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傅源繞到南門,南門的門口也堵了不少的記者,校方派了三個保安在大鐵門的內側巡視著,就怕是有不相干的人偷偷溜進去,一刻都不敢放鬆的樣子。想來萃新國際這個舞台殺人案已經引起了社會的強烈反響和媒體的廣泛關注,而校方怕事態擴大影響聲譽故而嚴防死守。


  記者們見穿著校服的傅源走過來便蜂擁了過來,將傅源給包圍了個水泄不通,無數的便捷話筒,錄音筆湊到了傅源的嘴邊。腳下不知道誰踩了傅源一腳,擠在最前面的人甚至貼上了傅源那圓滾滾的肚子。


  「請問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


  「請問你看到了今天的舞台殺人事件嗎?」


  「請問這個案子是否給你以及其他的學生造成了心理陰影?」


  「請問被害人與兇手之間是什麼關係,平時關係就惡劣嗎?」


  …….

  傅源沒想到這一群人如此的激動,狂熱,不禁頭皮發麻,好在他腦子靈光,立即想到了辦法:「校長在正面召開記者招待會,打算要跟大家把事情說清楚。你們有任何問題快去提問,遲了就結束了!」


  也許是烈日下烤太久了,大家各個都頭暈腦脹,判斷力下降;也許是都太想得到第一手報道了,功利心作祟;也許是沒有人會相信這個看起來憨實的學生會說謊,所有人一溜煙全沖向正門。


  傅源解脫之後立即沖向門口,對當值的保安說,「我是三五班的傅源。」


  在萃新國際中學恐怕真沒幾個人會不認識陳晨和傅源,兩個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前者是校園霸王,頭髮染得五顏六色,走路像螃蟹的殺馬特,仗著家裡有黑社會背景,把欺凌同學當家常便飯,時常被學校通報批評;後者則是憨厚實在的優等生,成績出類拔萃,為學校增了不少光。不僅智商高,情商更高,老師同學,保潔保安,甚至食堂阿姨都對他讚不絕口。雖然長得胖乎乎的,看起來有點像只熊,可是就是這隻熊他的身上彷彿自帶這一種光芒,用另類的方式吸引著別人的目光。


  當班的保安老黃立即打開了小門將傅源給拉了進來,「學校方面已經通知放假了,你來學校幹嘛?」


  傅源笑著說:「歐陽老師找我。」


  「那快去吧。」


  傅源點點頭,不忘交待道:「這天氣熱的,你們也多喝點水,別中暑了。」


  「好,知道了。快去吧。」老黃的心一掃灼熱,瞬間清爽了許多。這孩子總是能給人帶來溫暖,哪怕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卻也是走心的。


  傅源就像一隻笨重的熊往教導處奔去。


  ………


  走進教導大樓,楊蘋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大廳。格局依然是原來的格局,不過裝潢整體改變了,原來謹慎的西式風格一下子改變成為粗獷豪放的後現代風。西面的牆壁改為一面礫石牆壁,中間掛了一幅巨大的畫作,是那種第一眼根本就看不出畫的是什麼,第二眼第三眼便覺得眼暈的畫作。色彩色彩倒是斑斕,就像是十幾個各提著一通顏料隨意往上潑,不停的潑。


  好像楊果在去年的某個時候跟她提起過這幅畫,說這幅畫名字叫青春,是一個義大利非常出名的後現代畫家所作,價格不菲。


  田星野見楊蘋在礫石牆前停住了腳步,不禁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搖頭:「這畫……真心沒看懂。」


  楊蘋輕聲說,「青春是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無數人在塗鴉在添彩。倒也符合這種意境。」


  田星野笑了笑:「原來青春只是一段塗鴉啊,難怪我對青春只剩下了像這幅畫一樣凌亂的記憶。」


  兩個人來到教導處,門是敞開的。楊蘋示意性敲了兩下,然後直接進去了。


  整個教務處只有一個人在,那人聽到有人敲門便轉過身去看了一眼。見到楊蘋和田星野走進來,她立即站了起來,頂著一張晚娘臉走了過去:「你們是誰?學校現在在放假,不允許外人進來的。請你們馬上離開,不然我要報警了。」


