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借王夫人的刀!
「無知的業障!還不快支領些銀子打發了他們!叫人看見了,還不笑話咱們這樣的人家,連個禮義都沒有!我朝乾夕惕,不理俗務,誰知你們竟然做出這樣作孽的事情來!叫我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賈政顫抖著鬍子,眼角含淚。
賴大、來旺叩頭跪拜不已,賴大是多年的大管家了,吆喝了幾個人,馬上去總管房和庫房支領銀子,小廝們拿了一堆碎銀,分發給乞丐們,賈政還自責不已地安撫了一番,那些人得了銀子,也就不鬧了。
賈府明面上是寬厚仁慈,無論背地裡多麼腐敗、骯髒、濁臭,外人看著也要是像個樣子的,這樣一做,打不了官司,看客們也只當做一件笑話散開了。
賈政義正言辭地教訓了賴大、來旺一頓,根本不想張雲卿、錢順甫、陳天保等人是如何敢來鬧的,他一向以君子自詡,自是想不到別處去。走進榮國府正院,猶然不平息怒火,詹光勸說道:「老世翁請息怒,身體要緊。」
「老世翁寬寬心才是,憑什麼不好,人已經被打發了,他們不過要一錢半錢的,絕不敢打官司,也毀不了府上之清譽,事情,算是壓下去了。再者,這等俗務,說一聲即可,切不可傷了自家人的和氣,又傷了自己的身體。」單聘仁道。
胡斯來也趕上來勸說,清客相公,俗稱「篾片」,就靠奉承主子生活,詹光,字子亮,賈寶玉說他繪畫的工細樓台很好,詹光者,沾光也,單聘仁者,善騙人也,卜固修者,不顧羞也。這群篾片,在「大觀園試才題對額」的時候,只會對賈寶玉大拍馬屁,並無什麼作為。
「今兒個誰都不許勸說我,祖宗的臉面,都被他們丟盡了。」賈政根本聽不進去,他是一個受到封建正統思想熏陶出來的人,罵寶玉說「花氣襲人知晝暖」是濃詞艷賦,其實,賈政完全搞錯了。
花氣襲人知晝暖,雀聲穿竹識新晴。是宋朝陸遊的詩句,稍微懂點詩詞的人都知道,兩句詩從嗅覺、觸覺、聲覺、視覺幾個方面出發,把詩人與景物融為一體,正是紅學家、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說的「有我之境」。
普普通通的兩句描寫景物的詩,怎麼就是「濃詞艷賦」了呢?哪裡稱得上「濃詞艷賦」?何以是「濃詞艷賦」?
興兒認為,賈政的墨水,也許是稀少的可憐,整部紅樓夢,沒見賈政有什麼大作,他只會批評。
第二回:賈政原欲以科甲出身……皇上因恤先臣……額外賜了政老爹一個主事之銜……如今已升了員外郎。
賈政的官身,是皇上額外加恩的,因此他念念不忘,也要兒子賈珠、賈寶玉走科舉之路,賈珠死了,他把期望放在了賈寶玉身上。
賈政身上有一個國人的通病:自己缺什麼,就往兒子身上補什麼。
結果,往往是兩敗俱傷。
「不瞞老世翁,晚生在外置了一些小生意,常與各色人等來往,一日偶聞東府周興兒管事,宴會上說來,是府上璉奶奶害得他家破人亡,言辭多有悲切。」程日興加了幾句,他和冷子興一樣,也是做古董商行的,不過還兼職篾片,仰仗賈府生活。只是近來缺了一筆錢,幸好有周興兒相助,而且沒有利息,因此大是感激,不免添油加醋。
「什麼?我竟不知有這樣的事情!今兒個誰也別攔我!」賈政聽了,更是怒火衝天,心裡覺得愧對祖宗,愧對皇恩,推開了詹光、單聘仁,徑直往榮禧堂東邊的王夫人房裡去了。
幾人知道賈政動了真氣,不敢怎樣,詹光、單聘仁、胡斯來面面相覷,卜固修、程日興相視一笑。
寧榮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
興兒默然地望著那些家破人亡的乞丐,幾個人突然跪下,對他拜了一拜,時間似乎靜止了,大街上所有的聲音彷彿和他們沒關係,興兒揮揮手走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能報仇,又能積德,何樂而不為呢?」興兒喃喃自語,他找到這些人,實際上付出了太多太多。
以王熙鳳心狠手辣、斬草除根、趕盡殺絕的性子,她的借貸者很多,但留下的把柄很少,也就來旺夫婦有時候做得不細心,覺得賈家、王家勢大,不會有事,才殘留了一些證據。
他通過以往聽說的一些線索,還有近來慶兒所知的,才找到了這麼幾個有證據的人。興兒跟了賈璉三年,和來旺夫婦常有接觸,要知道一點信息不難,更何況還有隆兒、昭兒。
而那些妻離子散的人,早已淪落街頭,興兒自己出了點銀子,又說賈府為了面子,哭鬧一番你們會大有收穫。他們已經是一日三餐沒有著落的人,願意一試,果然賺得了些口糧。
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趙姨娘、賈政、王夫人、賈母的資料,興兒通通分析推理過,在賈政回來的時間鬧,也是算準了的,每一個細節,都推敲過。
興兒是那個下棋的人,輕輕一撥,攪亂了整個賈府的棋局。
「夫人看看!你們做的什麼好事!」賈政走進去,推掉了茶杯,把單子丟到桌子上,嚇醒了正在敲木魚念佛的王夫人,外邊的金釧、玉釧、彩雲、彩霞,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王夫人的房子富麗堂皇,卻又安置妥當,地毯、椅褡、汝窯美人觚、鮮花、隔子,屏風、拔步床、香鼎,金線蟒全套的引枕、靠背、褥子,連衣服也是金線蟒緞妝。
「我不理俗務,你們竟然把家亂成這樣!放印子錢這種骯髒的勾當也做了出來,再過幾年,還不仗勢欺人去了!讓百年望族聲明掃地,你知道那後果嗎?」賈政冷麵冷眼,他恐怕沒想到,賈雨村徇私枉法救薛蟠,又何嘗不是仗勢欺人了?
「老爺!老爺息怒!原是鳳丫頭當的家,我也不知她背地裡做了這些事!」王夫人見賈政發怒,忽然哭著來拉他的手。
「哼!」賈政揮袖走了,他和王夫人相敬如賓,而且他講過一個怕老婆的故事,對這個娘家勢力很大的王夫人,賈政有些忌憚。
賈政一走,王夫人淚流滿面,抓起單子,亦是怒氣衝天地出後門,過兒媳婦李紈房的西花牆,出西角門,過三春居住的倒座抱廈,轉過粉油大影壁,到了王熙鳳院子,含淚喝道:「平兒出去!」
平兒趕緊走了,只留下了王熙鳳,一時靜無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