的土坑幾乎掩蓋了所有的痕迹。她實在是太瘦了，爸爸去世后，每天只能得到一點點果腹的食物。更瘦小的是弟弟，小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儘管安吉把大半食物都分給了他，卻只是杯水車薪。


  想到弟弟每天睡夢中喊著「餓」的夢囈，安吉的心中一陣酸楚。弟弟很懂事知道他喊餓也無濟於事，便不想去告訴自己，卻不想深夜的夢囈已經無數次出賣了他。


  只要參加狩獵，就能夠分到更多的食物，甚至可以讓弟弟吃上麵包。想著，安吉的心中火熱起來，打在眼睫毛上的寒風也變得不是那麼刺眼了。


  目標出現了！正想著弟弟大口吞咽麵包的幸福樣子，安吉的視線里緩緩走入了一個龐大的身影。


  山神，這是獵人們最常狩獵的妖獸，近五米高山一般巨大的身體長滿了粗密的毛髮，白森森的獠牙彎彎的指向前方。厚重的四足蹄子踩碎了安第斯山脈風口嶙峋的碎石，鋼鞭一樣粗長的尾巴將踩碎的石沫掃飛到空氣中，被風吹著撲到安吉的臉上。


  安吉眯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將碎石沫擋下來，暗紅色圍巾成功起到了擋沙的作用。


  這些小細節都是跟爸爸學的，無論是系扎亞麻帶還是平卧淺土坑，都是作為「jumper」的爸爸在無數次的狩獵中積累下來的寶貴經驗。每一次狩獵，安吉都跟著爸爸小心地偷學著這些寶貴的知識。爸爸從來沒打算讓自己的孩子參加狩獵，所以安吉只能偷偷學習。


  直到爸爸在一次狩獵中失誤被山神殺死，走投無路的安吉才想到運用自己學到的東西為自己和弟弟爭取更多的食物。


  山神踩踏著地面慢悠悠地走近了，身軀看上去很笨重，但事實上山神擁有非常恐怖的短程衝刺速度，小看它的人將被森白的獠牙貫穿，被山一樣的軀體碾過，付出生命的代價。


  安吉小心地目測著山神離自己的距離，全身肌肉微微綳起，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氤氳的白色蒸汽從暗紅色的圍巾里溢出，身前已結了層不薄的白霜。


  接近了，還差一點。安吉盯著山神緩緩接近臨界點，小心估算著。山神的短程衝刺能力很恐怖，視力卻非常的弱，僅有37米的極限視距，再遠的地方在山神的猙獰獸瞳里只是一片灰濛濛的黃色。


  40，39，38，37！山神一到37米的臨界點，繃緊肌肉的安吉便「刷」的一下跳了起來，放鬆平卧的身體並沒有因為長時間不動而僵硬，轉身開始跑起，只纏了兩層亞麻布的腳掌輕盈的踩著冰冷的地面。


  安吉的速度很快，纖瘦的身體完全舒展開來，安第斯山脈的風歡快地聚集在她的背後，像插上了一雙翅膀。身後追趕的山神更像是一輛無堅不摧的****戰車，從看到安吉到甩開蹄子追趕，山神轉瞬間便達到了安吉的最高速度，隨著時間的飛逝，這個速度還在增加。


  安吉根本不用向身後看，聽著風聲帶來的如同擂鼓般的蹄響，自己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呼吸卻變得更加悠長。


  借著風勢，安吉的速度進一步加快，山神的速度卻已達到頂峰，雖然山神與安吉之間的距離還在縮短，但縮短的速度卻大大放緩。


  於此同時，遠處地勢略高的一塊山石后，一群披著獸皮的獵人驚喜地望著安吉順利地帶著山神向著預定的捕獵點跑去。當安吉要求成為「jumper」時，獵人們幾乎都不同意，他們不相信這個才12歲的孩子擁有媲美安特貝斯的速度和實力。


  但漢斯的推薦讓安吉擁有了一次演練的機會，看到安吉風一般的速度和在亂石灘里精確地如同機器般的躍步，獵人們終於答應了安吉的要求。


  到了，在山神的獠牙即將貫穿安吉的纖瘦身體時，安吉終於跑到了亂石灘。一個躍身，安吉跳上了一人高的石頭，山神的獠牙狠狠地插在了不大的石頭上，一舉一甩，串在獠牙上的石頭碎成幾瓣飛向遠方。