  看來是把他們當偷溜進來的記者了,第一反應就是驅趕。


  「報警……那剛好,我們就是警察。」田星野一本正經地從口袋裡掏出了證件遞給教務處主任。


  「警察?」那女人狐疑地接過證件,確認了田星野的身份后,立即換了一張臉,堆著笑:「我是教務處主任任梧娉,兩位警官來我這是為了早上的那個案子吧?」


  任梧娉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戴著一副中規中矩的黑框眼鏡,穿著一身黑色的套裝,臉上的妝也是規規矩矩的,唯一的亮點恐怕只有她的口紅——46號色的可可小姐唇膏,價格自然不用說,色彩濃郁,只可惜搭著這臉上的妝,卻非畫龍點睛,反倒顯得喧賓奪主了。


  楊蘋點點頭,「想跟任主任了解一些情況。」


  任梧娉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行,你們坐。我已經接到了校方的電話,知道你們會來的,這不一直等著配合你們調查。」


  楊蘋和田星野分別坐在了會客區相鄰的沙發上,任梧娉轉而去倒了兩杯水。


  「天氣熱,你們在外面跑的最是辛苦,喝點水。」任梧娉拉過一張椅子,自己坐在了楊蘋的對面,細細地打量了一下田星野和楊蘋,最後目光一直停留在楊蘋的臉上,略帶猶疑地問:「我看這位女警官有些面熟,像似在什麼地方見過。」


  楊蘋笑了笑,「任老師真是好記性,我也曾經是你的學生。」


  「是嗎?你是…….」


  「楊蘋,記得嗎?」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只是六年不見你變化挺大的,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是留著長發的,超喜歡穿粉色的裙子,總是跟在那個學生會主席小崔的身後。你們那個時候還在學校搞了一個訂婚party,到處都是粉色的愛心氣球,現在應該結婚了吧?」


  粉群?小崔?訂婚party?結婚?

  田星野倏然轉頭看著楊蘋,一時間消化不了任主任的話,她說的真的是楊蘋嗎?

  楊蘋微微斂了一下眼睛,依然面帶笑容地說:「我和明浩分手了。」


  「分手了啊?可惜了,真的可惜了。」任梧娉感嘆了一下,「那個時候你們那麼好,又是那麼的般配,大家都看好你們的。可惜了……」


  任梧娉的連聲可惜落在楊蘋的心頭,就像是冬日裡朦朦的細雨,雖然輕柔,但是落在心頭還是帶著絲絲寒意。


  似乎感覺到楊蘋的怔然,任梧娉立即轉移話題,好奇地問:「你怎麼當了刑警了?」


  這也難怪任梧娉好奇了,萃新國際的學生多數都是非富即貴的家庭出來的,中學畢業後幾乎都是出國留學的,就算是一些特助生不能出國留學,但以他們的成績,以萃新國際的品牌,早在高考放榜之前就已經優先被高等學府,高等專業所吸納。出來工作之後,不是律師也是設計室,不是CEO也是管理高層。像楊蘋這樣當刑警的,恐怕是萃新國際第一人吧。


  「喜歡就去做了。」楊蘋淡淡地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今天大家像似約好了一樣,趕趟地問著她同一個問題。


  任梧娉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田星野打斷了:「任主任,我們今天來主要還是想了解一下陳晨和趙敏的關係。」


  任梧娉沉吟了一下,「其實我也不清楚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這個陳晨是雄光集團的小公子,從小父母嬌慣著,為人確實霸道了一些。在學校也經常欺負其他同學,但是也就是小打小鬧的捉弄,沒聽說過有鬧出很大動靜的事情來。對了,最近兩年陳晨好像經常發生意外。最嚴重的有兩次,一次是差點被從天而降的花盆砸到;還有一次他在浴室洗澡,浴室的暖片突然爆炸,火花四濺的,地上都是水,啪啦啪啦的到處都是電流。好在陳晨反應極快,直接丟下乾的浴袍和衣服踩在上面,然後光著身子跳出了浴室。後來事故調查說是浴室的暖片老化了,導致電流擊穿了導線才漏電的。為此陳晨的父親特別派了他的秘書到我們校長室去交涉,嚇得我們校長差點沒心臟病發。現在這麼想來,有沒有可能是趙敏乾的?他和陳晨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這麼做呢?」


