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口你◎
朝廷急待帝王回盛京坐鎮,銃州穩定後,禦駕連夜歸京。
是夜,東風夜放花千樹,州郡百姓燃燈祈福。
沿途走了一路,明槊不由感慨一句:“君主有為,民生安定,銃州這一劫總算是有驚無險。”
明相微微頷首以示讚同,目光一轉落在提著兔兒燈玩賞的明斟雪身上,眉頭一皺,語氣登時變的別扭,不鹹不淡道了句:
“天佑我大徵罷了。”
將銃州劫後逢生歸功於天意,有意忽略君主的作為。
明槊略一怔愣,瞬間悟了父親的意思,父子二人心照不宣,便也不再當著明斟雪的麵細說。
明斟雪並未留意父兄的話,提著自己的兔兒燈玩的正得趣,忽的被前方喧鬧的動靜吸引了視線。
“那邊好熱鬧,我想去看一看。”
明槊緊跟在她身側,自往來的人流中護著明斟雪。
“走,為兄帶你去。”
“好啊。”明斟雪眼睛一亮,拉著哥哥奔入人海中。
人潮如織,近前來仔細瞧個究竟,這才發覺百姓團團圍聚在湖畔放河燈。
岸邊掌起了明明滅滅的燈火,映照著湖泊中隨波上下漂浮的花燈數盞。
明槊吩咐侍從買來河燈交至明斟雪手中,“斟兒也放一盞罷,圖個吉利。”
明斟雪取下燈盞當中的祈願紙,執筆抵著下頜認真思索心願。
她偏著腦袋,落墨一筆一劃悉心寫下:
“願親眷平安康健,順遂無憂。”
“願阿父阿母得以頤養天年,兄嫂白首不相離,阿姊的生意蒸蒸日上……”
不足三寸長的祈願紙上密密麻麻全是她的心願。
明斟雪的願望實在太多太多,事無巨細,她將身邊每一個人都記在了心上。
除去她與獨孤凜。
她對自己不敢心存太大期冀,作為一縷遊離於塵世間的魂兒,說不準突然之間便會灰飛煙滅了。
另一位,則是她連想都不願意去想起。
可一些似曾相識的情景總會在不經意間觸及往昔。
明斟雪注視著一片輝煌燈火。
蓮花燈燃於水上以燭幽冥,不僅僅是為生者祈福,亦可為逝者追思。
前世裏,會有人在她崩逝之後還念著曾經的她麽?
也會在夜晚為她燃上一盞河燈麽?
明斟雪覺得不會,畢竟真心疼愛她的親近之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窮途末路誰又願意分神去記掛著一個她呢。
她將河燈捧於掌心,手腕輕推,那盞載滿她祝福的河燈便入水漂流著遊向遠方。
她站起身,周遭人群熙攘,背後卻莫名一冷。
夜風沾著涼意倏然撩起青絲,冷的她頭皮發麻。
明斟雪察覺到不對勁,正欲開口喚兄長,一隻大掌冷不丁捂住她的唇,一臂自後橫過身前,鎖著腰肢將人往暗處拖去。
明斟雪頓時瞪大了雙眼,驚懼之下拚命掙紮著,呼救聲卻被死死堵於口中,化為一聲聲無力的嗚咽。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逐漸遠離熙攘的人群,看著兄長的背影由清晰變得模糊,最終自視野中徹底消失。
明斟雪心涼了半截。
夜半劫持身份尊貴的妙齡少女,不是為了錢,便是貪圖她的色。
無論是何種用意,她都不會落得好下場。
“救命……”指縫間依稀溢出幾聲模糊的求救。
男人清冷的聲音染上幾分朦朧的夜色,自耳側低低傳來。
“別怕,是孤。”
掌中嬌軀倏的一靜,而後再度開始拚命掙紮。
識出身後之人的身份,明斟雪怔了怔,反抗地更為強烈了。
可力量懸殊太大,她根本無法撼動鉗在身上的桎梏。
獨孤凜索性墨靴一點旋身轉至她麵前,扣住纖細的腰肢推著她不斷後退。
明斟雪腿腳發軟,卻被不可抗拒的力道逼著一步步退入杳無人聲的角落裏。
身後驀地抵住僵硬,她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了。
護在腦後的那隻手掌順勢撫過青絲而下。
“是孤。”
婆娑朦朧的光影落在俊美的麵上,獨孤凜垂著眼睫望她,黑眸灼灼如火。
“是您又怎樣,皇帝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人強行擄走!陛下此行,與登堂入室的采花賊又有何異!”
獨孤凜聞言倏的笑了,纏著她鬢邊青絲繞於指尖。
“小姐可知,將人擄走後下一步應當做些什麽?”
