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那次見麵之後, 蘇暮雪有兩日未見蕭安辰,明玉隨口提了句:“小姐,陛下這兩日都沒來薛府, 莫不是有什麽事?”
彼時蘇暮雪正在伏案書寫,筆鋒一頓, 細密卷翹的長睫輕顫了兩下, 淡聲道:“或許。”
蕭安辰確實遇到了一些事, 不知誰透露了驛館裏有帝京來的大官, 一大早便有人跪在門口, 頭舉著狀紙喊冤。
周嵩命人趕了兩次都沒能把那個老婦人趕走, 最後不得已隻能說給蕭安辰聽, 昨夜蕭安辰睡得不太好, 帝京送來奏折,他看到了三更天。
他離開帝京前曾指定四名大臣暫代管理朝政,康權武亦是其中之一, 倘若不是緊急之事, 康權武不會命人連夜快馬加鞭送來,故此,蕭安辰看到奏折後批閱到了很晚。
周嵩幾次提醒,直到三更天蕭安辰才頓住,簡單梳洗後才睡下,想著奏折上陳述的那些事, 眉宇間一片清冷。
似乎比外麵的夜色還冷凝。
蕭安辰已許久未曾夢魘, 許是因為奏折的緣故, 他做了個冗長的夢, 夢裏打打殺殺刀光劍影, 他被人一劍割喉, 死狀極其殘忍。
醒來後,身上褻衣被汗水浸濕,夢境太過真實,他隱隱有些不安,起身沐浴完,穿好衣服,再次伏案批閱奏折,這次直到早膳時才停下。
===第103節===
剛用完早膳,門外傳來呼喊聲,蕭安辰不勝其擾,命周嵩去看,這才發生了後麵那幕。
老婦人欲撞死在門上,周嵩及時把人攔了下來,之後蕭安辰見了婦人。老婦人不知是嚇得,還是其他,說話語無倫次。
蕭安辰聽了許久硬是沒聽明白,他抬手捏捏眉心,繼續問道:“你再說一遍。”
老婦人哭得越發凶了,蕭安辰還有其他要緊事需要解決,安撫幾句不管用後,命人去請了知府大人。
有帝王在,知府大人也不敢隨意下定論,就這樣,堪堪詢問到晌午,午膳後繼續。
這日蕭安辰過的很是忙碌,本以為明日會好些,誰知明日又有老者舉著狀紙來喊冤。
這次來人是個男子,身形消瘦顫顫巍巍的,同昨日那名婦人有相似之處,說話胡言亂語,根本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
蕭安辰眉梢蹙到一起,隱約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他給了王放一個眼色,王放點點頭,隨後走出去。
一個時辰後王放折返,四下無人,他對蕭安辰說道:“陛下,是有人搞得鬼。”
蕭安辰眼底迸發出犀利的神情,手指輕輕轉動玉扳指,“薛佑寧?”
王放:“是。”
這事和薛佑寧並無直接關係,是阿六所為,那兩人是他花重金請來的,蕭安辰攪合了公子的好事,他怎麽也不會要蕭安辰好過。
阿六對帝王全然沒有敬畏之心,他也不怕死,他的命是公子的,多活一日少活一日都沒有關係,他隻願公子開心即可。
公子喜歡主子,那他便要幫公子完成心願。
再說了,主子那樣蕙質蘭心的女子,也唯有公子能配的,至於這個狗皇帝麽,實屬不配!
蕭安辰劍眉攏到一起,眸底像是染了墨,漆黑一片,“這麽想玩,那朕便陪你玩玩。”
他道:“按計劃行事。”
王放:“是。”
薛佑寧正在為如何留下蘇暮雪而傷神,護衛跑著來報碼頭貨物出了事,薛佑寧神色一頓,“走,去看看。”
這批貨物原本上個月便該交付,因河水突然暴漲耽誤了行程,他好不容易才說通對方寬限幾日。
今日正是期限,沒成想再次出了紕漏,阿六陪著一起的,馬車上,阿六說道:“公子,您不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薛佑寧:“嗯?”
