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蕭安辰為何一定要蘇暮雪來參加宮宴呢?
因為宮宴的由頭是為皇後慶生, 蘇暮雪的生辰在五日後,時間早晚無礙,重要的是帝王高興。
周嵩走後, 蘇暮雪坐在案幾前,開始梳理以後要做的事, 她把時間地點都寫在了宣紙上, 每一步都籌謀的絲毫不差。
壞就壞在, 宮宴提前這件事上, 皇宮設宴前都會搜查一番, 確保宮內安虞, 倘若明日宮宴, 晚膳後便會著手搜查, 有些東西蘇暮雪放置的並不隱蔽,她怕事跡會敗露。
她苦思冥想片刻後,輕喚一聲:“明玉。”
明玉走近:“娘娘。”
蘇暮雪把筆放硯台上, 示意明玉點亮蠟燭, 拿起方才書寫好的宣紙,湊到了燭火前,火舌一下子飛卷起來,宣紙眨眼間隻剩灰燼。
風一吹,灰燼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從來沒有存在般。
蘇暮雪問:“藥還有多少?”
明玉老實回道:“還有五日的量。”
“五日, 可以了。”再多爭取五日的時間, 鄭煊就可以把她需要的東西備齊, 邊關那裏也會傳來消息, 一切準備就緒, 她便可以……
蘇暮雪交代道:“好, 你去準備湯藥。”
“娘娘,”今日之前,明玉並不知曉蘇暮雪服食的湯藥危害這樣大,她本以為隻是調養身子的藥,畢竟這藥是小墜子冒死帶進宮來的,小墜子對娘娘有多忠心明玉是知曉的,是以,她從未懷疑過。
可,可無意中聽見鄭太醫那席話,她才明了,娘娘這段日子都是在用自己的身子做賭注。
為了盡可能少侍寢,不惜服藥裝病。
倘若湯藥無害,那也便罷了,可鄭太醫明明叮囑了,此藥長期服用對身子極其不利,明玉不忍。
“娘娘咱們不要喝了好不好?”她帶著哭音道。
蘇暮雪生得好看,即便臉色泛白,也難掩她的天生麗質,她杏眸裏浮著光,唇角淺淺勾起,說話柔聲細語:“本宮的身子本宮自己知曉,鄭太醫說的不算準,你聽話,快去熬來。”
“可是,”明玉知曉蘇暮雪是在安撫她,屈膝跪在蘇暮雪麵前,抱著她腿道,“娘娘,奴婢求求你了,別再喝了,再喝你身子會垮的。”
“明玉聽話。”蘇暮雪彎腰扶起她,又用帕巾抹掉她眼角的淚,“去吧。”
明玉欲言又止,站在原定不動。
“快去。”蘇暮雪叮囑道,“這事不要告訴常嬤嬤和明霞她們。”
常嬤嬤年紀大了,經不住事,明霞性子咋呼,容易壞事,服藥的事當然越少人知曉越好,就讓她們覺得,她服食的是調理身體的藥吧。
明玉拗不過,含淚點頭:“奴婢遵命。”
明玉出去後,蘇暮雪又找來小墜子,“你去把藏在西殿的東西都收起來,務必藏到禁衛軍找不到的地方。”
“是。”小墜子的身影沒在黑夜裏。
今夜無星無月,又有霧氣籠罩,四周白茫茫的,什麽也看不真切,蘇暮雪倚在窗前,凝視著暗沉的夜,隻願今晚一切順利。
到底還是出了差池。
明玉端著湯藥繞過長廊朝大殿走來時,禁衛軍正在搜查,見她端著湯藥,為首的擰眉湊上前,“這是什麽?”
“這是太醫給開的湯藥。”明玉低聲說道,“皇後身子不適,需要每日按時服用。”
“湯藥?何湯藥?”說著,上前走兩步,作勢要看。
明玉端著湯藥後退,臉色極冷道:“這可是給皇後娘娘服用的,耽誤了娘娘用藥出了任何差池,你們腦袋夠砍嗎!”
