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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賈府三春

  「嬤嬤們,還是別往珠大奶奶房裡去了,這會子珠大奶奶要麼教姑娘們做針線,要麼在念書,總之是在這邊,去書房我們也不礙事,樂得省事。」興兒帶人站在南北寬夾道上,北面是王熙鳳院子,南面就是三春的居住地,而李紈房,則和鳳姐院挨著。


  興兒低頭沉思,恰好南邊大門走出來了一位管事和一位尼姑師太,興兒上去拉那管事:「餘信,多早晚不見了,怎麼,在給凈虛師太發月例銀子,師太安好?」


  「阿彌陀佛!施主好!」凈虛師太雙手合十,雖然慈眉善目,眼中卻有狡猾與貪婪之色。


  「你怎麼跑到我們這兒來了,幾個月不見,越發伶俐了。」餘信笑道。


  興兒拉餘信過來一邊,低聲道:「餘信大哥,聽說水月庵都是一大群尼姑,你管著她們……嘖嘖……」


  「小子,擔心風大閃了舌頭。」餘信指著他:「你是舌頭生了疔,還是喉嚨要爛了?」


  「對,對,小弟最近喉嚨發癢,偶感風寒,所以溜溜噪子。」興兒笑道。


  「遛嫂子?那你哥能同意么?」餘信以牙還牙。


  「怎麼了?哥?」興兒詫異道。


  「滾一邊去!」餘信推了他一掌,又好氣又好笑,和凈虛師太一邊走一邊討價還價香火錢去了。


  北邊卻也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過來,卻是鴛鴦,興兒急忙遠遠退避,等她過去了,才帶了人進裡面書房,不想鴛鴦也等他進去了,回頭詫異地看了一眼。


  三春居住的倒座抱廈不大不小,過了穿堂,走抄手游廊的台階,只見李紈丫頭素雲、碧月,迎春丫頭司棋、綉桔、蓮花兒,探春丫頭侍書、翠墨,惜春丫頭入畫、彩屏在欄杆裡面,要麼逗雀兒玩樂,要麼在晾手絹,還有抱著貓兒摸索的,也有坐在上面繡花的。


  個個穿紅著綠,言笑晏晏。


  進入其中,彷彿進入了一個女兒國,興兒看得目眩神馳。


  「哪兒來的?做什麼?」司棋人高馬大,率先發問,一副大姐大的模樣。此女未見得多麼漂亮,反而有一股英偉之氣,讓興兒所見的女兒柔弱裊娜之風一掃而空。


  「是東府珍大奶奶讓送來的,姐姐恕罪,小的並不敢上前一步,見諒見諒。」興兒彬彬有禮,一邊用餘光打量此女,心想: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並不是說,管事們不得進小姐的房間,回話傳個信兒,說給我們就可以了,若是有要緊事,又是年老的,倒是不必忌諱,只是這麼年輕的管事,我今兒可是頭次見了。」司棋雙手叉腰,昂首挺胸,無形中有一股氣勢,但興兒並沒有為這股氣勢低頭,使得她又多看了一眼。


  「小的是東府的管事,姓周名興兒,姐姐一問便知,並不敢撒謊。」興兒笑道,其實,司棋在紅樓一出場給人的印象很不好,大鬧廚房,人家賠罪送去的飯菜,她也倒掉了,並且一心想要把柳家嫂子拿下馬,換上司棋的嬸子秦顯家的,冤枉了無辜的柳五兒。


  也許,司棋的強勢是為了懦弱的迎春小姐吧。


  「原來他就是那個在璉奶奶房裡嚷嚷的小幺兒,原來不是瘋子啊……」


  「很會說話呢……」


  「你瞧,他害羞了……」


  被一群人觀賞著,饒是興兒臉皮子厚,也覺得不自在,還是司棋雷厲風行,叫人接了捧盒。書房裡的人早聽到了聲音,於是三四個人一行出來了,頭一個成熟美艷,穿著湖藍色哆羅呢褂子:「吵什麼呢,還不讓姑娘們念書了。」


  興兒看去,此女舉動優雅,笑不露齒,大家閨秀的氣質渾然天成,她就是李紈,約莫二十多歲的年紀,頭髮盤起,面色瑩潤,只是,給人的感覺,多了一股嫻靜、悠然。


  「你們大奶奶有心了,我就說,四丫頭是她親親的小姑子,成日家我說著,倒是她冷落了四丫頭,我常說要為四丫頭打抱不平呢。」李紈道。


  「大奶奶說得巧了,我們奶奶說,給四小姐的東西,原是要多一些,這怨不得人,好比老太太給林姑娘的東西要多一些,姑娘們也怨不得,誰讓她們佔了一層親去呢,理就是這麼個理兒。我們大奶奶問這裡大奶奶好,問三位姑娘好,說大節下她們還出不了閨閣,自己悶著不好,我們大奶奶還送了丹藥丸子來,四小姐若是病了,可得回去一趟,不然我們大奶奶臉上過不去,這裡大奶奶也要抱怨呢。」興兒回稟道。


  「哎喲喲!什麼我們大奶奶,這裡大奶奶,什麼好,什麼不好,說得我頭暈。」李紈笑道。


  「這話雖然拗口,卻沒說錯一個字兒,而且句句維護他們大奶奶,又不得罪人,好個不卑不亢。」後面的賈探春加了一句,賈探春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眉修眼,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


  她站在門口俏生生的,卓然而立,雖是年紀不大,看似弱女之風,然卻有書生之氣,一雙美眸彷彿洞若觀火。


  根據興兒所見,覺得她的小蠻腰恐怕是從趙姨娘那兒遺傳過來的。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


  清明涕泣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左方一個年紀大些,為賈迎春,賈赦庶出,賈璉之妹,此女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


  賈迎春笑而不語,身上有一股柔美的氣質,如金桂,如花柳,兩隻玉手拿著帕子,一副順其自然的模樣。


  興兒很想用林黛玉的兩句詩形容她: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桂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覷著那侯門艷質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


  林黛玉說她是「虎狼屯於階陛尚談因果」,意思是野獸都要來吃你了,你還在台階上談論什麼佛家因果。


  王熙鳳說「迎春是個出氣的死人」。


  下人說迎春是「二木頭」,什麼是二木頭?就是戳一下也不會叫。


  她懦弱不假,但大觀園裡有一筆傳神的描寫:迎春又獨自在花陰下拿花針穿茉莉花。


  那是一個多麼茫然若失而又無所適從的女兒啊!


  右邊一個則是賈惜春,她還是一個孩子,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但是三春都是一模一樣的淺紅裙子,她正在拉著智能玩耍。這個智能,是凈虛師太的弟子,是個尼姑,而且和秦鐘有風流之事,水月庵本是賈府的家廟,因此她時常在此走動。


  當然,秦鍾和智能的事情,興兒管不著,他也沒什麼感覺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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