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大明江相·加尊號
詔獄。
魏水枕著一條胳膊,懶懶地躺在稻草鋪就的床鋪上,半閉著眼睛,問站在身旁的墨大,「蘇國微的案子判下來了?判的什麼?」
墨大回答說:「三法司得了內閣的意思,這件案子從重辦理。不只是私判斬刑這一條,還有其他的罪名,加在一塊,判了斬立決。」
「斬立決啊……」魏水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頭上,半晌,突然坐了起來,「能不能想辦法拖到秋後?」
「秋後?」墨大不明所以,「二爺您不希望他斬的那麼快?可是……夜長未免夢多啊……」
「試試吧,不行就算了。」魏水沒有解釋為什麼,只是淡淡的吩咐道。
墨大當即從命,「是,二爺,屬下馬上命人處理。」
魏水「嗯」了一聲,乾脆站了起來,輕輕活動著在牢中幾乎已經快要銹掉的骨頭,問道:「龐笑呢?」
聽到這個名字,墨大眼中便閃過一抹殺氣,但轉瞬即逝,即便是魏水,都似乎沒有注意到一般。
墨大不喜歡龐笑。
甚至可以這樣說,魏水說下這麼多人裡頭,墨大最討厭的人就是龐笑。
那個人每天狀似是很努力的辦事,但實際上,對魏水的態度,卻並不像是一個忠心的屬下。反而,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叛變的叛徒一般。
也因為如此,墨大不能對他放心,派了人去監視的。
此時聽魏水問起,墨大立馬回答道:「二爺,龐笑近幾天沒什麼差事干,整日流連煙花之地,身上的錢都是從大宅大院裡頭偷出來的。」
「唔,老本行嘛!」魏水笑道,「叫他別在京城折騰了,這就回一趟紹興府,去把初一、十五給我帶到京城來。讓他記得路上不要招搖,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墨大一聽這話,剛剛的疑惑便解開了。
魏水是要讓兩個侄子親眼看到仇人被手刃,即便不是魏水操刀,但知情人其實都知道,內閣此舉就是在拉攏魏水,希望能夠和解。讓魏水去穩住陛下,他們才好大展拳腳。
這麼一來,跟魏水手刃仇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反正,蘇國微都是因為當時的一錯,而失去了前途,失去了性命。
「屬下知道了,屬下立馬去辦。」墨大回答說。
見魏水沒有什麼其他的吩咐,墨大才悄然告退。
自從魏水被關進來,詔獄就仿若是虛設的一般,隨他出入。錦衣衛將校,對他唯命是從,甚至連王佐那個錦衣衛掌印都督、都指揮使都沒有他說話管用。這種感覺,在沒有跟著魏水之前,他是絕對不敢想象的。
好日子,要好好過才是啊!
墨大不禁想起了此去金陵的張陽,嘴角掛上一抹冷笑。
貪棧一時的薄名,失去了如此的權勢,不知道張陽在金陵半養老的狀態下,到底是會陷於聲色犬馬無法自拔,還是會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對於當初重入官場的決定,感覺到無比的懊悔呢?
詔獄之中,魏水重新躺了下來。
如今的局勢對他有利,但也僅僅是有利而已。
朱厚熜絕不會滿足於興獻帝、興獻后的尊號,而且,剛剛墨大在之前的彙報之中,就已經跟他講過了。張陽臨走之前見了朱厚熜一面,兩人並非密談,身邊有黃錦在。而魏水向來是把黃錦喂得飽飽的,禮節上也一向周到。因此,張陽前腳出宮,黃錦後腳就把張陽給賣了。
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時候離開的。這些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魏水也得知了,張陽給朱厚熜提出的意見,是給興獻帝、興獻后的尊號之中冠上皇字,也就是變成興獻皇帝、興獻皇后。
真是有夠蠢的啊!
魏水躺平在茅草上,輕輕搖頭,嘆了口氣。
張陽是他想要好好栽培的人,日後也想讓他得坐高官。如今暫時退卻到南京,並非是魏水刻意打壓張陽,而是給張陽一個退後的機會,以便讓他躲開這個時段,朱厚熜並不佔便宜的朝堂。
等到錦衣衛可堪大用,楊廷和被磨沒了耐心之後,就是張陽被重新啟用之時。到那個時候,還怕不能一飛衝天嗎?
但看如今的態勢,如果張陽總是這麼自作主張的話,魏水還真的是要好好地考慮考慮了。如果廢了那麼大的心血,最終卻養出一條白眼狼來,那乾脆還是讓張陽永遠呆在南京,不要再回來的好。否則,他很難保證自己不會親手宰了這個一手扶持上來的人。
這一次,魏水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對朱厚熜的表現似乎渾然不知,也沒有給出任何的提醒。而朱厚熜和他想象的一樣,終歸還是沉不住氣。一道聖旨降下去,要求更改尊號,給興獻帝、興獻后的尊號之中加上『皇』字。
乍一見這樣的聖旨,楊慎立馬就氣炸了肺。
急沖沖找到楊廷和,已經是一副想要興師問罪的樣子了。但由於身份的限制,他依舊是收斂了心性,盡量心平氣和的說道:「爹,現在您看到了?魏水根本就沒有作用!我們向他示好,全都是白費的!你看,陛下的這份聖旨,這些都是什麼啊?剛剛各讓一步,緊接著他就要往前邁一步。爹,這次可無論如何不能同意了啊!」
楊廷和微嘆口氣道:「當然不能同意,老夫已經將陛下的聖旨封還了。但是,你也誤會了,這一次的事情並非是魏水所為,而是新任南京刑部主事張陽在離京之前,向陛下進的讒言。這件事情,也許魏水還不知道呢!不過沒關係,只要魏水不摻和,壓平陛下不是難事。更何況,改元之時,我們還要給魏水一份大禮,到時候,魏水必然會倒向我等,穩住陛下。」
朝堂之爭,只要沒到魚死網破的時候,大多都是你退一步,我讓一步,達成的相對平衡、穩定的狀態。
在楊廷和眼中,楊慎太過急躁,是不可能成事的。但在魏水的眼中,他們兩個,都不是成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