  石頭上的安吉卻已跳到了下一塊石頭上。亂石灘的面積很廣，這裡布滿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石塊，很多石塊都有著不規則的鋒利稜角，如同一柄柄刀刃肆意散發著滲人的寒氣，所以亂石灘又被稱為「刀刃獄」。


  進入亂石灘，山神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碩大的獸頭蠻橫地撞碎擋在身前的一切石塊，一些小的石塊則直接趟過，粗壯的身體蹭過兩邊石塊鋒利的稜角，一道道血痕開始爬上它的身體。


  安吉敏捷地跳躍在石塊之間，與山神直線式的橫衝直撞不同，安吉需要認真挑選適合落腳的石塊，身體忽高忽下，走著「之」字路線的安吉如同刀尖上舞動的精靈。


  矮身躲過被山神撞飛的碎石，安吉的動作越發靈敏起來。從小她便擁有很特別的天賦，一種與生俱來的對於自身及環境的掌控力。安吉可以準確而快速地測算視野中一切事物的大小，重量，距離甚至溫度。同時安吉還可以自由控制自己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所以即使嚴重營養不良，安吉還是擁有風一般的速度和跳躍能力。


  快到了，帶著山神一直想亂石灘里跳躍了近三百米，安吉能夠清晰地聽到身後山神傳來的如同轟雷般的心跳聲。像這樣在亂石灘里犁了近三百米，連山神都開始感到體力不支，再加上身上參差不齊的小傷口造成的失血，山神已經沒有了一開始一往無前的氣勢。


  察覺到山神體力不支，安吉也緩緩放慢了速度，甚至有好幾次都故意在落腳的石頭上停留一會兒，好勾引山神到達「鋸齒」陷阱處。


  山神果然不負眾望，在安吉幾次險些喪命於它的獠牙下，再次積聚了滿腔的怒火，動作也越發粗蠻。


  到了！安吉眼前一亮，翻身跳下一塊兩人高的石頭，山神也不甘示弱，埋頭撞碎了巨大的石頭，緊跟著翻越而下的安吉沖了出來。


  入目是一塊較為平整的空地，半徑有近30米。在空地的中央，一掌厚的黑色巨刃從地下15度傾斜伸出，只是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有近10米。黑色巨刃看不到尖端和末端，露在外面的部分也只是一側，掌厚的側刃中間是一條黑幽幽的夾隙。


  向著夾隙里看去，能夠感受到絲絲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彷彿夾隙里正隱藏著致命的毒蛇，伺機撲咬而出。


  安吉一路飛奔，勾引著山神沖著巨刃的方向跑去，途中刻意放慢了速度，與山神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鋸齒」陷阱需要「jumper」與獵物保持適當的距離才能發揮它的最大威力。


  踩著伸出來的黑色巨刃，纏著亞麻布帶的腳掌精確地落在只有一掌厚的的刀刃上，因為冰冷的地面與巨刃而凍得有些慘白的腳趾微微張開，讓安吉的身體更加平穩。


  身後的山神無視堪堪只能蹭到自己肚皮的巨刃，四蹄有力地落在巨刃兩側，不斷縮短著與跳上巨刃速度有些放緩的安吉之間的距離。


  一路跑到巨刃的末端，安吉高高跳起，然後用力地落在地上。「喀」的一聲，細微不可聞的機關啟動聲消散在凜冽的寒風中，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聲慘烈至極的哀嚎。


  安吉小跑幾步，然後向後看去。鈍平的巨刃上冒出兩排近米長的三角刀刃，像極了鏈鋸上的鋸齒。四蹄架在巨刃兩側的山神被刀刃穿了個透心涼，圓滾滾的身體直直立在巨刃上，大量的血液順著三角刀刃噴泉般湧出，其中還有大量斷裂的內臟。


  山神凄厲的慘叫著，腳下一軟，三角刀刃又貪婪地向它的身體中咬下十幾公分。這時候肚腹上的血液不是噴涌而是潑涌而出了，黑色的巨刃被完全染成了暗紅色，冰冷的刀面碰到溫熱的血液散發出大量的蒸汽。


