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蕭安辰身上有新傷還有舊傷, 新傷痕看著像是鞭傷,一道一道,橫七豎八陳列著, 觸目驚心地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扒下衣服給蘇暮雪看時眸底竟然沁著笑意, 仿若那些傷不是打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泛著血水的疤痕一點都不痛似的。
他話語溫柔道:“阿雪, 我同你一樣了。”
他眉梢揚起, 眸底浮著繾綣笑意, 似乎能同她一樣是件很幸福的事。
一個對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 誰又能說他不瘋呢, 簡直是瘋到極致。
蘇暮雪用腳指頭想也不會想到他會如此做, 杏眸倏然大睜,顫著唇問:“怎麽回事?”
蕭安辰還未答,周嵩先開了口, 他抖著唇說:“是、是陛下命人、命人打的。”
那幕閃現在眼前, 周嵩看到了帝王鮮血淋淋的身體,皮開肉綻的鞭傷讓人膽顫心驚。
可帝王卻在笑,他笑著說:“真好,這下同阿雪一樣了。”
這個畫麵,周嵩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了,他抖著唇說完, 迎上蕭安辰的視線後, 微低下頭, 後退兩步。
蕭安辰定定睨著蘇暮雪, 黑眸裏漾著光澤, “阿雪, 我同你一樣,你可開心?”
開心?
看著他皮開肉綻的背脊,看著他傷痕遍布的身體,她又怎會開心。
“胡鬧,”蘇暮雪擰眉厲聲道,“你可是帝王,為何要如此對自己?”
她沉聲質問。
“是我傷害了你,理應還給你,”蕭安辰似是一點都不介意身上的傷,他衣襟大敞,錦袍順勢滑落到腰際,蘇暮雪這才看見,他受傷的地方何止是前胸和後背,腰腹延伸處看不見的地方也泛著血水。
他真是瘋了。
不隻蘇暮雪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明玉也嚇了一跳,低聲問道:“小姐,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啊?”
蕭安辰身上的傷一部分好了,一部分還未好,嚴重的地方淌著鮮紅的血水,看著便叫人心疼,當務之急肯定是先療傷。
周嵩也說過同樣的話,找太醫來看,起初蕭安辰還算配合,治療一日後,便再也不允太醫近身,揚言,這是他應該做的。
是他犯的錯,理應他承受。
王放也勸了,沒用,當時王放還出主意,要不把陛下打暈了,強行上藥,但這是大不敬之罪,誰敢對帝王動手,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蕭安辰也是真能忍,傷成這樣,竟然還能麵不改色露出笑意。
也不怪蘇暮雪說他瘋了,他就是地地道道的瘋子。
最終太醫還是來了,蕭安辰不允他靠近,蘇暮雪一句話蕭安辰頓時什麽脾氣也沒了,討好道:“好,都聽你的。”
太醫看著蕭安辰身上化膿的傷口,蹙眉說:“得把結好的痂去掉,重新清洗敷藥才行。”
蕭安辰眸光一直落在蘇暮雪臉上,捏捏她手指,對太醫說道:“別廢話,趕快動手。”
清楚結痂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首先要考慮的就是病人的承受能力,饒是蕭安辰這樣瘋魔的人,也沒太能忍住,輕嘶出聲。
他怕嚇到蘇暮雪,伸手捂上她的眼眸,柔聲道:“別看。”
蘇暮雪眼睫在他掌心輕掃了下,伸手去扒他的手,“我膽子沒那麽小,鬆手。”
蕭安辰輕哄,“乖,別看,閉眼歇息會兒。”