  「你說陳晨在之前就已經多次遇到意外了?那為什麼沒有報警?」


  「我們學校也是希望報警處理的,可是陳晨的父親說不喜歡麻煩警察,他的兒子他會自己保護。在那次漏電事件之後,他就派了幾個保鏢跟在陳晨的身邊,上課,吃飯,就連上廁所都有人跟著。也不對啊……」任梧娉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臉郁色,「這落花盆事件發生的時候趙敏還沒有來我們學校。」


  田星野立即說:「你的意思是還有人對陳晨不利。」


  任梧娉立即擺手:「這個我不敢斷言,畢竟事關重大。我只是說,趙敏來我們學校是去年的事,而落花盆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不過漏電的事件是在趙敏來我們學校一個月之後。」


  楊蘋點點頭:「跟我們說說趙敏吧。」


  「這個趙敏啊,他去年在全國計算機大賽中得了一個金獎,據說他設計的速算軟體正在申請註冊專利。本來這也和我們學校沒什麼關係,不過他得獎之後主動申請要轉到我們學校來。校長是個惜才之人,就答應了,甚至還免除了他所有的學雜費。兩個人雖然在一個班上,但是據我事後了解,他們兩個的交集不多。甚至於陳晨還不知道趙敏這個人的存在,說實在,我也覺得趙敏這個孩子的存在感太低了。學校所有的活動他好像都不參加,一天到晚關在房間里,對著一台電腦……不過他在電腦方面確實有天賦。半期考那會,我們辦公室的電腦被黑客入侵,成績數據被篡改了,急得我們全校的老師連夜翻出試卷重新一個一個錄入,忙到大半夜。後來,校長找來了趙敏,這趙敏在我們的電腦上安裝了一套自己編寫的防黑客軟體之後,我們的電腦就再也沒有受到過黑客攻擊。」


  「趙敏家裡還有什麼人?都是幹什麼的?你知道嗎?」


  「趙敏是孤兒,沒有什麼背景。他轉學之前是在屏風中學,一所普通的三級中學。他入學之前我也調查過他,他是在慈愛孤兒院長大的,在屏風中學讀書的時候就住在慈愛孤兒院里,周末在孤兒院里幫忙照顧其他小孩子。這麼算來也不應該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啊。」


  「您想想還有其他的事嗎?」


  任梧娉沉思了一下,然後搖搖頭,「這兩個人本來就沒有什麼交集,雖然在同一個班級上課,可是這個社會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哪怕是在學校也是一樣的。對不起,能幫你們的不多。」


  「我們想去看看趙敏和陳晨的宿舍,你看方便嗎?」


  「行吧。」任梧娉顯然有些為難,但是還是答應了,站起來去拿了宿舍的鑰匙,轉身要出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傅源站在門口,她立即眉開眼笑,招呼道:「小傅啊,你怎麼來學校了?」


