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銀池壓抑著心中翻湧的驚懼憤怒,噙著冷意淡淡笑道:“你對我的心思,就很美好麽?”
“又是這幅臨危不懼、不服輸的樣子,”熊辰彥欣賞地看著她,“我很喜歡。”他略略自嘲地笑笑,“我對你的心思從不單純,但也從未如此齷齪。阿池,我一心想許你南楚王後之位,沒有什麽能比這更純粹的了。”他將竹節似的玩意兒比劃著要套上銀池的手臂,“隻要你同我回南楚,以後你誰都不用怕,沒有任何人能動你分毫。”
銀池看著他言之鑿鑿,淡淡笑了笑:“後宮妃嬪都遣散?”
熊辰彥溫和道:“如你所願。”
銀池並不信這句承諾,說道:“你若不把我做成機關人交給澹台璟濤,之前那些設想一個都得不到。”
熊辰彥:“你隻需假裝一下即可,待穩住澹台璟濤,我自會救你……”
“無用的承諾不必多說。”銀池打斷他,“眼下我不想變成機關人,就應下你所說。”
熊辰彥沒想到她這麽快答應,訝異了一瞬就笑了:“我知你是緩兵之計,不過沒關係,你總得先順著我——那麽現在就先將這關節套上,之後與大燁的人相見……”
“轟”地一聲對側牆壁不知被什麽撞破,一陣塵土之中衝出一個人直衝過來對著熊辰彥就是猛地一踹,將熊辰彥踹得翻到在地!
銀池看見來人就笑了起來,被那人一陣風似地旋到麵前,一把擁住她上下細細地看,聲音裏帶著急切和撫慰:“我來遲了些!你沒事吧?”
銀池還沒說話,那邊熊辰彥涼笑出聲:“傳言竟是真的?阿池你千挑萬選,看上了這個閹人?”
“嗬,閹人又如何?”銀池嗤笑,下床站定俯視著熊辰彥,“總好過答允將孤做成機關人交給別人的你。”
熊辰彥知道銀池在大燁是自稱“孤”的,但在他麵前從未這樣自稱過。現在她如此自稱,明顯與他劃清了界限又拉開了距離,是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他知道她,一旦下定決心,再無回轉的可能。
從心頭泛出的寒意逐漸侵襲他的四肢百骸,他感到有些冷。他想說些什麽來轉圜,但看著陵淵用一件披風裹住了銀池,銀池望向陵淵的眼神是從未見過的柔情,他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
銀池向外走去,徑直離開了,似乎對如何處置熊辰彥毫不關心。熊辰彥卻知以她的性子不可能放過自己,果然聽見陵淵吩咐下屬:“將這廝做成機關人,備用。”
熊辰彥有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陵淵口中的“這廝”說的是自己,立即變了臉色:“你敢?!”
陵淵輕笑:“有何不敢?”
熊辰彥:“阿池沒說要將我如何,你一個閹人有何決斷之權!”
“嘉恪殿下已不想多看你一眼,將你交由本座全權處置。”陵淵看向熊辰彥的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你想對大燁長公主動手,就當知道會有痛悔萬分的時候。”
熊辰彥一向溫和的臉龐上展現了難得一見的大笑,說道:“你這是在為自己的女人出氣?她什麽身份你什麽身份,竟敢妄想?”熊辰彥陰惻惻地盯著陵淵,“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你該死。”他忽地將什麽東西砸向陵淵,手掌大的一個物件兒直衝陵淵麵門!陵淵自是極快地避開,但那熊辰彥灑下一片煙霧,倏地逃得無影無蹤。
陵淵並不著急,隻吩咐屬下:“這廝若是逃出去,你們就都埋骨此處,不必回大燁了。”
“是!”
熊辰彥沒有走遠,而是仍然回到了剛才所在的宮殿之中,坐下喝一杯銀池在北戎最喜歡的烈酒。心腹懇求他速速離開,他卻笑著問道:“周圍還有可以突圍之處?隻怕是上天入地的路都被堵死了吧?那位陵督公的能耐,倒是略有耳聞。”
心腹有些著急地說道:“無論如何臣等定能護主君逃出生天,即使全軍覆沒也要護主君周全!”
