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阿六推著薛佑寧離開, 少傾,門外的那道影子消失不見,幾乎在影子不見的瞬間, 蘇暮雪推開了蕭安辰,“陛下, 請自重。”
蕭安辰臉上的笑容像是僵住似的, 征愣睥睨著她, 還以為她方才的順從是原諒的意思, 原來……不是。
笑容一點點瓦解, 蕭安辰揚起的唇角慢慢放平, 落下的有些生硬, “阿雪。”
他很輕地喚了聲, 手指慢縮著收回,周身的喜氣就這麽沒了,臉上的血色也沒了。
那雙眸子宛若墨染了般, 黝黑深邃, 裏麵一點光澤也沒有,喚了一聲,沒聽到蘇暮雪的聲音,他又喚了一聲:“阿雪,我……”
“陛下不用多言,臣女沒有那個意思。”蘇暮雪淡聲道。
沒有那個意思?
沒有哪個意思?
蕭安辰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她說的是喜歡他的意思, 雖心裏早有準備, 但聽到她這樣直白的說出口, 心還是狠狠痛了下。
像是被人踩進了塵埃裏, 身體和心都是痛得, 但即便痛著,他還是不想放棄。
“阿雪,別這樣。”蕭安辰輕哄,“別急著下定論,再好好想想。”
那句話脫口而出後,蘇暮雪的心也不是那麽平靜的,宛若湖水遇風蕩出了漣漪,一圈一圈波浪向外延伸開,去往不知名的方向。
莫名的心悸感充斥在其中,讓她的唇隱隱發抖,垂在身側的手指也很輕地抖了下,白皙指尖落下一抹紅,是她不小心掐上衣擺所致。
氣氛越發的不可言說,其他人見狀紛紛退了出去,隻留他二人在廳中。他們距離大約一臂遠,日光拂上,地上落下兩道影,交錯間透著無言的親密感。
蕭安辰垂眸,無意中掃上,盯著那兩道影瞧了半晌,腳尖悄悄移了移,讓兩道影子越發靠近了些。
指尖顫著想去觸碰,隨後又退了回來,他不忍破壞這片刻的和諧。
他同阿雪,怕是隻有影子才可以如初親近。
……也罷,總比哪哪都不親近的好。
想通了,蕭安辰平舒的唇角勾出一抹淺淺的弧,不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他連笑都是小心翼翼的。
蘇暮雪不知他心裏所想,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想起蕭安辰方才受傷的神情,不知為何心隱隱抽痛了下。
就像,就像被什麽勾住,輕輕扯了一把,不是很痛,但卻有些難捱。
蘇暮雪眼角餘光打量了一眼身側的帝王,見他一直垂眸凝視著地上的影,悄然地朝他那裏靠了靠。
兩道影子終於碰觸到了。
蘇暮雪看到,蕭安辰笑了下,然後她也跟著笑了下,忽然,猝不及防的兩人視線對視上,她臉上的笑容生生頓住。
蕭安辰像是沒發現她的異樣,剛要走近又停住,話語溫軟道:“方才來時看到了這個。”
說話間他從懷裏取出一隻玉簪子,算起來,這是他一次送她東西,不是帝王給王後,是蕭安辰給蘇暮雪。
“喜歡嗎?”他問。
蘇暮雪麵上不動聲色,展開的指尖又縮了下,佯裝淡定道:“陛下不用如此。”
“是朕想送。”蕭安辰說道,“朕給你戴上可好?”