明玉到底是跟在蘇暮雪身邊多年,又是正曦宮的大宮女應變能力也不一般,把眼前的一行人唬住。
後方侍衛低聲道:“王統領那可是皇後,咱就是有九顆腦袋也不夠砍得呀。”
被換作王統領的男人抬手摸了把脖頸,“行了,你走吧。”
明玉挺直背脊端著湯藥不緊不慢朝前走去,天知道她心裏有多慌張,剛行至拐彎時,後方傳來聲音:“等等。”
明玉身子一繃,壞了,是周嵩。
任誰也沒料到隨侍陛下身側的周公公會出現在這裏,王統領笑著迎上去,“周公公怎麽來了?”
周嵩淡聲道:“怎麽,雜家不能來?”
“周公公說哪裏話,”王統領也是懂眼色的人,討好道,“公公不是還要伴駕嗎,誰都知道,陛下沒了誰都行就是不能沒了周公公。”
周嵩輕笑:“王統領這話雜家可不敢當。”
“當的,當的。”王統領心裏罵著不要臉的閹人,狗逼玩意,麵上一副討好的神情。
周嵩來這裏也不是為了見王統領的,懶得再理會他,抬腳上前走向明玉。
明玉聽著後方傳來的腳步聲,心很重地跳著,指尖緊緊向下摳著,這藥不能讓周嵩看到,她暗暗打定主意,如若周嵩執意要查看,她大不了把這藥喝了
即便她死,也要保皇後安虞。
腳步慢慢地慢慢地走近,似乎連空氣裏都生出莫名的窒息感。
明玉緊張得呼吸都不行了,繃著身子靜靜聽著。
驀地,後方傳來急呼聲:“公公,陛下尋你。”
周嵩頓住,冷眼睨著明玉一眼,說道:“走。”
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傳來,明玉長籲一口氣,隨後才發現,她後背的衣衫濕了一大片,指尖泛白,指甲縫隙裏隱隱冒出了血。
明玉不想蘇暮雪擔心,沒把遇到周嵩的事告訴她,等她喝完藥後,便扶著她上了床榻。
今夜的藥量有些大,蘇暮雪服食後全身顫抖起來,“冷,冷,冷。”
明玉給她又蓋了兩床被子,可似乎還不管用,蘇暮雪臉色慘白地縮在被子裏,抖著唇道:“冷,冷。”
明玉明霞又找出新的錦被蓋蘇暮雪身上,這才好了些許,後半夜又不好了,蘇暮雪發起熱,一直在說胡話。
明玉按照之前蘇暮雪交代的,派人去了太醫院,把鄭太醫叫來,這次病症來得急,太醫們也束手無策。
蕭安辰文聞訊趕來,深海色團龍紋常服擺動間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他臉色陰鬱地睥睨著他們,每個字都像是在牙齒間咬碎才吐出來的。
“皇後要是有任何差池,朕一個不饒!”
太醫們嚇得渾身顫抖,牙齒打顫,“陛陛下,皇後是急症,臣臣等已經開好藥方,服——”
“幾時能醒過來?”蕭安辰打斷他,眼神像利劍般射在他身上,太醫額頭上的汗珠滴落下來,他吞咽下口水,“最最快也要明日。”
“幾時能康複?”
“至至少……”
鄭煊上前跪拜,定定道:“至少十日。”
“十日?”蕭安辰眸色一凜,下頜線緊繃,臉色陰霾道:“五日,五日皇後要是還不能康複,你們也不用苟活了。”
“五日,這?”
“嗯?做不到?”
“臣定讓皇後娘娘在五日後康複。”鄭煊說道。
“好,”蕭安辰抬手捏斷桌子上的花,“朕等著鄭太醫的好消息。”
===第24節===
言罷,蕭安辰走進寢殿,看著床榻上昏迷的人兒,雙眉一蹙,漆黑的眸子裏翻滾著漩渦,像是要把昏睡的人兒吞噬掉。
他雙手撐在她身側,目光灼灼道:“蘇暮雪不要以為這樣你就能離開我,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
他指尖拂過她額頭上的汗珠,最後落在她眉梢,“你給我記住,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許你死,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蘇暮雪眼睫顫抖著微微睜了些眸,接著又陷入到黑暗中,她好像置身在迷霧裏,耳中一直回響著一個人的聲音。
蘇暮雪,你給朕醒過來。
朕不允許!
你若是敢這樣死掉,朕會殺光你在意的人!
不要考驗朕的耐心!
你的命是朕的,隻有朕才有資格決定你的生死!
你——
也不能!