“你逃命去吧,”熊辰彥看著這個忠心的臣子,淡淡笑著,“不必為了我這個亡國之君白白死去。”
心腹急道:“主君!快隨臣一同離開!”說著“臣僭越”就要上手拉拽,卻見熊辰彥手中持著一把瞬時連發的機關弩,陰森森地對著自己,聽得熊辰彥仍然溫和的聲音命令道:“走。不要讓我再說一次。”
心腹強忍無奈跪下,對著熊辰彥行了叩拜大禮,匆匆向外走去。
熊辰彥麵帶溫和笑意,手中的機關弩射出三支利箭,全釘在心腹後背。心腹撲地而死,熊辰彥淡淡笑道:“忠臣就該與我留在一處,不是嗎?”
仰頭灌下一杯酒,熊辰彥嗆咳起來,臉上的表情不知是笑是因嗆。他忽而有些懷念熊鴻錦,那般下手狠辣、與自己爭鋒多年的人物,在這種絕境應當還有辦法吧?
可熊辰彥此刻卻隻覺心灰意懶,連站起來往外走的力氣都消失殆盡了。自熊鴻錦死後,雖然南楚終於落入他手中,可也失了從前那份拚爭到底的心境,尤其熊鴻錦並非是被他擊敗,他心裏有個空蕩蕩的地方再也無法被填滿。而這空蕩蕩之中還有諸多破敗苦澀,來源於那個他永遠沒能真正觸及的女子。
南楚內亂頻發,外敵又強悍虎視,直到坐上那個夢中的位置,熊辰彥才知道其實他擔不起這重任。他從父皇的打壓開始承受到熊鴻錦的壓製,雄心壯誌泯化為自保,卻被自己誤以為那仍是宏圖大誌,以為自己仍是最初那個鬥誌昂揚的太子殿下。
“最終,隻有我一人。”熊辰彥淡笑著鬆開手,酒杯應聲落地,摔碎了。
銀池沒有問陵淵會如何處置熊辰彥,她知道熊辰彥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但遠遠看著深宮內揚起的巨大火光,聽著明冉派人來報“熊辰彥自焚”的消息,她還是有些許驚訝和歎息。陵淵見她歎息就挑了下眉,銀池笑道:“故意的吧?這時候也能醋?”
陵淵笑笑,說道:“那廝若沒有想利用你的心思也就罷了,起了這等心思就不值得你再為他費一絲一毫的神。”
銀池:“他終究是不及熊鴻錦狠毒,不然我可能已經被卸去了四肢。”
陵淵聽了這話就覺得一陣寒意自心底而起,連忙說道:“都過去了,別再想那些可怕的。”轉而又恨聲道,“皇上竟起了這般心思,真是不可理喻!”
銀池嘲諷一笑:“他從小任性慣了,對於我這個一直沒有得到的東西,執念過深。”
陵淵:“想怎樣處置,都聽你的。”
銀池看向他:“我看你手下的人真是不少,若說掀翻大燁也並非不可能——這些年就沒動過心思?”
陵淵自得一笑:“我對江山沒興趣。”他微微低頭湊近銀池耳畔,“不過若你喜歡,我願掀翻這天地。”
熊辰彥的死引發南楚動蕩,與北戎的內亂互為作力,使得兩國內亂頻起,但凡有點身份的都想在此亂局中分一杯羹。銀池大刀闊斧指揮軍隊分頭進攻,將兩國的動亂之人逐漸夾圍至早已設伏之地,以擁有的凝花石修造了兩國無法抗衡的眾多機關獸摧枯拉朽地席卷而去,十天內將本就是兩國臨時組建的烏合之眾擊敗,大獲全勝。
明冉將北戎南楚兩國的玉璽獻給銀池,並毫無遮掩地朗聲說道:“北戎南楚盡皆俯首,傳國玉璽盡歸殿下,此乃天意所歸,此乃民心所向,昭示殿下乃是天命所屬,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周圍眾將士異口同聲:“殿下乃天命所屬,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銀池端坐在高位看著跪地的明冉及他身後諸位得力幹將,麵龐上無喜無怒,隻是淡淡道:“爾等願奉女主為尊?世人嗤諷牝雞司晨,嘲笑爾等追隨一介女流並非正統大道,該當如何?”
