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肖想
第66章 肖想
傅嶼遲壓抑著心中的煩悶, 深邃的眼底劃過一絲波瀾。
在病床前守了一夜,因為憂心女兒的病情,即便身體已經疲憊到快要支撐不住了也還是沒有闔眼。
此刻, 他隻覺得眼前像是有一片吹不散的濃霧,讓他迷茫到寸步難行。
“沒有。”他淡漠地回複黎初的詢問。
他沒有聯係過江敘,也不想聯係。
他清楚地知道江敘和黎初之間不會有任何可能,可是他就是抑製不住地嫉妒。
嫉妒江敘能得到黎初的關心, 嫉妒江敘可以自然地跟在黎初身邊而不會遭到她的排斥。
這些他做夢都在祈求的事情, 另一個人卻能輕鬆得到, 心裏怎麽能平衡?
黎初不過是隨口一問,聽到傅嶼遲沒有聯係江敘也並不意外。
把女兒放在床上, 黎初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給江敘發了消息, 告訴他可以回去了。
【好, 我馬上就到。】江敘幾乎是秒回,就好像是專門等著她發消息一般。
黎初收好手機,收拾一下鈴蘭的東西, 無意間看到了病床上格格不入的煙灰色毛絨毯子。
醫院不會提供這樣的毯子, 隻可能是病人家屬攜帶來的,她的包不大,母親不可能會塞毛毯進來,那這條毯子隻可能是傅嶼遲帶進來的。
纖細的手指勾起毛毯,簡單幾下就折成了方塊, 手心揉搓著,她說道:“毛毯我帶回去洗幹淨了再還你。”
用過的東西總是要清洗幹淨了才好還回去, 這是基本禮貌。
傅嶼遲抿了抿幹澀到唇, “不用還, 毛毯是幹淨的,你如果用得上就留著,用不上就扔了吧。”
病房裏的空調溫度低,他怕黎初冷,就拜托護士幫忙照看女兒,匆匆回車裏拿了毛毯就回來,一刻也不敢耽誤。
傅嶼遲小心觀察著黎初的表情,沒有從她臉上看出排斥,忽然鬆了一口氣。
他不求黎初的感激,隻要她能接受他的好意對他而言就是不錯的開端。
黎初默默將毛毯卷起來,在包裏找了個空位塞了進去,鬆垮的包立刻被撐出圓鼓鼓的弧度。
毛毯摸起來順滑舒服,應該價格不便宜,黎初打算回去後買一條新的還給他。
她不想再虧欠他更多,就算是一條毛毯也不行。
東西放收拾好,江敘就從門外走了進來,黎初訝異地望著他,“這麽快就過來了?”
她以為江敘還在酒店裏,趕過來怎麽也需要十來分鍾到時間。
江敘頭發淩亂,眉眼看著也有些憔悴,完全沒有來平常的風采。
黎初凝眉打量,愧疚道:“昨晚沒有睡好嗎?是不是酒店環境不好?”
市醫院附近沒有什麽好酒店,基本是快捷連鎖或是自營的旅館,條件不會好,讓江敘主這樣到地方確實委屈。
如果不是為了幫她的忙,江敘也不需要經曆這些。
江敘故作輕鬆地搖頭:“睡得還好,酒店也還不錯。”
他不希望黎初為他擔憂,所以撒了謊。
他在醫院走廊坐了一整夜,壓根沒有去酒店。
作為江氏的繼承人,他按部就班地活著,從小到大的煩惱不過是沒有自由,無法輕鬆,他的腦子還算聰明,學業根本難不住他,過去的二十二年他活得一帆風順。
昨晚,是他最心煩意亂的時候。
就連得知要和不熟悉的世家千金訂婚,他都沒有這麽煩擾過。
他從不覺得自己不如別人,但昨晚,他看到了自己和傅嶼遲之間的差距。
明明他們都在黎初的身邊,可他卻無法讓黎初依靠。
沮喪的種子在他心裏生根發芽,以燎原之勢溢滿心田。
他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傅嶼遲,眼神晦暗不明。
江敘的目光過於淩厲,引起了傅嶼遲的注意,他掀眸凝視過去,四目相對時,他朝他勾唇輕笑,就像是在藐視對手一般,用輕蔑的眼神告訴對方你不可能贏過我。
江敘絲毫沒有退縮,臉色卻愈發嚴肅。
……
回去的路上比來的時候熱鬧許多,小鈴蘭病好後精神十足,一路上嘰嘰喳喳沒完,一小時後,車子在鹿鳴雅舍門口停下,馮玉蓉早早收到了黎初的消息等在門口,車一停穩,她就上前接鈴蘭進了院門。
黎初和江敘都下了車,唯獨傅嶼遲坐在車上沒有下來。
黎初走了兩步停下,轉身對身後的江敘說道:“你先回去休息,我還有話要和他說。”
江敘遲疑了數秒,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車裏的人,還是點頭答應。
傅嶼遲是個很大的威脅,江敘並不想看到黎初和他有過多的接觸。
然而他和黎初之間不過是朋友關係,他沒有資格插手黎初的事。
黎初等江敘進了門,才往駕駛座處走近。
視線落向搭在方向盤上的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她說:“昨晚謝謝你。”
“謝什麽?”傅嶼遲問她。
他的這句反問讓黎初愣住了,她在腦子裏組織了一下措辭,誠懇回複:“謝你……送我們去醫院,謝你守了鈴蘭一夜,謝你給我的毯子。”
傅嶼遲的眼眸深邃幽冷,像是一口看不見底的井,他凝望著黎初,啞著嗓音道:“初初,這些事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你不需要謝我。”
他不想聽黎初和他說謝謝,不想被黎初當成是外人,他是鈴蘭的爸爸,做這些事原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第109節===
“傅嶼遲。”黎初喚他的名字,“我不想欠你。”
“昨晚上找你幫忙實屬無奈,你肯幫,我很感激,我會報答你的。”
傅嶼遲瞳孔微沉,眼裏壓抑著複雜的神色。
良久後,他問:“怎麽報答?”