陰戾低沉的聲音在寢殿裏回蕩,每一字都讓人害怕心悸,燭台上燃著的燭燈也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嗖一下,燭光都滅了。
“掌燈。”蕭安辰聲音響起。
明玉走進殿裏,把燈重新點亮,側眸看的時候,發現蘇暮雪一張臉比紙還白,真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她手指蜷縮,娘娘,你可一定要挺過去。
這次用藥量確實是很大,蘇暮雪為了萬無一失服食了五日的量,藥量大到什麽程度呢,幾乎服下藥沒多久,她便有了不適感。
和之前的不適比起來,這次的來勢洶洶,像是帶著排山倒海之勢,全身骨骼和肌肉都在痛。
痛得地方太多,蘇暮雪已分不清到底是哪裏痛,似乎身體裏沒有一處是安好的。
除了痛外,還忽冷忽熱,冷的時候像是墜進了冰窖裏,熱的時候像是被火在烘烤。
她在冰火兩重天間遊走,她不知道何時才是解脫。
或許……
死了才算真正的解脫。
她陷入了長長久久的夢境中,她看到了似火的驕陽,看到了盛開的花,她提起群裾朝前跑去,有人輕喚了她一聲:“阿雪。”
她看著少年清雋的臉龐飛奔過去,“阿辰——”
她站定在他麵前,緋紅著臉抬眸睨向他,心砰砰亂跳個不停,恍惚間起了風,她抬手擋在眸前,風停,她放手去看,眼前哪裏還有少年的身影。
她大聲呼喚:“阿辰,阿辰,阿辰。”
花海深處走來一人,一身明黃帝王袍服,頭戴金冠,勾唇睥睨著她,靠近後,他含笑——
掐上了她的脖子。
蘇暮雪不能呼吸了,雙手攥緊他的手,用力掙紮,“鬆鬆開,阿辰,鬆鬆開。”
男人嗜血的聲音悠悠傳來,“朕說過,你這一生休想擺脫朕。”
窒息感越發強烈,蘇暮雪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手背,他受痛鬆開,蘇暮雪重新得以喘息,窒息感還未平複,夢境又變了。
這次是皇家別苑,少年皇子端著酒樽邀她賞月,月下她一臉紅暈,含羞低下頭。
少年冷白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頜,溫潤的聲音伴著風傳來,“阿雪,愛我麽?”
她羞赧點頭。
少年笑出聲,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庭院裏,下一瞬,她胸口沒入刀子,“你這是?”
少年皇子那張臉換成了蕭安辰的臉,神色陰戾,他指尖摸上她的臉,嗤笑,“怎麽還學不乖。”
疼痛襲來,她暈厥過去。
這次夢境是正曦宮,年輕帝王不顧她意願強行折騰,她推拒,手被他反剪到身後,貼上她耳畔,森冷道:“敢拒絕朕,當真不想活了?”
蘇暮雪在他眸子裏看出了殺意,那是馴服獵物時才有的神情,他……把她當成了獵物。
蘇暮雪指尖陷進肉裏,痛到極致時告訴自己,可以了,是他違背誓言在先,怪不得你。
……
蘇暮雪混混沉沉睡了三日,第四日清醒過來,睜開眼看著熟悉的四周以為自己還在夢裏,直到聽到明玉明霞的低泣聲,才真正醒過來。
這不是夢。
這是正曦宮,她居住了三年的地方,她的開心和不開心都在這裏。眼淚就這樣不知不覺流淌下來,浸濕了枕巾。
明玉明霞見蘇暮雪醒過來,高興笑起,“娘娘,你終於醒了。”
“今兒是什麽日子?”蘇暮雪許久未喝水,嗓子有些暗啞。
“今日是初六,明日就是娘娘生辰了。”明霞道。
“明日?”蘇暮雪抓住明玉的手,“鄭太醫呢?”
“奴婢去喚。”明玉走出去,折返時身後跟著鄭太醫。
鄭太醫站在屏風外,俯身道:“娘娘可好些了?”
“多謝鄭太醫,”蘇暮雪道,“不知鄭太醫準備如何了?”