阿六:“那個人才來杭州幾日,便出了這許多的事,屬下想啊,這事會不會跟他有關。”
阿六口中的他,指的是蕭安辰。
薛佑寧指尖微縮,隨後又展開,眼瞼半垂,在臉上落下淺淺的影,淡聲道:“派人去盯著驛館,那邊有任何舉動第一時間稟告。”
阿六:“是。”
……
薛佑寧去碼頭的事,蘇暮雪並不知,她忙著同明玉整理行李,來時沒帶多少東西,離開時裝了滿滿十幾隻箱子。
一大部分是薛老夫人送的,裏麵不乏書籍奇珍異寶,都是薛老夫人多年收集下來的。
蘇暮雪本意是不要的,奈何薛老夫人堅持,她也隻能暫時收下,想著以後有機會再轉送回來。
明玉整理著箱子,無意識說道:“奴婢還記得上次小姐來薛府,要走時,老夫人哭得可傷心了,這次完全看不出老夫人有任何難過之處,老夫人還真是奇怪。”
莫說明玉注意到了,就是蘇暮雪也隱隱有些感應,似乎……似乎外祖母巴不得她快點離開才好。
蘇暮雪轉念想,不會的,外祖母待她極好,又怎麽想要她走,八成是她多想了。
畢竟世上最疼她的除了爹爹外,便是外祖母了,外祖母時常說,看到她如同看到她的母親。
母親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兒,外祖母把對母親的愛都轉嫁給了她,對她唯有疼惜。
明玉說完,見蘇暮雪臉色沉了沉,忙改口:“小姐莫怪,奴婢隻是隨口說說的,看這一箱箱禮物便知老夫人有多疼小姐。”
蘇暮雪淡聲道:“以後莫要亂說。”
明玉點頭應下:“是。”
兩人直到晚膳後才收拾妥當,剛把箱子封口,門被人用力推開,有道修長的身影夾雜著秋末的風湧進來。
蘇暮雪畏寒,被風染了身,忍不住輕顫一下,桌子上的燭燈也順著風的方向晃了晃。嫋嫋燭光拖曳出淡淡的影,拂在牆上隱約交錯到一起。
影子有些晃,人臉看著也有些晃。
蘇暮雪看到薛佑寧嘴角噙笑喚了聲:“表哥。”
薛佑寧視線落在前麵的紅色箱子上,雙眉皺到一起,“你這是做什麽”
蘇暮雪淡笑著回:“後日我便回荊州,那些都是打理好的行李。”
“誰準你回荊州了?”薛佑寧從未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同蘇暮雪說過什麽,今夜是第一次,他心裏被恐懼和酸澀支配著,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不行,他不能讓阿窈走。
死也不能。
“外祖母已然應允了。”蘇暮雪隻當他是舍不得她離開,“有機會我還會再來的。”
“多久?何日何時?”薛佑寧走近追問道,“可有期限?”
“這……”蘇暮雪被他問住,愣了愣,隨即道,“我知表哥不舍得我離開,但我總不能一直呆在薛府。”
“為何不能。”薛佑寧一瞬不瞬盯著她,“你若是願意,可以一輩子呆在薛府。”
“噗,”蘇暮雪輕笑出聲,“表哥說的什麽糊塗話,等將來有了表嫂可萬不能再這樣說了,表嫂會吃醋的。”
“沒有表嫂。”薛佑寧定定道,“隻有你。”
他目光熠熠,眼神炙熱,莫名的,蘇暮雪看向是出了什麽,但又不確定。
“表哥說笑了。”蘇暮雪淡聲道,“薛府總會有女主人的。”
“不會有的。”薛佑寧急於證明什麽,“阿窈,我誰都不要,我隻要——”
後麵那個“你”字尚未吐出,阿春走進房間裏,“公子,老夫人又請。”
阿春就好像薛老夫人的影子,有她在,薛佑寧斷然說不出那些話,他輕點頭:“好。”
蘇暮雪催促道:“表哥快去,別讓外祖母等急了。”
薛佑寧沉著臉走出房間。
等人走了,明玉把門關好,狐疑道:“小姐,表公子怎麽了?”
蘇暮雪凝視著格子窗,淡聲道:“不用理會,去收拾行李吧,咱們明日走。”
“明日?”明玉一臉詫異,“不是後日麽?”
蘇暮雪:“明日。”
暗衛把看到的經過一五一十稟告,並道:“娘娘明日離開杭州。”
蕭安辰臉上總算有了笑意,眉梢動了動,“好。”
次日,蘇暮雪萬萬沒想到,她乘坐的船隻會突然出問題,更沒想到,她最後竟然同蕭安辰一起坐船離開杭州。
當船隻駛離碼頭向著遠方駛去時,隱隱的,她聽到了呼喚聲,“你聽?”
彼時二人正在下棋,蕭安辰手指黑子,偏頭睨了下後側方,看到岸邊站立著幾個人,著一身紅色錦袍的正是薛佑寧。
他臉上含著慍怒,眼神像是要吃人。
蕭安辰想起了今早的事,暗衛來報,薛佑寧已經派人在路上攔截,他還下了死令,必須攔下蘇暮雪。
聞言,蕭安辰沉聲道:“他要攔,朕偏不讓他攔。”
暗衛躬身道:“是。”
暗衛武功沒幾個人能及,雖說費了些力氣把那些人打傷,但到底還是勝了一步,讓蘇暮雪安然上了船。
確切說,是安然上了他的船。
鑿船這事確實不太好弄,人手緊,周嵩也加入進來,手指都給擠出了水泡,好在成功了。
“沒聽到。”蕭安辰動了動身子,用頭擋住了一扇小窗。
海上風大,他又道:“興許是風聲。”
蘇暮雪側耳聽了聽,好像聲音又沒了,她輕點頭,“或許是。”
岸邊,薛佑寧臉色沉如深淵,阿六牽著馬繩,看著漸行漸遠的船隻,皺眉說道:“公子,要不要我派人去追?”
薛佑寧隱約看到了那道纖細的身影,她唇角勾著,露出淺笑,日光灼眼,他眼眸很用力地閉了下,隨後又睜開。
再去看時,人臉模糊了很多,“不必。”
“可是……”阿六憤憤道,“公子就這麽讓那人帶走小姐嗎?”
“……”不讓又如何?
他手頭上有更要緊的事需要處理,加上外祖母不同意,樁樁件件擺著眼前,他寸步難行。
薛佑寧垂在身側的手指攥成拳,“總有一日,我會把人接回來的。”
“阿嚏。”蘇暮雪受不得涼風,忍不住打了聲噴嚏,蕭安辰起身關好後窗,也擋住了唯一被人窺視的窗口。
蘇暮雪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好像看到了什麽,眉梢揚起:“等等,岸邊是不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