  傅源眯著眼睛,一邊插著額上的汗水,一邊微喘著氣解釋說:「我來拿一份快遞。」


  任梧娉親切地問:「快遞拿到了嗎?」


  「拿到了。」傅源點點頭,其實他的錄取通知書早在一個禮拜前就已經拿到手了,不過是找個借口想跟著楊蘋。


  「這樣啊,你有空嗎?能幫我帶兩位警官去陳晨和趙敏的宿舍嗎?」


  傅源爽快地回答:「行呀。」


  任梧娉把鑰匙交給了傅源:「太好了,謝謝你。」


  傅源接過鑰匙,客氣地說:「任主任你太客氣了,就是一點小事而已。」


  出來辦公室門,楊蘋伸手捏了一把傅源臉上肥溜溜的肉團:「你倒是挺圓滑的嘛?」


  傅源諂笑了兩聲,「那我不也是給你們警方服務嘛?」


  楊蘋感覺手指間膩乎乎,順手就將從傅源臉上刮下的油脂又擦回了傅源的衣服上,蹙眉說道,「小子你真的該減肥了。」


  傅源側頭目光深沉地看了楊蘋一樣,像似一種承諾:「我已經決定了要減肥了。」


  「很好,不要半途而廢才好。」


  楊蘋曾經聽楊果抱怨過,他給傅源當減肥教練,結果傅源沒瘦下來,他這個減肥教練卻被折騰掉了好幾斤肉。楊果本意是在出國讀書之前讓他減肥二十斤,然後兄弟倆一起出國泡洋妞去,省得他一個人去泡妞,丟下兄弟顯得他多不仁義。


  可是一個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肥的人,怎麼可能管得住嘴,邁得開腿,幾次下來沒有開始就結束了,不但沒有減肥,還增肥了不少。不過,楊果不是如此輕易死心的人,聽說現在每天都拉著傅源去游泳。


  傅源鄭重地點點頭,信誓旦旦地說:「我的目標從來沒有如此堅定過,所以這一次我一定會成功的。」


  田星野突然冒了出來,拍了拍傅源的肩膀:「有志氣,多做一些有氧運動,堅持下來就能像我這樣。」


  說著,田星野撩開了他的袖子,露出了他那結實的肱二頭肌,儼然一隻小老鼠伏在上面,大有幾分顯擺的意思。


  傅源側眸看了一眼肌肉發達的田星野,突然覺得有些泄氣,他得花多長時間才能減掉這一身的肥肉,他又得花多久時間才能練出像田星野這樣的肌肉。


  而且說實在話,田星野那肱二頭肌鼓鼓噹噹的,實在讓人無法恭維,給人一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錯覺。


  楊蘋安慰道:「也不一定要像田師兄這樣。」


  傅源頓時眉開眼笑,真要讓他去練就田星野這般肌肉,還真不如叫他去撞牆來得乾脆。


  田星野卻自豪地說:「我這一身肌肉沒有三五年是練不成的,要堅持,要有毅力,才能瞬間創造出拳時爆發力。」


  傅源感覺自己的頭頂有一群烏鴉無聲地飛過,還無情地拋下了一坨坨灰不溜秋的鳥屎,正中腦門。


  楊蘋笑著拍了拍傅源的肩膀:「做你自己就好了。不過太胖的話,確實是對身體不好的,以健康為目標的鍛煉就好。」


  傅源轉眸看了楊蘋一眼,頓時又有了信心。因為他分明記得楊蘋喜歡的並不是這種肌肉型男。


  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情敵眼裡出白痴。在傅源看來田星野也不過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對他根本就夠不成威脅,他真正的威脅是是時間。


  他和她註定有了那六年的光陰差,時間總是太快,會不會等他準備好自己之後,她已經是別人的新娘?


  一想到時間問題……傅源便開始頭疼,心疼,胃疼,全身都疼。


  見傅源一臉的苦惱,田星野上前勾住了傅源的肩膀,頗為鄭重地說:「男人就要有強有力的臂彎才能給女人安全感。」


  傅源撇了一眼田星野,有些不屑地想:只有怯弱的女人才需要臂彎,像楊蘋這樣獨立的女人她需要的是當擔,是男人的肩膀而不是臂彎。


  突然,傅源那雙狹長如縫的眼睛難得瞪大了幾分,眼底透著精光。


  這個孔武有力的男人也不是一無是處的。也許他能在自己不在的日子裡,暫時地充當一陣楊蘋的保護傘吧,隔絕一切爛桃花,不至於讓人捷足先登了。


  傅源在心裡雙手合十,求老天爺保佑。


  他一向看人很準的,老天爺保佑這一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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