“按娘娘吩咐都準備妥當。”鄭煊道。
“本宮還有一事要勞煩鄭太醫。”蘇暮雪試圖坐起來,但有些難,她又重新躺了下去,“不論本宮做什麽都是本宮的事,和正曦宮上下沒有任何關係,本宮要你保住正曦宮上下所有人。”
“娘娘為難臣了。”鄭煊推辭,“臣隻是醫官。”
“無妨,”蘇暮雪透過屏風看向他,金絲線織就的屏風映著一團濃重的光暈,鄭煊正好在光暈裏,“本宮知曉你一定能做到。”
誰也不知道那日蘇暮雪到底同鄭煊說了些什麽,那日傍晚,蘇暮雪便可以在明玉的攙扶下,下地走動了。
蕭安辰沒來,倒是把周嵩派來了,周嵩帶著明日宮宴上皇後穿的朝服,“娘娘,這是陛下讓尚衣局給娘娘新做的,娘娘看看喜歡嗎?”
大紅的朝服,金色絲線織就的龍騰圖案,明豔的晃眼,美不勝收。
蘇暮雪示意明玉接過,含笑道:“有勞周公公。”
周嵩躬身道:“娘娘喜歡就好,陛下還等著奴才呢,奴才先退了。”
蘇暮雪點頭,等人走了後,臉上再無一絲笑意,看著心煩便讓明霞把朝服收掛在了後殿裏。
入夜,天空中飄起雪花,紛紛揚揚,染白了整個帝京,銀裝素裹甚是好看。
蘇暮雪喜歡雪,見到飛揚的雪花也不困倦了,裹著錦被躺在榻上,手裏抱著暖爐,透過敞開的窗戶縫隙看著外麵漂落的雪。
她想到了那年下雪日,蕭安辰和她在雪裏堆雪人的情景,那日雪很大,天也很冷,她手指凍得通紅,他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哈氣。
她笑睨著他,眸底都是光,輕喚了他一聲:“殿下。”
“嗯。”少年緩緩抬眸。
她羞紅著臉湊了上去,唇貼上他的唇,一觸即離,親完轉身便跑,那是她第一次大膽地親一個人。
她告訴自己,這輩子非他不嫁。
少年從後麵追來把她抱進懷裏,扳過她的肩膀,冷白指尖挑起她的下頜,溫柔道:“剛剛你親我了,這次換我。”
征愣中,他低頭吻了上來,親吻的小心翼翼,舌尖都不敢亂動。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親吻,以後發生了很多第一次的事,都很美好。
隻是,美好易碎。
他們的美好也是曇花一現,蘇暮雪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笑自己癡笑自己傻,為了他把自己現在這般的牢籠裏,到頭來,傷她最深的,還是他。
她慢慢卷起袖子,看到了腕間的那抹紅,眼前浮現出那日他說的話,“蘇家所有人的生死都在朕一念間,皇後莫要做出糊塗事。”
“朕竟不知皇後膽子如此大,還敢忤逆朕的話。”
“皇後,切莫做讓朕心煩的事,你應當知曉,朕不開心了,誰都不能安心。”
“朕念及六年陪伴不與皇後計較,但皇後要知,切莫恃寵而驕。”
“皇後是聰明人,知曉何事當做,何話當說。”
“王貴人性子單純,皇後還是要多擔待些。”
“……愛與不愛又有何重要,朕要的是皇後永遠在這裏陪朕。”
“咳咳咳咳,”突如其來的不適感惹得蘇暮雪一陣重咳,險些要窒息,常嬤嬤端來溫水伺候蘇暮雪喝下,這才好了些許。
老人家見不得這樣的場景,淚眼婆娑道:“娘娘一定要好好的。”
“嬤嬤放心,本宮一定會好好的。”蘇暮雪眉梢挑高,狀似不經意道:“對了,本宮這裏有東西要送去新將軍府,東西很重要,明日嬤嬤和明霞一起去,見了給劉嬤嬤,劉嬤嬤自會知曉如何做。”
“明日?”常嬤嬤詫異,“明日宮宴,奴婢還是在宮裏等候娘娘的好。”
“無妨,有明玉和鄭太醫在,本宮不是有事。”蘇暮雪拍拍常嬤嬤的手,輕柔撫摸著,“嬤嬤,謝謝你這些年來的照拂。”
“娘娘莫要這樣說。”常嬤嬤抬袖抹淚,“能跟在娘娘身邊是奴婢的福氣。”
蘇暮雪莞爾笑笑,“嬤嬤許久未見劉嬤嬤了,到了那裏不必急著回來,和劉嬤嬤敘敘家常。”