“不用了。”蘇暮雪攔住他欲上前的腳步,伸手接過簪子,“臣女還不想戴。”
蕭安辰眸底閃過一抹異樣,稍縱即逝,隨後他道:“那等你想戴時再戴。”
不管怎樣,至少把東西送出去了,也不算是沒有收獲,蕭安辰心情好了很多,怕蘇暮雪會把東西退回來,他道了聲:“朕想起來還有事要處理,朕先走。”
邊說邊朝外走,沒注意到門檻險些摔了。
蘇暮雪在後麵提醒,“小心。”
蕭安辰一把扶在了門框上,回頭說:“無礙無礙。”
他那副樣子滑稽又可笑,是蘇暮雪從未見過的樣子,她輕笑出聲:“陛下慢走。”
“好,慢走。”人高興的時候總會做些常日不會做的事,蕭安辰也是如此,這還是蘇暮雪第一次收下他的禮物,他怎能不歡喜,人歡喜,步子便有些亂了,出門時險些摔倒,下台階時又險些滑下去。
要不是周嵩扶著,估計已經摔了,帝王從小被教導樣莊重要謹言慎行要克製,此時的他完全忘了這些。
狗屁的莊重,狗屁的克製。
若不是時機不合適,他還想唱歌呢。
周嵩心砰砰跳個不停,邊走邊提醒,“陛下,您慢點。”
蕭安辰哪會聽他的話,步子不知不覺邁大,像是吃醉了酒似的,都歪一下西歪一下。
“欸,陛下慢點,慢點。”
蘇暮雪在後麵揚唇看著,輕笑聲就這麽自然而然流淌出來,明玉走過來,看了看蕭安辰又看了看蘇暮雪,打趣道:“小姐今日很開心啊。”
“咦,小姐手裏怎麽有支簪子?”明玉笑著說,“讓我猜猜是誰送的?哦,陛下送的,對不對?”
蘇暮雪見她打趣她,笑著說道:“再亂說把你送回帝京。”
這話蘇暮雪說好多次了,但一次都沒真的送,明玉才不怕,笑眯眯問道:“小姐是不是很開心?”
蘇暮雪:“……”
明玉又問:“小姐打算原諒陛下了嗎?”
“……”這個問題蘇暮雪暫時沒想過,她捏了捏簪子,淡聲道,“不知。”
明玉對她最是了解,她此時的樣子已然不是那麽生氣,看來,原諒是早晚的事。
“對了,公子呢?”蘇暮雪想起了薛佑寧。
“公子在房間等著小姐呢。”明玉回道。
蘇暮雪隨手把簪子插發絲裏,轉身順著長廊走去,拐了幾個彎後,來到屋子前,對著婢女擺了下手。
婢女們悉數退下,蘇暮雪抬腳走近去,房間裏沒有薛佑寧,倒是隔壁書房隱約傳來聲音。
蘇暮雪又去了隔壁書房,推門進去,看到案幾前端坐一人,正在執筆書寫著什麽。
蘇暮雪走近:“表哥。”
薛佑寧斂去眼底的怒意緩緩抬起眸,唇角勾著露出笑意,隻是笑意還未達到眼底又生生頓住。
他直勾勾鎖著蘇暮雪頭上的玉簪,臉色沉如深淵,“那是什麽?”
“嗯?”蘇暮雪頓住,隨後抬手摸了摸,“哦,簪子。”
“方才沒見你戴。”薛佑寧放下筆,站起身,走到蘇暮雪麵前,“誰送的?”
蘇暮雪不太想讓他知道簪子是蕭安辰送的,避重就輕說:“一個朋友。”
“什麽樣的朋友?”薛佑寧追問。
“表哥不識。”說著,蘇暮雪抬腳走到案幾前,拿起他寫的字帖看了看,字跡工整,筆鋒有力,她點點頭,轉身說,“表哥,你的字還是這麽好。”
薛佑寧看不得那隻玉簪,話也沒說,抬手一把扯下。
蘇暮雪大驚失色,驚呼道:“表哥!”
