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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大明江相·迂迴戰術

  「別胡說!」墨大及時制止了墨四的念頭,沉聲道,「這兩個人是死是活,是殺是留,都必須由二爺做主,我們是沒有資格獨斷的,懂嗎?做好你們的事情就是了,其他的不要多想。別忘了,我們是二爺手裡的刀,不是二爺的腦。這刀要是都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不能再用了,知道嗎?」


  如墨眾人凜然聽命,卻不知,在他們內部整頓的時候,邵元節和邵啟南,已經開始實施了下一步的計劃。


  慶宴居客棧。


  劉睿最近感到十分的頭疼,因為京城的花花世界實在是對人的誘惑力太大了一些。他的同窗們幾乎都已經把自己的銀子快要花光了,而該做的事情,卻顯然還沒有做過。


  一向自詡為這些同窗們之中最具領導才能的一個,他漸漸覺得心力交瘁,甚至已經失去了剛剛來到京城時候的熱情。屋子不願意出,就連床,都不願意起了。


  所以,當日上三竿,劉睿的房門被扣響的時候,裡面的人一陣慌亂,悉悉索索迅速的穿上了衣服,又草草收拾了一下床鋪,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狼狽,這才手忙腳亂的打開了房門,卻看到,門外,站著兩個身著道袍的陌生人。


  「怎麼?劉公子不請貧道進去嗎?」邵元節面上帶著慈祥老者的和煦笑容,就這麼面帶著笑容,對劉睿說道,「貧道住在劉公子隔壁,此時也可以算是近鄰了吧?只是慕名而來,想要和劉公子結識一番,並不值得劉公子如此的警惕。」


  劉睿只是驚於一個陌生人竟然就這麼隨隨便便的敲響他的房門,而聽了邵元節的話,他便覺得自己將人家堵在門口有些不太好了,立馬讓開了道路,對著邵元節笑道:「道長說哪裡的話,請進,進來坐吧。」


  劉睿引著兩人走進屋中,隨手關上了房門。


  慶宴居雖然不是什麼特別豪華的客棧,但勝在規模不小,魏水定下的那些屋子,每一間都是單人,而且很寬敞,設施齊全。


  劉睿將兩人請到桌邊坐下,拎起茶壺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水。然後才問道:「劉某初到京城,無親無故,不知道兩位是怎麼知道劉某的?」


  邵元節聽罷,笑道:「只是慕名而來而已!」


  「慕名?」聽了這話,劉睿的眼中充滿了狐疑。說他有名氣,在紹興或許還說得過去,但在這京城,他可是沒有什麼名氣的!說是慕名而來,這並不是正常情況!當然,劉睿的性格如此,不會隨便讓人下不來台,他緊接著便問道,「不知道道長是從哪裡慕名而來的?若說在紹興,劉某的確有些許的虛名。但在京城,實在就是個無名小卒子而已!」


  邵元節知道他產生了懷疑,對他解釋道:「剛剛貧道就已經說過了,貧道是住在您隔壁的,平日里進進出出,聽了其他人的議論比較多。對您,頗有些溢美之詞。所以,知道劉公子今日並沒有出門,就想著上前跟你結交一番了!劉公子,該不會怪貧道冒昧前來吧?」


  這麼一說,糊弄魏水或許不夠功力,但是糊弄個未經世事的書生,已經是十分的足用了。劉睿聽罷果然放下了警惕的心理,就這麼,相信了他的話,並且說道:「道長過獎了,都是同窗好友們謬讚幾句,當不得真的!反倒是道長您,看上去仙風道骨,鶴髮童顏,倒是像是個得道高人的樣子啊!而且,還有這位兄弟,也一樣是身上頗有道家風範!學生劉睿,難得與兩位相識,卻還不知道,兩位姓甚名誰,仙鄉何處啊?」


  一聽劉睿這樣講話,邵元節便在心中淡笑。果然,還是這種不經世事的人比較好糊弄,讓他幫忙牽線搭橋,或許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呢!


  一邊想著,邵元節一邊回應他的話,說道:「貧道名叫邵元節,字仲康,號雪崖。這是我的孫子,名叫邵啟南。我們二人是江西人士,貧道自幼喪父喪母,拜入龍虎山穴道。我這孫子便是從小生在龍虎山,長在上清宮。若說有些道家風範,那便是自幼耳濡目染所致。」


  「哦,原來是雪崖道長!您的大名,學生早已如雷貫耳,實在是失敬,失敬!」鬼知道劉睿到底是什麼時候聽說過什麼『雪崖道長』的大名,更不知道那裡就如雷貫耳了。反正出於性格使然,劉睿對於面前素不相識的兩個人是儘可能的表現出了應有的客氣和尊重。


  而他這麼一來,便給了邵啟南一個錯覺。那就是自己的祖父還是蠻有名氣的,要不然,這個書生怎麼能一聽說祖父的名字,就這麼激動?而且,還說如雷貫耳,失敬失敬之類的詞,這不就是早就知道自家祖父的大名嗎?