常嬤嬤揩去眼角的淚,“還是要早些回來的,娘娘在宮裏,奴婢不放心。”
蘇暮雪沒在勸,怕說多了會引起常嬤嬤的猜疑,之後她把明霞喚過來,要她陪同常嬤嬤一起回新將軍府。
明霞最初是不願的,明日宮宴定是十分忙碌,她擔心蘇暮雪身子,“讓其他宮女去不行麽,奴婢想陪著娘娘。”
“這事很重要,其他人我不放心。”蘇暮雪換了個坐姿,把手裏抱懷裏,“明霞,嬤嬤年紀大了,你要照看好她。”
明霞噘嘴,最後還是應了下來,“奴婢知曉了。”
安排好了明霞和常嬤嬤的去路,蘇暮雪安心不少,正曦宮裏她們幾個跟著她的時間最長,她若有事,她們必會陷入險境,把她們都支走是對她們最好的安排。
至於其他人,蕭安辰到底還是明君,不會真的怪罪。再說了,還有鄭煊,真有什麽事,他也會出麵保他們。
正曦宮的人,都不會有事。
困乏來得很快,蘇暮雪半倚著榻子睡了過去,依舊是惡夢不斷,她眉梢一直沒鬆開,夢魘持續到了天亮。
睜開眸的瞬間,蘇暮雪看到了在她夢境裏一直在的那個人,所有的悲喜都和他有關。
“陛下。”蘇暮雪淺笑道,“陛下下早朝了?”
他身上還是那身明黃帝王朝服,劍眉星目,鬢角沁著點霜露的痕跡,整個人透著冰冷的氣息,應該是剛下朝便趕了過來。
===第25節===
蘇暮雪畏寒,冷意襲上時,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蕭安辰凝視著她,見她氣色還是很不好,蹙眉道:“皇後身子還是不適?”
“好多了。”蘇暮雪說道,“隻是乏了些,其他都好。”
“那今晚的宮宴?”
“臣妾一定會去。”
“如此,甚好。”
蕭安辰來這裏似乎隻是為了確認她能不能去宮宴,說完這些,他站起身,“早膳朕不陪你吃了,朕還有朝務要忙。”
“恭送陛下。”蘇暮雪撐著床榻要起身,蕭安辰垂眸道,“皇後還是好生歇著吧。”
之後沒多久,關於陛下一大早趕去雲蘭宮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宮,明霞嘟囔,“什麽朝務,原來是去陪王貴人了,陛下也真是無情,看不到咱們娘娘身子不舒服嗎,就不能留下來陪陪。”
“明霞,又多嘴。”明玉叮囑,“你以後說話要小心,不要想到什麽說什麽。”
“好啦好啦。”明霞道,“我這不是隻和你說說嘛。”
彼時蘇暮雪正在用膳,聽到這個消息後,唇角很輕地扯了下,之後沒再吃一口東西。
“撤了吧。”蘇暮雪道。
今日天氣好,她抬眸說道:“陪本宮去外麵走走。”
“娘娘身子?”常嬤嬤一臉擔憂。
“無礙,走走還是可以的。”蘇暮雪嘴角噙笑。
隻是到底也沒出去,蘇暮雪抱著暖爐剛跨出殿門,鄭太醫提著藥箱走進來,說是陛下命他給皇後診脈。
旁的人都退下了,近處隻有蘇暮雪鄭煊和明玉明霞,蘇暮雪說話也沒太顧忌,凝視著外麵,“鄭太醫,本宮先出去走走不行麽?”
鄭煊這人向來刻板,自己堅定的事沒人能動搖,“昨日剛下過雪,潮氣重,娘娘身子弱還是不要亂走動的好。”
“本宮隻出去一小會兒。”
“不行。”
“鄭太醫一直這樣嗎?”
鄭煊停下手上的動作,抬眸看她,似是透過她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幕,少年八皇子被帶入皇家別苑,身邊無一親信追隨,少女擋在他身前,目光灼灼道:“臣女願隨侍殿下左右。”
那一日,他初入朝為醫官,奉命給受傷未愈的八皇子診治。
那一日,也是他第一次初見她。
恍恍惚惚,已過六載。
蘇暮雪一瞬不瞬盯著窗外看,“鄭太醫在皇宮裏還是要圓滑些好,不然很容易吃虧的。”
鄭煊回過神,繼續低頭翻找東西,隻是動作比方才慢了很多,“娘娘教訓的是,不過臣也有句話要送給娘娘。”
“哦,何話?”