薛佑寧把簪子握在掌中,微微用力,簪子斷裂,他沉聲道:“阿窈若是喜歡,表哥送你,這支不要也罷。”
“表哥怎可這樣。”蘇暮雪搶過他掌心的簪子,一臉凝重道,“表哥太讓阿窈失望了。”
所有的戾氣瞬間消失,這句話比任何言語都重,薛佑寧像是被重錘砸上,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後,解釋道:“阿窈,對不起,我不是——”
“阿六。”蘇暮雪打斷薛佑寧未說完的話,用力喚了聲,“帶你家公子去廂房歇息。”
阿六現身,幫著薛佑寧說好話,“主子,公子連日奔波,身子不適,不是有意弄壞主子東西的,屬下立馬去給主子買來新的……”
“不必。”蘇暮雪抬手打斷,“帶你家公子去歇息。”
薛佑寧還想解釋,被阿六攔住。蘇暮雪聽著後麵腳步聲漸行漸遠慢慢低下頭,掌心裏映出那支段掉的玉簪。
她垂眸凝視著,少傾後,眼角有濕漉漉的東西滾落,心說:表哥你太讓阿窈失望了。
那日,蘇暮雪在書房端坐了整整半日,午膳未用,晚膳也未用,明玉擔心的要命,勸了好幾次都不行。
薛佑寧知曉後,也來勸,蘇暮雪根本不想見他,讓明玉把人攔住,就說她累了。
薛佑寧在窗外杵了好久,也說了很多話,都是小時候兩人在一起時發生的事。
蘇暮雪生病不舒服,哭喊著叫娘親,是他衣不解帶照顧了她一天一夜。
她心愛的風箏掛到了樹梢上,是他不顧自身安危,爬到樹上給她取下來。
她說想吃桂花糕,他便一夜未睡,親自做給她吃。
他對她有求必應。
“阿窈,你可還記得,那年你曾說過,要一直同我在一起的。”這是薛佑寧的執念,也是他一生的心之所向。
蘇暮雪低頭看著斷掉的簪子,腦海中浮現的是蕭安辰把簪子送給她時的情景,局促不安裏夾雜著期待。
他一向不做這樣的事,選這支簪子應該用了很長的功夫,簪子在她掌心中轉動,驀地,有什麽撞入到眸底深處。
是一行字:阿辰愛慕阿雪。
是蕭安辰的字跡,那也就是說,這行字是他一點一點刻上去的。
===第107節===
蘇暮雪指尖一縮,心也跟著縮了縮,某些無法言說的情愫衝撞出來。
“阿窈,表哥錯了,原諒表哥好不好?”薛佑寧的聲音再度傳來。
蘇暮雪回過神,壓下那些莫名的情愫,伸手拉開抽屜,把簪子放進去,關好抽屜後,站起身,打開房門,看著站在眼前的人,輕歎一聲。
“表哥,你知道的,你和我絕無可能。”
薛佑寧臉上血色盡褪,“為何不能?”
“表哥,外祖母不會同意的。”蘇暮雪道。
“我可以說服外祖母的,”薛佑寧道,“隻要阿窈願意,我真的可以說服外祖母的。”
有些事蘇暮雪原本是不想讓薛佑寧知曉的,但見他這樣執著,不得不說。
她轉身回到房間,從暗格裏取出書信,又走到薛佑寧麵前,“表哥,你自己看。”
薛佑寧狐疑接過,打開,抽出裏麵的信箋看起來,臉色血色全無,“這……”
蘇暮雪淡聲道:“你我是親兄妹。”
薛佑寧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那日後半夜他離開了蘇府,蘇暮雪看著遠去的馬車歎息一聲。
明玉道:“小姐,表公子就這麽走了,會不會出事?”
“不會。”以蘇暮雪對薛佑寧的了解,他不會做傻事,反而會去找尋真相。
……
薛佑寧走了,蘇暮雪神情懨懨的,不知他再次確認真相的那刻會發生什麽,他是否可是承受。
人心裏想著事,便會無心顧及其他,例如蕭安辰再次登門,蘇暮雪沒了那日的淺笑,見到他也是一副憂慮的神情。
蕭安辰雖不知何故,但他不喜歡她這副懨懨的樣子,趁她不備,牽上她的手朝外走去。
阿六來攔,被王拿劍擋住,“莫動。”
阿六隻能眼睜睜看著蕭安辰帶走了蘇暮雪,蘇府外有匹馬,蕭安辰輕輕鬆鬆把蘇暮雪扶坐到馬背上。
蘇暮雪剛要說什麽,他縱身一躍也坐了上來,伸手拉住韁繩,順帶把她緊緊圈在身前。
她後背貼著他的胸口,隔著衣衫感覺到了他狂亂的心跳聲。
蘇暮雪挺直背脊朝前移了移,隨後蕭安辰也朝前移了移,再次貼上,她避無可避,扭頭要同他講什麽,哪知他也湊了過來。
猝不及防的,兩人的唇觸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