“我要看。”蘇暮雪執拗道。
蕭安辰對誰都可以疾聲厲色,唯獨對蘇暮雪不忍,他好不容易才同她緩和些,不能這樣回到原點,她要看,那便看吧。
手鬆開前,他道:“害怕的話,就出去。”
蘇暮雪輕點了下頭,算是應了。
蕭安辰緩緩移開,手不知道放哪裏合適,幹錯再次握住了蘇暮雪的手,女子手指柔軟,握在掌中觸感極佳。
他輕輕把玩著,趁她不注意時,還把她的手指湊到唇邊輕輕吻了下。
蘇暮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蕭安辰的傷痕上,根本沒注意到他做了什麽,一顆心隱隱有些不安,耳畔似乎想起兩道聲音。
一道說:擔心做什麽,他當初傷害你時,可從來沒有心軟。
另一道說:對自己下手如此重,還是人麽?瘋魔了吧。
一道:活該。
另一道:這怕是要去層皮了,疼,太疼了。
蘇暮雪耳畔反複回旋著這兩道聲音,心一會兒提起一會兒放下,不得不說,她有些擔心他。
怕他會挺不住。
沒成想,他挺住了,沒挺住的是她,看著針挑起血痂,蘇暮雪的心像是被什麽扯起,一勾一勾得疼,臉色也隨之變白。
蕭安辰見狀寬慰道:“我沒事。”
皮肉相連,他又豈會沒事,蘇暮雪擰眉道:“不要說話。”
見她如此關心與他,蕭安辰唇角揚起笑,偏頭問她:“擔心我,嗯?”
蘇暮雪不想承認,但她的神情泄露了她的心思,她抽了抽手,沒抽出來,嘴硬道:“誰擔心你,我才沒有。”
若不是太過緊張,她又怎麽會開口閉口“你、我”,蕭安辰眼底的笑意加深,安撫:“我真沒事。”
蘇暮雪看著他額頭上布滿汗珠,看著他臉色慘白,識趣的沒在同他反駁,而是閉嘴,乖乖任他牽著手。
這樣,他興許會好過些。
好不好過外人不知,蕭安辰自己最有體會,血痂被針挑起時,鑽心般的疼痛襲來,若不是蘇暮雪在這一直守著,他怕是已經低吼出聲。
眼下之所以沒叫,就是怕嚇壞她,她膽子小,不經嚇,他不能再嚇她了。
治療耗時一個時辰,結束後太醫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周嵩急忙扶起,“王太醫,你沒事吧?”
王太醫擺擺手,“沒事。”
他對著蕭安辰說道:“陛下要好生靜養,切不可同上次那樣沐浴,以免傷了身子,再難恢複。”
蕭安辰眸底溢出倦意,“好,朕知道了。”
後來蘇暮雪才知曉,原來蕭安辰中了鞭傷後,並未及時醫治,反而命人準備了冷水,他在水裏泡了兩個時辰,等從水裏出來時,周身溫度驟降,還發起熱,身上的傷口也因此變得越發嚴重。
當然,他若是及時醫治也不會到如此地步,壞就壞在他不醫治,直到傷口化膿,傷情加重。
蘇暮雪等其他人走後,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蕭安辰很費力的穿好衣衫,走到蘇暮雪麵前,定定睨著她,像是再次看到了她背上的傷口,透著一抹難言的無力感。
“我不能讓你恢複如初,那麽便變成你的樣子,感受你曾經經曆過的一切。”
“痛便一起痛。”
這就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不能讓發生的事不發生,那他便加倍還給她,用他的痛撫平她的痛。
雖知效果甚微,但他依然想嚐試。
“阿雪,你能原諒我了嗎?”他慘白著唇問。
傷痛太過灼心,蘇暮雪還是不太能,她沒說話,抬高下巴注視著他,看著他一臉憔悴的神情,淡聲道:“你也累了,先歇息吧。”
蕭安辰知曉自己這次又失敗了,但無妨,這次她沒推開他,一直陪在他身邊,也算是進步了。
下次,下次他會更努力的讓她原諒他。