“身子是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娘娘還是要珍惜。”
“誰說本宮不珍惜了。”
“那娘娘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離開…便再無回來的可能。”
“好不容易逃出去,又怎會再想回來。”
話已至此,鄭煊不便多說什麽,隻道:“娘娘知曉自己做的事便好。”
“本宮一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蘇母雪被風吹得瑟縮了一下,鼻尖泛起一抹紅。
“是嗎?”鄭煊道,“在微臣看來,娘娘還是不夠知曉,倘若真知曉,那年也不會輕易——”入皇家別苑。
後麵的話鄭煊沒說。
蘇暮雪似是沒聽到他說的,隻問:“鄭太醫本宮想出去走走。”
鄭煊沒再說什麽,指腹按在她放著帕巾的腕上,垂眸細細診起脈來,他診的很仔細,似是生怕遺漏了什麽。
少傾後,他抬手,“娘娘身體如何想必自己也知曉,望娘娘珍惜。”
“好了。”蘇暮雪放下衣袖,唇角帶笑,“鄭太醫這副樣子要嚇壞本宮身邊的人了。”
鄭煊站起,把東西都收進藥箱裏,躬身作揖:“臣告退。”
臨出殿門前,他道:“娘娘隻可在庭院裏小憩,不可走遠。”
蘇暮雪輕笑出聲:“好。”
鄭煊走好久後,後方傳來腳步聲,有人喚住他,“鄭太醫等等。”
鄭煊頓住,轉身,認出是皇後身邊那個穿紫色衣衫的宮女,“有事?”
“這是娘娘親手娘的果子酒,娘娘讓奴婢給鄭太醫送來。”明玉道。
鄭煊伸手接過,“謝娘娘。”
抬眸他朝遠方看了眼,巍峨的宮殿門泛起細碎的光暈,遠處樹影婆娑,他似乎看到了那張含笑的臉。
鄭煊收回眸光,轉身離開。
午膳後,蘇暮雪睡了一個時辰,便被前來伺候更衣的老嬤嬤吵醒,細問下才知曉,是蕭安辰派她們前來的。
他對她,還真是一點都不放心。
蘇暮雪懷裏抱著阿白,看都沒看她們一眼,任她們跪在眼前,有些人怕是忘了,在這雲風國她可是皇後。
她素來不屑於爭搶,但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負,之前不與計較,是她不想,今日她倒要看看,誰還敢欺辱她。
“娘娘時辰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可好。”其中一個耐不住,笑著說道。
“急什麽。”蘇暮雪指尖落在阿白身上,輕輕撫摸,“本宮還乏著,等等再說。”
“等?”老嬤嬤道,“再等下去,奴婢怕陛下會生氣。”
都把蕭安辰給搬出來了,蘇暮雪冷笑,“怎麽,本宮身子不適也不能等,陛下是這麽說的嗎?”
“這……”幾人相視一眼,不敢再說什麽。
蘇暮雪側眸道:“明玉,阿黑呢?”