  安吉瞪大了翡翠色的眼睛，看著「鋸齒」將山神幾乎切成兩半。小腿開始有些顫抖，一停下來，才感到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雙手撐著膝蓋劇烈地喘息著，圍巾里溢出的白汽幾乎遮住了腦袋。


  「安吉，好樣的。」


  「幹得漂亮，安吉！」


  「你是個出色的「jumper」，安吉。」


  「這次你的功勞最大，安吉，大家一定會分給你最好的戰利品的。」


  ……


  身邊呼啦啦的走過一群穿著獸皮的獵人，他們利索地掏出小臂粗的麻繩去捆綁只剩半口氣的山神。事實上，「鋸齒」只能持續3分鐘，如果不能在3分鐘內製服山神，「鋸齒」落下后，短時間內將不能使用第二次，身體恢復速度暴強的山神很可能恢復一定的體力，將在場的所有獵人屠戮殆盡。


  這是血一樣的教訓，因為安吉的爸爸就是被恢復了一定體力的山神當胸貫穿殺死的，所以獵人們必須動作快點，等到「鋸齒」落下，他們還要與只剩半口氣的山神僵持近半個小時，才能徹底殺死他。


  「姐姐！」一個充滿依賴的聲音傳來。拄著膝蓋看著獵人們熱火朝天的綁著山神的安吉心中一軟，迅速回過身來將跑到她身邊的弟弟抱住。


  「安迪，我成功了，安迪，我們終於有足夠的食物了。」安吉喜極而泣，抱著弟弟流著淚喊著。


  「姐姐，我知道，你是最棒的姐姐。快把衣服穿上吧，安迪不要姐姐哭，安迪要姐姐永遠都開心。」


  聽著弟弟稚嫩中流露著堅毅的聲音，安吉擦了擦眼角的淚珠，一把扯下圍在臉上的圍巾，精緻的帶著些英氣的臉露了出來，及肩的金色中長發也暴露在空氣中，因為激動而有些泛紅的耳垂俏麗的半隱在髮絲中。


  安吉接過弟弟抱著的大衣，將身體緊緊裹在舒適的獸皮下。是暖的，安吉心中一動。弟弟剛剛一定一直穿著自己的衣服，他想讓自己第一時間便能裹在溫暖的大衣里。想著，安吉再也控制不住滿溢的淚腺，淚水再一次流過白皙的臉蛋。


  「不要哭，姐姐，安迪不要姐姐哭，安迪要姐姐一輩子都開心，不要再哭了，好嗎。」


  「恩恩，我不哭了，安迪，姐姐再也不哭了，姐姐答應你，會一輩子開開心心的。」對視著眼神中充滿堅毅的弟弟，安吉控制住自己眼部的肌肉，強行忍住了眼淚。爸爸去世后，是弟弟一直在照顧她，開導她，讓她走出失去爸爸的陰影。相比自己，弟弟更加懂事，堅強，弟弟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如果有一天失去弟弟，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安迪，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暗暗下了決心，安吉笑著牽著弟弟走到一旁的巨石上坐下。獵人們和弟弟是從另一邊的隱秘小路跑來的，小路上的碎石被清理的很乾凈，方便獵人們運送獵物。


  坐在巨石上，牽著弟弟的手，大半時間安吉都在注視著跟自己有幾分相似，面容卻更加堅毅的弟弟，少部分時間安吉會看向平地中央，山神已經咽氣了，「鋸齒」也早已落下，獵人們熟練地剝著山神身上厚厚的皮毛，滲著血珠的肌肉暴露在空氣中，血腥氣被山風載著飄去很遠。


  爸爸，我已經能夠照顧好自己與弟弟了，希望你在天國那邊能夠找到媽媽。想到爸爸，安吉的臉上多了几絲哀傷，但更多的是對今後生活的期待與嚮往。


  風聲漸弱，太陽也終於爬到了半空中，細碎的陽光傾瀉而下，灑在安吉的金色頭髮上反射著輕柔的光芒。安迪依偎在姐姐身邊，細瘦的胳膊輕輕攬著姐姐的腰肢，黑色的眸子靜靜傾注在姐姐身上。


  幸福也許會很久，很久，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