  年輕人,激動起來,就難免失了本心。邵元節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辭讓對方的褒獎,邵啟南已經開口笑道:「那是自然了!我家祖父自幼便入龍虎山上清宮達觀院,修習張天師所創之正一道。曾師從範文泰道長,得《龍圖規範》之秘。后又師從李伯芳,黃太初,盡得其術。在龍虎山,也是頗有盛名……」


  「住口!」在邵啟南剛剛眉飛色舞的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邵元節就已經料到,自己這個孫子又要惹事情了,便在一旁頻頻的對他使眼色,感覺無效后,還在桌子下面猛踢了他幾腳,可惜都沒有作用。他只得變了臉色,怒聲呵斥。隨即,很是不好意思的對劉睿笑道,「劣孫自幼被貧道慣壞了,實在是疏於管教,劉公子莫怪,莫怪。」


  劉睿雖然感到這個邵啟南說起話來很是無禮,也很是討厭,但畢竟還要看邵元節的面子,因此,劉睿雖然心中十分的不愉快,但也只能連連擺手,說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小道長性格直率,還是很不錯的。」


  邵元節知道他這是敷衍的說法,尷尬的笑了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實際上,邵啟南年幼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而是在幾年前經歷了一場所謂的『雷劫』之後,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毫不避諱的說,甚至可以看做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從前的邵啟南,木訥寡言,頭腦也不夠聰明,但十分的聽話,很得邵元節的喜愛。而現如今的邵啟南,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不再木訥寡言,而是抓住機會了就說個不停,心直口快之餘,像今天得罪人的時候也很多。而且,也沒有了當初聽話的樣子,反而是事事都極有主見。因為邵啟南變得很聰明,所以,此時的邵元節,是既會像從前那樣喜歡他,卻又在很多的時候,覺得十分的頭疼!就像現在!


  被邵元節喝止,邵啟南自然是十分的不服氣的。


  在他看來,自己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憑什麼要受到祖父的呵斥?而且,再者說了,就算他說的有錯,祖父也不應該當著劉睿這個外人的面,讓他下不來台啊?

  想到這兒,邵啟南不禁又想起魏水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忍不住在桌下暗暗攥了攥拳頭。憑什麼?憑什麼魏水看起來就可以活的那麼好,而自己卻需要整天奉承著這個老頭子,卻還要被他訓斥!人生為什麼總是這不公平?難不成老天爺瞎了眼睛?只知道照顧魏水那樣的貨色,反而對自己這樣本該做人上人的人不聞不問嗎?

  邵元節自然看到了邵啟南僵硬的表情,不禁暗自嘆了口氣。想想自己初到此地的目的,又覺得不應該因為這麼一個小小的,沒有什麼用處的插曲,而白白的浪費掉了自己好不容易弄來的攀關係的好機會。


  於是,長嘆一聲,邵元節強露出笑容來,對劉睿說道:「不知道劉公子對道教有沒有什麼了解呢?或者說,對於正一道,有沒有什麼了解?」


  劉睿想了想,回答道:「說了解,也僅僅是了解一點兒而已。因為當今陛下在潛邸之時,就已經表現出了對道教的崇奉,所以,學生也就跟著書院里的恩師多少了解了一些東西。譜寫清詞,亦或是討論討論道術道法之類的,學生還是可以粗略的說道一些的。」


  「哦,原來是這樣?」邵元節聽罷,笑容頓時變得比較真誠了,他說道,「既然如此,那也算是我道門中人了。不知道,劉公子有沒有興趣,聽貧道講講關於正一道的事情?」


  劉睿聽罷,點頭道:「當然,如果雪崖道長想要講給學生聽的話,學生自然洗耳恭聽。」


  邵元節滿意地點頭,對劉睿說道:「說起我道門的分宗分派,實際上,應當是開始於宋、元時期。但也有人說更早,可以追溯到東周先秦的時候,所謂的古之黃老道學。傳至今日,一共可以分為五大派系,分別是正一道、全真道、真大道、太一道、凈明道。其中流傳最廣,信眾最多,流淵最純粹,也是起源最早的,就是貧道龍虎山之正一天師道。相傳此道為天師張道陵所創,傳至第四代天師張盛之時,宜居貴溪龍華山,即為龍虎山之道門肇始!貧道所說的這些,劉公子可明白了嗎?」


  劉睿剛剛是聽得很仔細的,所以,在邵元節問出『是否明白』的時候,他便當即點著頭,回答道:「自然明白!」


  他確實是聽明白了。


  這位龍虎山來的道長,實際上,並不是來找他討教什麼學問的。而是來向他宣講所謂的正一道的!劉睿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特意找到自己,跟自己講上這麼多的長篇大論,但卻也並不覺得反感。


  左右他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也是沒有什麼事情做,聽人講講這些,又不會少塊肉去。而且,不管是道門也好、佛門也罷,亦或是劉睿常常讀的儒家的各種典籍。他都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非得去爭個誰高誰低,誰是正宗,誰是邪門的。


  世間的學說無非兩種,一種為善,一種為惡。只要這種學說是教人向善的,而不是想要利用誰去牟利,亦或是教唆人向惡的,那就是好的學說,值得一聽,也值得學習。


  邵元節也知道,劉睿是真的把這些敘述給一字一句的聽了下去。不禁覺得,這個小夥子還真是不錯。有很強的耐心,又不斤斤計較,還能夠專心的聽別人的說法,實在是難能可貴!