明玉示意宮女把阿黑抱來,“娘娘在這。”
阿黑比剛來時胖了很多,性子也柔順了很多,見到蘇暮雪後,喵叫兩聲。
蘇暮雪把阿白放下,抱起阿黑,又道:“三公主喜歡貓,你一會兒把阿白給三公主送去,就說是我孝敬太後的。”
“是。”明玉抱起阿白出了殿門。
蘇暮雪倚著榻子,抱著阿黑喂食,跪在地上的一行人膝蓋都跪酸了,額頭上生出細密的汗珠。
“娘娘……”
“娘娘沒叫你們回話,都閉嘴。”明霞怒斥道。
蘇暮雪喂阿黑吃完了一塊糕點,又看著它喝完水,這才有心思同她們講話,“幾位嬤嬤起來吧,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幾個老嬤嬤相互攙扶著站起,多年不曾跪這麽久,膝蓋都要廢了,動一下疼的要命。
也正因為是這樣,之後一個個老實得不行,廢話一句都不敢說。
三個時辰後,宮門口停著各府的轎子,大臣們紛紛進宮,天邊最後一絲光亮暗下去,整個皇宮燈火通明,談笑聲,樂曲聲,樹影婆娑,細品的話,還能聞到沁人的花香。
大臣們相互問好,依次坐下。
鄭煊坐在最後方,眸光若有似無瞟向殿門口方向,指尖微縮,不知在想什麽。
少傾,有聲音傳來,恭迎:“陛下,皇後。”
大殿眾人紛紛屈膝叩拜:“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暮雪同蕭安辰一起走進殿內,拖曳的朝服拉出一道冗長的痕跡,今日的蘇暮雪美的讓人不敢直視。
肌如凝脂,麵若桃花,唇紅齒白,身形纖細,儀態端莊大方,好看的讓人唏噓。
但沒人敢造次。
唯有一人麵色不善,那就是王嫣然,憑什麽蘇暮雪能和陛下一同入殿,她卻不行,明明最受寵的是她。
王嫣然很不甘心,進殿後,便一直找尋機會坐到蕭安辰身側。
沒成想,機會來了。
她借著給蘇暮雪說生辰祝詞的時候,說道:“陛下,臣妾也想陪在陛下身側。”
蕭安辰心情好,衣袖甩動間說道:“上來吧。”
之後畫麵成了,蕭安辰坐在中間,蘇暮雪和王嫣然一人一側,王嫣然受不得冷落,一直在找蕭安辰說話。
反觀,蘇暮雪隻是靜靜在喝著東西。
宮宴一半時,突然不知誰喊了一聲:“有刺客。”
蘇暮雪隻見眼前有劍光閃過,下一瞬她便發現,方才還在身側的男人,此時正緊緊護著王嫣然,滿心滿眼都是她,不斷安撫:“別怕,朕在。”
這幕極致諷刺,當年他也曾這樣護過她,告訴她,他在,一直都在。
原來——
喜歡真的有期限。
蘇暮雪嗤笑,喝了今晚的第一杯生辰酒,她在心裏祝他們白頭到老,祝自己終於認清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不愛她的男人,她要之,何用。
酒樽摔在地上,蘇暮雪趁亂離開,她提著群裾朝正曦宮走去,龍燈虛晃,風聲瑟瑟,似是在為她送行。
原本,原本她沒想這麽快的,她想再等等,再看看,也許也許是她誤會了,也許他心裏還是有她的。
可惜——
她的夢碎了,他不愛她。
或許從來沒愛過吧。
===第26節===
既然如此,這個皇後不要也罷。
明玉緊緊跟著,“娘娘小心。”
蘇暮雪側眸看著她,說著眾人聽不懂的話,“明玉,你可想好了?”
明玉重重點頭:“奴婢想好了。”誓死追隨。
“常嬤嬤和明霞呢?”蘇暮雪問道。
“按娘娘吩咐已經出宮。”明玉壓低聲音回。
“好,很好。”那她便可以了無牽掛的走了。
當夜,禁衛軍正在搜查刺客時,有人來報,正曦宮不知何故走水,火勢已蔓延至東西兩殿。
彼時,蕭安辰正在雲蘭宮陪著王嫣然,灼光縹緲,他莫名覺得心不安,好像是要發生什麽。
王嫣然哆嗦著靠響蕭安辰,“陛下,陛下臣妾害怕。”
說著,又朝他靠近了一些。
她想的很好,今夜無論如何一定要留下蕭安辰,她一定要成功侍寢,待到來年生下皇子,取代蘇暮雪成為雲風過的皇後。
不知不覺,她嘴角溢出笑。
“陛下,能抱抱臣妾嗎,臣妾好怕。”王嫣然很不明白,她長得哪裏不如蘇暮雪,為何蕭安辰抱都不抱她一下。
蕭安辰還未說什麽,周嵩急匆匆來報,“陛陛下不好了。”
蕭安辰冷聲道:“何事?”
周嵩:“正曦宮走水。”
“砰。”蕭安辰衣袖揮倒了茶盞,定定道,“去正曦宮。”
一路上風聲瑟瑟,像是在為誰鳴奏,漆黑的夜空火光衝天,染亮了整個皇宮,看得人心顫。
周圍都是呼喊聲,“快救火快救火。”
蕭安辰趕到正曦宮,看著滔天的大火,下轎輦時腿都是顫的,周嵩一把扶住他,“陛下小心。”
蕭安辰推開周嵩,看著滔天的火光,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蘇暮雪,你不能,朕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