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人物、小人物、局
秦可卿因為死了丈夫,悲傷過度,情有可原。李紈失去了賈珠就是寡婦失業,對古代婦女來說,相夫教子就是她們的事業。因此秦可卿還沒到達鐵檻寺的時候,據說就哭得暈過去了,這會子上來,一身素白,穿著最粗的麻製作而成的斬衰孝服,也不緝邊,瘦容含淚,真是我見猶憐。
那一老一少攜手同行,老的呈員外打扮,小的呈公子模樣,雖是儀容儀錶不凡,但來給賈府路祭的伯爵、子爵以及世家公子太多了,所以他們兩人沒有什麼出色之處。只是兩邊挑擔子的、路人、夥計,卻隱隱向他們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背後的冷箭來的太突然了,以至於那些人發現時,根本救之不及。興兒成為了第一道擋箭牌,實在悲催。不過他近來練習武藝,體質大有增強,在一招一式之中,也學會了聽風辨位的本事。但終究練習的時間不長,等他回過頭來時,冷箭已經到了胸前。
說時遲那時快,這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興兒快速反應,往右退一步,剛要俯下身去,但冷箭的力量委實巨大,快、准、狠,即便他躲過去了,也會穿透眼前兩人,說不定秦可卿也要香消玉殞。
剎那間,興兒沒有來得及做過多思考,左手探出,使出飛龍門的擒拿手法,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隨之變化,飛龍門之中的飛龍掌轉化為飛龍劍。以掌為劍,貼近箭身,興兒企圖最大限度化去弓箭的力道。
誰知暗中放冷箭的人,臂力、準頭,比他高明太多了,興兒的飛龍劍往前一扯,卻被巨大的慣性把他往後一帶,踉蹌地「蹬蹬蹬」地靠在了一老一少身上,險些讓那兩人也跌倒了。
在千鈞一髮的時刻,興兒猛然雙手握住弓箭,旋即弓箭的力量無聲無息地穿透了他的左臂。這還是興兒反應迅速,往右踏了一步。要不然的話,他已經死於非命了。
「好厲害的弓箭手!」興兒大汗淋漓,那一瞬間,他不僅從鬼門關中走了一遭,而且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乾淨了。他一邊慶幸還好自己習過武,一邊擔心再來一箭的話,他也無力回天了。
所幸那些附近的暗子們大驚失色,紛紛包圍過來:「不好!有刺客!保護老爺和公子!」
登時兵馬司的人也過來了,紛紛包圍了他們,那老爺從容自若:「已經晚了,刺客不是一般人,一擊必殺,如若不中,早已遠遁千里之外了。幸有這位壯士相救,來人!快抬架子來,請御……大夫包紮一下!」
興兒又是慶幸有官兵過來,差點讓他對官兵的印象也改觀了,又是震驚這一老一少究竟是什麼人,剎那間竟然能夠出動官兵。還不等他說話,那位公子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壯士,你救了我和父親兩條性命,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還容請我等施救一番。敢問壯士是何方人士?一身武藝好生了得。」
後方只有風吹草動,片刻官兵來回,找不到人了,大是惶恐不安。老爺揮揮手說無妨,公子似乎想要在老爺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禮賢下士,卻不知那老爺眉頭一皺,人都這樣了,你還問?這哪裡是真正的禮賢下士?你若關心人性命,首先該施救才是。
公子不知老爺心中所想,興兒面色慘白,心想:我可不是要救你們,我要救的是小蓉大奶奶,誰知牽扯上你們了!噢!對了!刺客的目標應該就是你們,他姥姥的!我成了擋箭牌了!
「公子慧眼如炬,莫非看不到小的一身下服,只是寧國府一個小小家奴,壯士二字,哪裡稱得上。」興兒搖了搖頭,對這位公子的啰嗦惱火不已:我都傷成這樣了。
卻不知兩人一聽他是一個奴才,皆露出古怪神色,公子本來心裡不喜,平時多少人對他都是畢恭畢敬的,這時卻也納罕:「閣下這等身手,不做王府護衛,卻是一名小小家丁,真是殺雞焉用牛刀哉!可惜了!」
興兒懶得理會他,疼痛之中的他,也聽不出公子話里根本不在乎賈府公府之家的語氣,還是老爺有氣度:「既是如此,你等架壯士回寧國府,請醫救治。這位小友,我等和賈府也是世家之交,有恩必還,勿要推辭。」
「不敢當,說起來,奴才只是為了救我家奶奶,和兩位大爺並無干係……」興兒還沒說完,因失血過多,暈過去了,那老爺的威嚴,令他有些發毛,他也不想得罪富貴之家,這是他暈過去之前的想法。
城郊的一處酒館暗室,一名護衛跪地稟報:「王爺,屬下本可一擊得手,誰知暗地裡冒出一名家丁,貌似是一個死士,論理,他擋不住屬下的弓箭,但此人不惜代價,屬下無能……」
「糊塗!」被稱為王爺的人並沒有回過身來,面對牆壁:「本王幾時叫你去刺殺了?因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便自作主張,連累了本王!」
「王爺恕罪!屬下怎敢,這不一直是王爺的所想么?」護衛還要分辯,突然噗嗤一聲,一刀血液飈起,他登時身首異處。
身後出來的是一臉冷漠的長府官,他似乎不關心死了的護衛,回稟道:「啟稟王爺,屬下派人收集證據時,也有一人和咱們在做相同的事情。此人,恰好也是救下了四爺的那個人。」
「噢?」王爺思忖了半晌:「通知仇僉事,讓他轉達四爺……」
鐵檻寺乃是賈府家廟之一,與水月庵、水仙庵等皆從賈府領取月例香火錢以生存。其中鐵檻寺的張道士是第二代榮國公賈代善的替身。賈代善便是賈母丈夫,所以張道士頗有體面,被賜號終了道人,掌道錄司。
替身,即古代富貴之人生病,選取一人代替自己出家,以求消災消病,那個人便叫做替身。
山門外失控的局面已經不見,一切又恢復了風平浪靜,張道士親自率人迎接,秦可卿進去之後,蹙眉道:「不知興兒傷得怎樣,他也是為了救我。」
「奶奶,他是奴才,命也是奶奶給的,理所應當,奶奶何苦再思慮而傷了身子。只是咱們家從未聽說過有那兩位世家之交,不過有他們施救,他也可保無虞了。奶奶不要憤懣金懷,傷了金體,我們也看不過呢。」寶珠在凈室之中拿著美人拳給秦可卿捶肩,美人拳是一種服侍人的器用,並不是說美人的拳頭就是美人拳。
秦可卿出神了一會子,慵懶地翻了身子,露出一道引人入勝的曲線:「寶珠,明兒我要南下,這一去就是幾年,你也和瑞珠一樣,出去吧。」
「奶奶……」寶珠哭道:「我願意服侍奶奶一生一世,求奶奶不要趕我走。」
「傻丫頭,我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跟了我,豈不是拖累了你,再說,沒有跟我一輩子的理,在這,日後他們也會給你配人的。」秦可卿摸了摸寶珠頭上的蝴蝶結,寶珠無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