  心中這麼想著,他卻還沒有忘記自己來此的本意。見劉睿聽得認真,便像是隨口所說一般,問道:「不知道劉公子對正一道有什麼印象?」


  劉睿先是一愣,隨即很是愧疚的說道:「學生自幼讀的是聖人之言,雖然也讀過《道德經》、《莊子》等等書籍,但並未曾了解過太多的道門的事情。怕是這一點,就勢必要讓雪崖道長您失望了!」


  「誒,不會不會,怎麼會失望呢?」邵元節連忙說道,「劉公子若是有興趣,貧道倒是很願意為劉公子講解一番!」


  左右無事,多了這麼個講故事的,劉睿也沒有必要非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他說道:「既然道長願意,便給學生講講無妨。」


  邵元節聽罷,當即說道:「何謂正一?正者不邪,一者不雜。正一之心則萬法歸一,故曰正一。這個,就是正一道取名的意義所在。門下弟子修習道法,各個勸人行善。貧道認為,這樣的道門,方堪稱道家之正宗啊!」


  這是把話給挑明了!


  邵元節的話已經沒有辦法再直白了,雖然劉睿依舊不能明白,邵元節這些話跟他說了又能有什麼用處。但他是聽出來了,邵元節話里話外,都在說是誰才應該是道門正宗的事情。


  這個,在劉睿的眼中,其實沒有必要爭論。因為不用說旁的,本朝太祖皇帝朱元璋在建朝之後不久,就已經恩賜第四十二代正一天師張正常為真人。並且還降下詔書,讓正一天師世代掌管全國道教。從那以後,每一任的正一天師,無一例外的,都被封為大真人!

  這在大明,就已經從政治上,確定了正一道對天下道教的領導地位。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已經認定了的!而且,就算沒有認定,跟劉睿說,也沒有什麼用啊?

  於是,劉睿只得問道:「雪崖道長所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您跟學生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學生只是一介賤民,就連科考的機會都沒有,這才在家鄉入錢塘書院讀書,而後又被恩師送至京城。為實現那個虛無縹緲的夢想,學生已經賭上了這一生,不求全勝,但求不愧而已!像學生這樣一個,自己的夢想都無法實現的人,不知道道長您是看上了學生哪裡?覺得學生可以幫您確立誰是正宗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學生不免要讓您失望了,學生並沒有那個能力,沒有辦法讓您得償所願的。」


  一聽劉睿這樣講,邵元節就知道他想歪了。但是,卻也說明了,他不是不願意幫忙,而是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這樣的話,只要讓他覺得他是可以幫上自己的,那他當然就願意幫這個忙了!

  想到這裡,邵元節對著劉睿笑道:「如果劉公子能夠幫得上貧道,是不是願意為貧道出一份力呢?」


  果然,劉睿毫不猶豫的便答道:「救人之急當然是應該的,如果能夠幫得上,道長您又沒有什麼惡意,學生自然願意幫幫您的,只是……」


  「劉公子就不必妄自菲薄了,一個小忙而已,您一定能夠幫得上我的!」邵元節說這話,都已經用上了『您』這樣的敬稱,不禁讓劉睿想要推辭都說不出話來。邵元節滿意地點點頭道,「聽說劉公子出自紹興的錢塘書院?錢塘書院應當和本朝陛下最為寵信的魏水魏二爺有些淵源吧?」


  劉睿點點頭道:「這是當然,實際上,據恩師所說,錢塘書院就是二爺出資興建的。也是二爺給了我們這些科考無路的人,一個起碼有些光明的出路!」


  「那便好說了啊!」邵元節狀似十分興奮地拍手笑道,「既然劉公子你確實和魏二爺有淵源,那麼,想要見到魏二爺,就應當並不是什麼難事了吧?劉公子可以沒有能力幫助貧道,但是說起魏二爺,他若是要幫助貧道,那豈不是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這還不容易了?所以說,還請劉公子幫幫貧道這個小忙,只需要你幫貧道牽個線、搭個橋。不需要太多,只要能夠請動魏二爺賞臉,與貧道說上那麼幾句話,就足夠了!」


  這個要求……說起來,倒也不過分。但是劉睿就是很不願意答應。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樣面對魏水。魏水給了自己那麼大的信任,希望自己等人能夠成事,可現在呢?不僅僅是成不了事!反而還又要給他添麻煩,這真是……真是豈有此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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