他的語氣不善,像是在賭氣一般。
“是給我錢?還是給我東西?”傅嶼遲聲音越發陰冷,“你覺得我缺嗎?”
黎初分明就是往他心上紮針,密密麻麻的疼痛連綿不絕,可他還得咬著牙強忍著。
傅嶼遲打開車門,走了下來,高大的身影猶如一座巍峨對山,壓迫感十足,“初初,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讓你無法原諒,我也不求你原諒,我隻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默默守護在你們身邊的機會,僅此而已。”
黎初退後一步,眼神閃爍,“我不需要你,鈴蘭也不需要。”
她執意和他劃清界限,不願接受他的靠近。
在傅嶼遲幫了忙之後說這樣的話確實是她在過河拆橋,如果換做別人,黎初不會這麽決絕,可眼前的人是傅嶼遲,是她拚盡一切努力離開的人,她怎麽可能再回到他身邊。
黎初掀眸看向他,冰冷的語氣說著不近人情的話:“傅嶼遲,你買下隔壁的房子我阻止不了,也沒有精力幹涉,我隻想請你以後別再來打擾我,也別再打擾我的家人。”
一段話說完,掌心裏洇濕的汗蹭到了絨毯上,那一小塊地方既潮濕又悶熱,捂得掌心很不舒服。
她站在原地,瘦弱的身體裹挾在炎熱夏日的陽光之中,靜靜地等他的回複。
傅嶼遲的臉色並不好,甚至可以用差來形容,眼下烏青,麵容憔悴,眼神中透著頹靡。
長時間的奔波加上不間斷地處理各類事情,讓他精疲力盡。
腦子似乎已經停止了運轉,他想不出該怎麽回應黎初的話。
當初是他答應了放她離開,也答應了不再來打擾她。
可是他後悔了。
在她離開的那天,他就已經後悔了。
“初初。”他啞著嗓子道:“我……”
他想要把自己的心剖給她看,祈求她的一點憐憫,可當他看到黎初漠然的目光時,溢到喉嚨口的話還是沒能說出來。
他就算說得再多,再真切,她也不會聽一個字。
睫毛垂落,眼下的烏青又加了一層陰影,晦澀的眼神完全被隱藏。
“天太熱了,你快進去吧。”
傅嶼遲沒有回應黎初。
他不願意說違心的話。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棄她。
黎初不想和他繼續爭執下去,那樣根本毫無意義,被狗皮膏藥粘上了,要是不掉一層皮也不可能獲得重生。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經得起再掉一層皮。
黎初一句話沒說,轉身往院子走去,走到一樓前台處時,遇上了江敘。
江敘還穿著去醫院時的那身衣服,顯然是刻意等在這裏的。
黎初將手裏的絨毯放在吧台上,問他:“怎麽不回房間洗漱?”
江敘直截了當道:“我有話想和你說。”
黎初的手不自覺顫了一下,“可以晚點再說嗎?我們都先去洗漱,休息一段時間,你覺得呢?”
黎初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就開口拒絕。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江敘的話一旦說出來了,他們之間就再也不能維持普通朋友的關係了。
在洛城時,她和江敘幾乎沒什麽交集,僅有的幾次接觸都得到了江敘的幫助,她對他很感激,所以在他來文德鎮後,她一直都很照顧他,也算是報答他之前的幫助。黎初對江敘的感情,就像姐姐對弟弟一般,是關心和憐愛。
“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江敘的聲音夾雜著道不明的請求。
黎初沒能狠下心拒絕。
前台人來人往,並不是說話的地方,黎初帶著他去了後院的餐廳。
七月天氣悶熱,院子裏的蟲鳴聲此起彼伏,攪得人更加心亂。
餐廳空調一開,沒多久,身上的熱氣就伴隨著冷風飄散了,內心的燥熱也跟著平淡了下來。
黎初和江敘各自坐在餐椅上,遙遙相對,像是麵試官和應聘者,又像是在商業談判,總之,氣氛異常緊張。
靜謐的環境被江敘的聲音打破,“我要離開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