“阿雪,別走。”蕭安辰從側麵抱住她,緊緊環著她的肩膀,臉貼上她的臉,似是討好似是輕哄,“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之前的蘇暮雪會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但此時的她猶豫了,想起他身上的傷,還有太醫說的那些話,推拒的手生生頓住。
她胳膊垂在身側,沒有任何言語,任蕭安辰牽上她的手,朝床榻走去。
他走得很快,似是怕她會反悔般,兩人來到榻前,他先坐下,然後伸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來,坐。”
他們已經許久未曾並肩而坐了,蘇暮雪有些許不適,但還是依言坐下,兩人間隔著半臂遠的距離。
蕭安辰有些不滿足,輕輕一扯,把她拉坐到身旁,怕她會跑,胳膊順勢環上她的腰肢,頭一歪,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蘇暮雪端坐著,一動不動,眼瞼半垂,無人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麽。
蕭安辰也沒多想,他很珍惜眼下的時光,低喃說著什麽,之前都是她找他說話,現在反過來,他纏著,同她一直講一直講。
===第110節===
講了在別苑的那三年,講了她離開的這兩年,講了他做過的那些夢,對於正曦宮走水的事確實一字未提。
或許在他心裏,那是最大的夢魘,即便人就在他身側,在他懷裏,他依然還是不太確定,下意識想回避什麽。
他不提,蘇暮雪自然也不會提,端坐著聽他講那些她沒經曆過的光景,例如他說,王嫣然免了身份,被他趕去了永安寺,終身不能再踏足帝京。
例如,朝堂上那些老人還想往他的後宮塞人,他直接把那幾個人給辦了,他的後宮大門,隻對她一個人敞開。
例如,他新抄錄了詩集,等她回宮後,他便贈與她。
例如,他新學了廚藝,是她愛吃的醉仙鴨,等以後有機會做給她吃。
再例如,等八王爺的事解決了,他便同她一起回帝京,她想進宮便進宮,不想進宮,他便給她建一處宮殿,種上她喜歡的芙蓉花,養她喜歡的金魚,做她喜歡做的事。
無人會打擾她。
她可以選擇見他,或者不見,他都聽她的。
那日蕭安辰還講了很多,有曾經的,有未來的,直到困意來襲,他閉眼睡過去才停止。
蘇暮雪看著睡夢中的他,陷入到沉思中,他似乎……真的變了。
蘇暮雪離開房間去了書房,剛坐定,明玉拿著書信進來,一封是鄭煊從帝京差人送來的,一封是蘇銘差人送來的。
鄭煊洋洋灑灑寫了好多,字裏行間都是關心的話語,他知曉帝王到了荊州,很是擔心,問她好不好?
蘇銘更多說的是他自己,他告訴蘇暮雪,他身體恢複的很好了,再有幾個月便能去荊州找他。
他要她保護好自己,等她安然歸來。
今日不知是什麽大喜日子,除了鄭煊和蘇銘的書信,阿五也從邊關趕回來,還帶回了蘇滄海的信箋。
蘇滄海知曉蘇暮雪擔憂他,便把最近發生的事都講述了一遍,最後說道:阿窈,不管你如何抉擇,爹爹都在你這一邊,爹爹惟願你幸福。
阿五也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給了蘇暮雪,蘇暮雪聽後,這才徹底放下心。
隨後,讓明玉帶著他去後麵廂房洗漱休息了。
蕭安辰是在半夜裏醒來的,屋內燭燈嫋嫋,映得四周不甚清晰,他有瞬間微愣,後來反應過來,掀開被子下了床榻,衣服都未披,打開門徑直朝蘇暮雪房間走去。
睡夢中的蘇暮雪感覺到一道炙熱的視線凝視著她,她倏然睜開眸,映入眼簾的是男子慘白的臉,還有焦灼的神情。
她還一字未說,蕭安辰捧起她的臉,低頭湊近吻了上來,呼吸紊亂間,蘇暮雪聽到他說道:
“阿雪,別扔下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