明冉:“世人愚鈍則該當教化,臣等不懼流言!”
銀池瞥了一眼那兩塊玉璽,勾起了唇:“既如此,這兩個東西就碎了吧,讓世人都看看,無用的東西就該不存於世。”
“是!”
南楚與北戎的玉璽碎得大張旗鼓,不僅當著兩國王族的麵徹底碾碎,還將玉璽的粉末強迫王族們悉數吞下,再將王族們全部斬首。一時間嘉恪殿下的威名遠播,懼怕之意也在兩國蕩漾開去,加上明冉以鐵血手腕在兩國加強兵力控製,兩國臣民盡皆俯首。明冉此事做得行雲流水,隔兩三日便來向銀池送捷報,引得陵淵命人給他送去百幅女子畫像,敦促他從中選取合心意的盡快成親,惹得銀池一想起此事就發笑。
澹台璟濤很快派了四名大臣前來接管北戎與南楚的控製權,銀池自是答允,讓這四個大臣各自前往北戎與南楚的王廷接管一切。但兩國的實權早已被銀池安排的人把持,這四人進入王廷後雖被奉為上賓卻無法觸及實權,言行舉止也有人監看,令他們傳給澹台璟濤的書信中皆是捷報,偶有不順也隻是細枝末節。
將北戎與南楚交付給心腹看守之後,銀池踏上了返回大燁之路。未進入大燁境內之前她都是騎馬,縱馬歡騰頗有些雀躍之意,但進入大燁之後她就在馬車裏待著不再出來,放出風聲表示周身不適,許是因久戰成疾。澹台璟濤立派董承八百裏加急趕來迎她為她診看,董承哪裏騎過這般快的馬,饒是有士兵帶他共乘也是一見到銀池還未行禮就昏過去了。
銀池本裝腔作勢地倚在軟塌上,見他這樣“噗嗤”地笑出聲,陵淵也笑著罵道:“不成器的東西,昏在殿下麵前像什麽樣子?”他示意左右將董承帶下去照看,笑著對銀池說道,“從前還說自己慣會馳馬,等他醒了好好笑笑他。”
銀池笑道:“派董承前來迎我,我那好弟弟是還沒發現這董承是你的人?”
陵淵:“董承的師父曾是先皇的嫡係心腹,這一脈從來都是保皇一派,料想皇上也如此認為。”他想了想,“我離京前,皇上時不時有些神誌不清似的,也許這對他的判斷也有影響。”
銀池淡淡笑了笑,轉而說道:“那龐進先回了大燁已然麵聖,雖說他不足懼,但也難免他對皇上說些什麽……”
陵淵:“不必憂心,他不敢亂說。何況他一次也沒有完成皇上的意思,皇上對他定是已起疑心。”
銀池點頭:“用他先探探皇上的意思,也好。”
兩人說了一會話,有人來報董承求見。董承步履虛浮地走了進來,銀池笑著讓他免禮,陵淵調侃了兩句,董承幹笑著受了,才說道:“下官得見殿下與督公一切安好,甚是喜悅,隻是宮中有些變故不得不稟奏——”
他神情頗為嚴肅,銀池也略略正色道:“講。”
董承:“殿下離京已久,這些時日皇上流連後宮,寵愛一位姓南的妃子,如今已封賜為南貴妃,日日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銀池打斷道:“這些宮闈之事,孤沒興致。”
董承:“殿下恕罪,是下官言辭過慢——這位南貴妃已然有孕,皇上大喜過望,宣布若生下皇子立即立為太子,若是皇女立即立為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