他俯下身靜靜凝視著她,黑眸晦暗不明。
明斟雪側首,不願理會他。
“嗯?”獨孤凜又湊近些許,眸中含著淺淡笑意。
明斟雪下意識抬手抵在他胸膛前,咬了咬牙,“放我回去!兄長還在等著我,找不見我,他定然心急如焚。”
獨孤凜劍眉一挑,若有所思,道:“孤也心急如焚,小姐為何不替孤考慮考慮。”
明斟雪說不出話了,抬起一雙水眸瞪著他以示憤怒。
狹小l逼仄的角落裏,帝王高大的身軀緊緊覆著她嬌小的身形,連影子也在交疊中被壓製著完完全全覆蓋住。
她想逃,可後背抵住堅硬的牆壁,身前又被結實的胸膛鎖著,根本沒有分毫餘地供她逃避。
“盛京城秦樓楚館不在少數,做的便是這個生意,陛下火氣大自個兒找地方發泄去,整日裏纏著我做什麽。”她忍無可忍,嗆了句。
獨孤凜眉頭微皺,略一思忖後侃然正色道:“不成。”
“此物認主,隻認小姐一人。”
一股羞意騰的燒上耳尖,她故作鎮定,裝作聽不懂的模樣。
偏獨孤凜眼神極好,於昏暗的光影之下亦能輕易捕捉到她的微妙變化。
“小姐耳尖紅了。”他傾身覆在她耳畔,故意以薄唇間噴灑的氣息撩撥。
清楚掌控她身體的每一寸敏感。
帝王微涼的唇息激起耳廓一陣酥麻,明斟雪受不住,薄肩輕顫了下,抬手試圖去推開他。
細腕被獨孤凜強有力的手掌捉住,握於掌心。
習武磨出薄繭的指腹,動作輕而緩摩挲著她的手腕內側,耐心尋味。
明斟雪下意識抿了下唇,貝齒鬆開時,唇瓣沾上了晶瑩的色澤。
獨孤凜傾身,薄唇安撫似的輕輕吻了吻她的唇角,並未覆上唇瓣。
微涼的氣息撓得明斟雪難受,她想避開,便順勢仰起了纖細白皙的頸子,將一截脆弱的柔軟毫無保留暴露在帝王眼底。
獨孤凜眸色驟然一沉。
陰沉的目光一寸一寸碾過柔軟,生生能將那截雪白磋磨出薄紅。
頭疼欲裂,一碰上她,欲l念便橫衝直撞著瀕臨失控。
殘存的一絲理智繃緊了心弦,獨孤凜凝神,狠狠擰了擰眉心,將自己自失控的邊緣拉了回來。
“孤要走了。”平心靜氣片刻,他開口道。
“臨行之前,來和小姐道個別。”
“不必,陛下同臣女本就不甚相熟,並無道別的必要。”明斟雪神情冷淡。
“不熟麽?”獨孤凜盯著她,深邃的眼眸劃過一絲戲謔。
握著明斟雪的手,以指尖輕觸他沾有她體溫薄唇。
“這裏。”
柔荑滑至喉結。
“這裏。”
掌心覆上心口。
“這裏。”
獨孤凜視線一低,目光不動聲色滑過玄袍之下,又落回她柔軟的掌心。
“還有這處。”
“小姐可有一處不熟?”
不言而喻。
熱意自耳根漫上麵頰,明斟雪不自在地錯開目光,強撐出的鎮定裂開一絲縫隙。
獨孤凜斂眸一笑,啞聲道:“小姐的那方帕子,孤用著很好。”
他刻意將“用”字咬的格外清晰。
明斟雪臉頰燙得厲害,闔著眼睫不願看他。
薄唇勾起愉悅的弧度,舌尖一滑,獨孤凜虔誠而珍惜地回味著當下這來之不易的一絲甜意。
略逗了逗她,獨孤凜想起方才湖畔所見。
“小姐也放了一盞河燈?”
他盯著明斟雪,聲調清冷卻又纏綿:
“小姐許的什麽願望?”
明斟雪不理會他。
獨孤凜清淺一笑,也不逼問她,隻輕輕道了句:
“孤也送出了一盞河燈,小姐可有興致一聽孤的心願麽?”
他心知明斟雪對他毫無興趣,不請自來,主動附在她耳畔,聲音低沉,尾音耐人尋味:
“口你。”
他神色慎重思忖一息,又補充道:
“口哭你。”
明斟雪猛地睜開眼,失聲痛斥:
“你無恥!”
聲調透出清晰的顫抖,她氣得眼眶發紅。
獨孤凜似笑非笑,不可置否。
“嘖。”
“說說而已,這便受不住哭了,以後可怎麽辦呢?”
