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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晴雯的個性與作死

  半夜裡冷風颳得沙沙作響,甚至可以聽到枯葉落地聲,因他們的下房挨近後街,隱隱聽得到幾聲犬吠。


  晴雯的睡鞋擺在床下,酣睡到三更半夜,聽到外面有人叫「娘、娘」,她迷糊著雙眼,披了外衣,掀開了簾氈出來,只見炕上的興兒掙扎不已,汗水淋漓,猶如一個小孩子般在喊著。她燒了熱水,重新泡了一杯茶過來,心道:「誰知這麼一個人,平日里啥也不在乎的,心裡卻想著他娘。」


  「呼!我剛才是怎麼了?」興兒醒過來,根本不知道夢中自己的反應,只記得噩夢裡他老子要殺他老子娘,然後他老子也死了,他哭得撕心裂肺。睡著了的人,哪會知道夢中的反應。興兒見到晴雯睡眼惺忪,自己反而過意不去:「難為你了,你不用管我,待會天就亮了。」


  「你以為我願意管你,我是奴才的奴才,幾年之後,放我出去我就阿彌陀佛了。」晴雯冷笑著進去睡了。


  「你想出去,我現在就放了你。」興兒咳嗽了幾聲。


  「去哪裡?誰管我?」晴雯道。


  「我說讓你去寶二爺房裡,你為什麼又不去,要是嫌棄這兒不好,沒有玻璃瑪瑙扇子給你摔,你拿銀子自己過活去,人誰不死,咋過不是一輩子。」興兒道。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活該挺屍去!」晴雯越想越心酸,悶頭大哭,紅樓里她死後,寶玉問小丫頭,她最後叫的是誰,小丫頭說,晴雯叫的是:娘。


  興兒後半夜不曾睡著,起床時頭昏腦漲,所幸絞痛不是那麼劇烈了,晴雯起得比他早,拿了一條剛刺繡好的白汗巾子給他繫上了,這姑娘早忘了不愉快的事情:「白色的汗巾子配上黑色衣服小帽,那才般配,也不顯眼。」


  「我那裡有條紅的,你不是和我慪氣了么,我這裡有五十兩,給你三十兩,你若是想出去,海闊天空,憑你那針線,不愁養不活自己。」興兒拿了三十兩給她,賈府的丫頭,也有開恩放出去的,他這麼做,也算按例了。


  「為什麼又要趕我走?」晴雯咬著牙,眼淚瞬間流了出來。


  「不是你說的要走嗎?我什麼都不好,小心害了姑娘。」興兒冷哼一聲。


  「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急,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兒,你就當真了。叫我走,我能去哪裡,把我往表哥那裡一摔,老太太不要我,賴嬤嬤不要我,誰管我生死!」晴雯靠在柴門上,抹著帕子啜泣。


  興兒說不出話來,斟酌一番道:「晴姑娘,當日的確是我的不是,我對姑娘也變盡了法子補償,姑娘但凡有點良心,何必記恨那次小小的過失。我心裡過不去,任憑你想走哪條門路,我都會幫襯姑娘。原是姑娘不領我的情,想必是要留下來折磨我,也未可知。我對姑娘並無別的意思,姑娘何等聰慧的人,冷眼看著我,也知道我周興兒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有點力氣,能抬個轎子,我是個沒出息的人,祖祖輩輩也沒什麼出息,姑娘跟了我,實在受苦受累。俗話說瞎貓碰上死耗子,貓既然是瞎的,哪有好運氣碰上死耗子。我和姑娘相遇,算是一種緣分,我只拿姑娘當作朋友待,姑娘既然不想去寶二爺房裡,那我回了賴二爺,去賴府上也比這舒服了百倍罷。」


  「你要是去回了,以後休想叫我再對你說一句話。」晴雯聽他說得急了,自己也急了。


  他不禁兩面為難,躊躇不決,又是咬牙又是切齒,真是什麼辦法都沒有,興兒倍感無力:「姑娘早起喝過粥了么?你看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多清冷,和銀碟姐姐她們也可以玩兒,只是,小蓉大爺不怎麼正經……你防著點。我忘了,那胭脂膏子放在抽屜里……」


  「外頭買得不幹凈,這是我自製的,采了秋天的芙蓉花,搗碎成汁,過濾晒乾……姑娘不嫌棄,倒是可以用用。」興兒拿了一瓶給她。


  晴雯破涕為笑:「罷!罷!罷!這會子不要來招惹我了,我脾氣不好。」


  「我真是服了你了。」興兒搖頭晃腦,無語至極,搞不明白晴雯為何變臉這麼快,自個兒喚了領頭出門了。


  「《莊子》說,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我非巧者,卻是勞碌命,我非智者,卻有憂心之事,我非能者,卻有所求。原來書上的話,都是騙鬼的。」興兒悶悶不樂。


  他雖然背下了紅樓夢,晴雯的資料也有一手,但卻感覺難以相處,自以為晴雯看不起他,也未往別的方面去想。


  第三十七回,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給別人的給他,剩的才給我,我寧可不要,衝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氣!」


  查抄大觀園的時候,唯有晴雯,豁朗一聲把箱子之物倒了出來。


  她的剛烈,躍然紙上。


  有人說紅樓四烈婢是:金釧、晴雯、司棋、鴛鴦。


  四個女孩都死了,而且是寧死不屈。


  第七十七回,晴雯死前說:「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並沒有勾引你,如何一口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早知如此,我當日也有個道理……越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


  晴雯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死的時候大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味道,而且她做得更剛烈,和寶玉交換衣服,「越性如此」,是破罐子破摔。那跳脫而又伶俐的姑娘,令寶玉終生難忘,為她寫下了字字珠璣、句句血淚的《芙蓉女兒誄》,並且悲憤高呼:鉗彼奴之口,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


  這是晴雯給興兒最深的印象,至於怎麼評價,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興兒在所謂的親情上備受冷漠,自然而然不會相信別的什麼情意。


  在他看來,清明節和情人節有兩個共同點:第一,都要送花。第二,說的都是騙鬼的話。


  卻不知情之一字,千變萬化,豈是人力可以全盤掌控的。


  因此,賈敬九月半生日這一天,他反而無精打采,不過交接了捧盒、盤杯碟子之事,其餘事情一概不管。賈敬不回家,還在都外玄真觀煉丹,倒是榮國府的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過來,賈璉在凝曦軒飲酒作樂。恰好尤氏繼母帶了二尤過來,席間賈蓉心猿意馬,偷空便叫了興兒傳情。興兒雖心生厭惡,卻不得已去了二尤之房,一面思忖偷個空子溜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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