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尤物
第23章 尤物
月尖高懸。
孟瓊踩著細跟往別墅外走, 碧瓦白牆,此時賓客四散,前陣還熱鬧昭然的宅子如今安靜,隻餘下女仆們趁夜色偷閑。
過了個不小的轉彎, 隔著樹影綽綽, 孟瓊不規則的裙擺隨晚風翻飛起來, 熒光閃閃,宛如一隻振翅的蝶, 翩翩停落, 所掠之境盛放了無數花兒。
孟瓊悠悠走出去時,此時路旁空蕩,唯有一處亮著燈, 一白一藍交談甚歡,男俊女俏, 在蕩漾的月色下泛起柔情。
隔不大遠的距離,車內人的身形依稀可見,淺衣短發,一身常服英挺又柔軟, 腦袋微側看不清眉眼。
但男人身姿頎長, 光線穿過高挺的鼻梁和流暢的下頜線, 單單這一側臉就能把人認出來, 孟瓊停住腳步, 唇角的笑也悉數隱去。
她站在原地不動,似乎來早了。
紀老爺子這幾天鬧著不吃飯, 脾氣大得不行, 紀聽白陪著吃了一餐, 這才哄人睡下。
天氣預報今晚有初雪。
從住院樓出來才看見孟瓊的消息, 紀聽白幾乎是掐著點來的。
車停在距何家不遠的路口處。
紀聽白降了半個車窗,倚在駕駛座,抽了支煙夾在指尖。
這時手機震動,紀安黎打來電話,他咬著煙接起來。
“兒子在幹什麽呢?想媽媽了嗎?”紀安黎聽上去心情不錯。
“等人。”
“暫時沒空。”
紀安黎的丈夫準備退圈後帶著紀安黎滿世界玩兒,就因為提了句“梵高的故鄉”,就在荷蘭某個浪漫小島上帶她看風車和鬱金香。
整個童年,他幾乎都在和閣樓裏,屋頂上的汙漬對視,聽到過各種聲響,但看不見光。
紀安黎曾經對待至親至愛是無私而熱烈的愛和給予,對待拙劣的世界呢,是極大包容。
是他的母親,找到了長久迷失的他。
“玩得開心嗎?”
紀聽白算下時間,這個點估摸她午睡剛醒。
“還不錯,可惜你沒在。這兒的姑娘和旖旎的花兒一樣美。”
她頓了頓,“不過——”
“你等誰?”紀安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喃喃一聲,“不會等哪個小姑娘吧。”
紀聽白不回,紀安黎壓下心頭猶疑,卻沒有詢問他,才說:“白白,有個事媽媽提前跟你說一聲啊。”
“你說。”
紀安黎壓低聲音,還挺嚴肅,“今天去看你爺爺了麽?”
“去了。”
“他和你提了程家理事股份轉接的事麽?”
“沒。”
“沒提說明他還有顧慮。”
她轉了個話頭,“——你爺爺疼你是沒錯,可畢竟他還是程家當家人,利益麵前什麽都不作數。你要是不樂意就別淌這趟渾水。”
對方歎口氣,“媽媽是心疼你。”
紀聽白沉默一陣才說,“知道了。”
電話掛斷。
好一陣後。
“哢嗒——”一聲。
火苗明滅,瞬息吞噬。
猩紅火光在暗色裏灼燒,他吸一口,微微後撤一點煙氣徐徐逸開,混雜濕冷的空氣,他手肘半搭著車門。
路燈的光線傳進來,落不到他的眼底,眼睫暗影攀附進黑眸,讓人徒增涼意。
如果順利的話,他自然不介意和他哥兄友弟恭。
車窗這時候被人敲響。
紀聽白抬頭朝車窗外看過去,一頭黑發下是慣於隱藏的的黑眸,皮膚白皙在夜色裏人晃眼。
“師兄,真的是你——”
對方很驚喜,“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你。”
紀聽白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似乎是同學院師妹,姓孔還是姓江。
他性格孤僻,不太能記住人。
冷白麵容上沒什麽情緒,甚至連視線都沒落在對方身上。
紀聽白“嗯”了一聲,手裏在翻著和孟瓊的聊天界麵,擺明了連敷衍都不樂意。
“師兄你回國多久了?怎麽也不和我聯係?”隔著車窗,女聲笑盈盈地自顧自說起來,“前幾天伊斯曼教授還和我通電話問起你的事呢,你以後是打算在國內發展了麽。”
===第26節===
說著說著看向紀聽白,眼神裏帶著詢問。
紀聽白隨口回答:“算是。”
女生身上還穿著宴會的衣服,藍色天鵝絨長裙高雅簡單,外頭套了件毛茸茸的外套,純色帽兜垂了兩隻兔耳朵耷拉下來,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冷風潮涼,極盡刺骨。
鄧純純雙手合十衝手心哈氣,國外幾年早習慣了他這樣,程家小少爺出了名的脾氣大,她笑著不放在心上。
再怎麽算來她也是這些年離他最近的女生了。
鄧純純站在路邊冷得跺腳,臉上卻依舊掛著明豔的笑容,隻隔著一道玻璃望著溫暖的車內,視線越過他,她看見中控台上擺著的熱咖啡,外包裝還沒拆開。
她表情沒變,在心底思襯幾分。
“今天天氣有點冷,師兄是在等人嗎?”