帝王伸出指腹為她拭去眼角沁出的幾點晶瑩,明斟雪毫不領情,抬手便將他的手扇開。
“別碰我!”明斟雪氣極。
“聽小姐的,不碰。”他收了手,尾音勾著清淺笑意。
抬眸一望,月上中天。
“時辰不早了,孤該啟程回京了。”獨孤凜輕輕歎了聲,望向明斟雪的一雙深邃黑眸中交織著不舍與繾綣。
走的好!
要走趕緊走,離了帝王的視線,起碼在銃州這片地上她還能清靜幾日。
“小姐也早些回來。”他對明斟雪輕聲道了句。
見明斟雪無動於衷,他又補充道:“至多十日,小姐若仍未歸京,孤便派人來接。”
“這麽想見我,陛下何不興師動眾直接將明府搬進皇宮?”明斟雪嘲諷道。
“你怎知孤不想?孤正有此意。”獨孤凜麵色正經,不似在說玩笑話。
“你……”明斟雪瞪著他,氣的語塞。
“你若願意,孤即刻下令為明府辟出一方宮闕。”
“你怎麽敢……”
“孤有何不敢?”帝王冷峻的眉眼中盈滿無盡溫柔。
明斟雪氣的胡亂點了點頭:“是,您有何不敢?您是天子,當然可以為所欲為……”
“好,孤聽小姐的,這便下令將相府……”
“等等!”明斟雪慌忙抓住他的手,咬了咬牙勉力忍下一口氣:“不必了,不必搬府。陛下恩賞太重,明府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目光落在主動攥住手掌的那雙柔荑上,帝王薄唇一勾。
“孤都聽小姐的。”
明斟雪閉上眼睛,含恨於唇齒間嘟囔著: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呀……”
獨孤凜聽入耳中,斂眸一笑。
她重重歎了口氣,瞥了獨孤凜一眼:
“陛下道過別了,現下可以放我回到兄長身邊了嗎?”
獨孤凜靜靜打量著她,鬆開她的手腕,頷首示意。
明斟雪這才鬆弛下來,當即閃開身子同他保持一定距離,避之如避虎狼。
獨孤凜緊跟在她身後,親自護著她回到明槊身邊。
“斟兒,你去了何處,讓為兄一頓好找!”明槊急的一把攥住妹妹的肩,上下反複打量了幾遍,確定明斟雪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一抬眼,便對上帝王極具壓迫感的目光。
明槊一怔,當即回過神來,躬身抱拳一禮:
“陛下。”
獨孤凜淡淡“嗯”了聲,抬手示意他免禮起身。
明槊不動聲色閃身飛快將明斟雪緊緊護在身後。
“孤今夜便要啟程歸京了,臨行前來同小姐道個別。孤不在銃州的這些時日裏,望明將軍精心看顧好小姐。”
“那是自然,斟兒是臣的妹妹,臣自然不會怠慢了親妹。”明槊宣誓自己作為明斟雪兄長的身份。
言外之意是帝王作為一介外人,無需過度關切明斟雪。
獨孤凜聽出明槊語氣不善,當著明斟雪的麵也不欲再細究她兄長的過失。
“有將軍這番話,孤便放心了。”
他抬眸,朝躲在兄長身後的明斟雪伸出手:
“斟兒,過來。”
明斟雪捂住耳朵。
獨孤凜訕訕失笑,盯著她的一角裙裾,道了聲:“孤走了。”
“臣恭送陛下起駕。”明槊主動替妹妹打破僵局,揚聲俯首一禮。
明斟雪始終一聲不吭,充耳不聞。
獨孤凜麵色淡淡,眸底波瀾微起,而後很快平息。
無論是喜是悲,他慣會隱藏起自己的情緒。
尤其是明斟雪一次又一次帶給他的,如鈍刀緩慢磋磨過的遲鈍麻木的疼痛。
前世的明斟雪恪守皇後的本分,小心翼翼侍奉著帝王,受了三年的冷落與委屈。
而今他付出的所有,她視若無睹毫不領情。
她所受過的傷害,而今以另一種形式轉移到了他身上。
應該的,這是他應得的。
若不能感同身受她的苦悶,又有什麽資格說喜歡。
全身上下攏共隻剩心尖兒上那一點溫熱了,她願意接受也好,棄之敝履也罷。
因為愛她,所以能忽略她的冷落,能容下她給予的傷害。
苦也是甜,是她給獨一無二的甜。
獨孤凜察覺到自己的心境變了。
骨子裏的偏執促使他熱衷於追逐無上權力,將一切牢牢控於掌中。
他享受登頂帝位踏至巔峰,受萬人敬仰。
而今曆經兩世,麵對明斟雪時,他卻有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念頭。
在她麵前斂起帝王的一身高傲。
俯首稱臣。
隻做她一人的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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