“嗯。”
“哦師兄的朋友我多半是不認識的。”她頓了頓,不好意思地笑道,“今天賓客來得多,我不認識的太多了。你也知道,我一貫記性不太好,記不住人的。”
鄧純純又喚他一聲。
“師兄,我朋友還沒出來,正好陪你一起等。”她說著又往手心哈了口氣,露出幾分少女的靦腆來。
沒人應。
馬路上偶而駛過幾道車身,空寂。
鄧純純頓了頓又說,“估計都還在何家看熱鬧吧,不過孟小姐真厲害,她可來真的,我哪兒見過這陣勢,嚇得趕快跑了。”
說到這兒,鄧純純解釋道:“孟家大小姐就是你哥哥的未婚妻啦,你應該見過她的。”
暖黃色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看起來單純又可愛,五官精致又柔和,笑起來眉眼彎彎,似乎在興高采烈和他分享,讓人看了實在生不出什麽壞心思。
紀聽白的目光隔著一扇玻璃車窗,緊落在她的臉上,下一瞬,他伸手握住了鄧純純細嫩的脖頸。
男生的手掌寬大,小臂線條暴露在冷空氣裏,指甲修得幹淨利落。
意外的,鄧純純沒有掙紮,眼神裏絲毫沒有懼色,她看到紀聽白眼底的平靜被一點點撕破,吞噬,而後翻湧,如同奧德修斯被海浪吞噬前的掙紮。
她曾經想象過他這張臉情緒失控的模樣。
真到這一刻,她發現,師兄遠比想象中更迷人,更誘惑。
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她就這麽癡迷欣賞著,直到雙頰通紅,眼神渙散,啞著聲音喊他:“師兄——”
紀聽白的眼神冰冷,身後燈柱悠悠亮著,他的臉藏在陰影裏,感受到身體在發熱,肌膚下的青筋裏,血液在搏動翻湧,嘶吼咆哮。
對他來說,忍耐並不算是個好選擇。
麵前這個人,她在提醒他,現在的一切,都是他心懷鬼胎,卑劣的手段後的結果。
——是他在妄想。
似乎在心髒叫囂、猖狂地血液裏滋生出的妄念終於被世人察覺。
他,本來屬於黑暗,卻還渴望觸碰他的神。
這一刻,他想讓麵前的人徹底閉嘴。
隻是下一瞬恢複清明,理智回籠。
他鬆開手,喉結隱忍地滑動,似乎沒看見女生白嫩的肌膚留下來的紅痕,觸目驚心。
“抱歉,我有些衝動了。”
“沒……沒關係。”鄧純純連連咳嗽好幾聲,才算徹底喘過氣來,她揚起清麗的臉,配合著他,“是不是我什麽地方說的不對。惹你生氣了?”
沒人應。
須臾,一切恢複平靜。
孟瓊漫步走來,看見的便是這幅場景。
細碎高跟踩上石磚,步伐很慢,絨麵裙擺掩藏在大衣外套裏,連同她的風情曲線一並裹住,單露出來一節勻稱白皙的腳踝。
孟瓊餘光瞥見女生殘紅的臉頰,就差直接寫上幾個大字——“含羞帶怯”。
紀聽白走過來時,清俊的側臉在燈下分外精致。
他的皮膚白卻不顯脆弱,薄唇是相反的紅,眼睛裏泛著一層薄薄的水光,就這麽看著她。
孟瓊能感覺到他神情緊繃著,漸近時嗅到一瞬特別溫暖的香氣,貼著她鼻腔,如陽春三月的馥縷花香,好聞極了。
她原地不動,直到他走到她麵前停下。
距離極近,耳畔有風穿過,兩人幾乎貼著,孟瓊微抬頭就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她被紀聽白理所當然地牽起手,少年掌心很暖,包裹住她的,冷熱的肌膚相觸碰,她才感到幾分冷冽。
孟瓊微抬頭,直直看進少年的眼睛裏,她沒說話,眼裏帶笑,眼角彎起好看的弧度。
在紀聽白看來,此時的她比天上的月牙兒還美。
周圍仿佛隻剩他們兩人。
紀聽白忽然抬起手,修長白皙的指節撩過卷發,忽然握上孟瓊的後頸處,微微施力,前傾。
接下來她的唇覆上一抹溫熱,彼此體溫貼合,下唇被人輕輕舔了下,距離太近,觸感更為明顯,她能感受到脖頸後的指腹清晰的紋理,在摩挲著她,撩得她酥癢難耐。
她沒動,任由他親吻。
臉頰邊的頭發被風吹過粘著唇,連帶繚亂的口紅印纏繞其中,幹淨的手指替她把發絲捋到耳後。
“走了。”
聲音聽上去悶悶的,似乎被空氣裏的潮氣泡過。
紀聽白順手幫她拿過大衣,拉開副駕駛車門。
光線不太好,她沒注意到紀聽白眼底悄然出現的情緒變化,於是孟瓊就跟著上了他的副駕。
她拉起這一側的安全帶,順手接了他遞過來的咖啡,似乎才想起窗外的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小孩兒這是委屈她沒生氣?
孟瓊這時輕輕“呀”了聲,聲音不算大卻被人聽得清楚,她麵上笑盈盈,紅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咖啡熨在掌心,她說話總是很慢條斯理:“小姐,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帶著和善的笑,孟瓊朝鄧純純體貼問道。
在旁人聽入耳裏實在是大度極了。
紀聽白眼底閃過一絲委屈,正好被孟瓊撞個正著,少年避開視線不看她,細密的睫毛遮住黑眸,很快垂了下來。
他握方向盤的指骨發緊,泛白。
這時車身忽然發動,少年打了半圈方向盤,孟瓊沒等到對方回應,車子迅速朝前方駛離,流暢的車身消失在危險的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