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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日夜晨昏

  或許,沒人能夠真正明確的說清楚,夜晚直至清晨,那一段時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境。


  夜裡的蟲鳴聲,不知何時忽然斷掉,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別的什麼聲音了。


  忽然,一個趴伏在地上的黑影小幅度動了一下。


  由於臉貼在地面的關係,鼻腔里充斥著股泥土特有的厚重味道。這讓女人呼吸困難,下意識很不適的聳動了一下鼻頭。而碎頭髮因為這個動作滑落下去,輕微的麻癢,頓時令困頓的女人睜開了眼睛。


  涼風微微拂過,讓人忍不住想要瑟縮成一團。便就在此刻,女人口中忍不住嚶嚀了一聲后,終於在恍惚中清醒了過來。


  「好餓,」醒來在第一時間,女人嘴裡面發出呢喃。她此刻,實在是餓得沒了力氣,甚至於連思考都不想要去做,直感覺一個念頭便腦仁生疼,一陣虛浮傳遍全身。對她來說,此時哪怕只是翻身這樣的簡單動作,也足令她花去了大半的時間去完成。


  嘴裡低低的喘息,女人細細用手揉搓了一下面部,她抿著嘴搓掉貼在臉上有些濕潤的褐色泥塊,同時雙眼無神的望向天空。


  女人仰面朝天時,在她視線中出現的是一片淡紫色的,有些悠遠和混沌,參雜在濃厚灰黑色之間的天色。雖然很渾濁,但又令人感到非常的純粹,致使女人在往後的無盡歲月中,每每想起都難以忘懷。


  只不過這一幕難得的可以被稱之為美景的景色,此時卻是無人分享,而女人也無心再要去關注。


  這時候腹中飢餓足以戰勝一切,更何況是一個窮困潦倒,柔弱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呢。恐怕已經漠然到什麼想法都沒有了罷,而她此時只想要站起來,尋找到可能的食物用以解決溫飽。


  女人表面上的不動聲色,看起來毫無波瀾。但內心深處卻在極度的嘶吼,她告訴自己,她需要的不是自由,而是能夠解決溫飽的食物。


  「老天,難道我錯了嗎,」雙眼望天,女人不由得懷疑。現在只是動動手臂,就需要耗費她極大的力氣。


  手背滑過大地微微陷入到濕潤的泥里,石子兒有些硌手,以及碰觸到草尖和裸露草根後有些扎疼,這些感官,也彷彿都像是隔著什麼東西似的。


  儘管女人知道這觸感只是一種錯覺,或許就如她所經歷的一切一樣,都只是錯覺。在告別了曾經幸福美滿的家庭后,在經歷了最初自由的酣暢淋漓后,女人終究無奈的敗給了饑寒交迫。而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來得太快,打擊的女人措手不及。


  她想要低頭,後悔了,失望了,但是錯誤必須由自己去承擔。


  在胃中極度的痛苦驅使之下,女人咬牙拽著旁邊一大把草葉,之後她勉強想要站立起來。幸好這草的邊緣算不上鋒利,並且韌性倒還十足。


  只不過,女人要站起來,仍舊不如文字描述出來的那般容易。可以看見她纖瘦手臂上,因為用力而已經鼓起來了的青筋,整支胳膊都因為沒了力氣而不可抑制的顫抖著。


  連續幾下掙扎,女人才終於站起了身,此時一滴汗水從她頭頂滑落,滾過前額,因而變得有些渾濁。


  頓了頓,抵擋住一陣眩暈,女人這時才打量起四周。周圍的景物頓時就和昏迷之前的記憶重疊。


  儘管看起來千篇一律,但女人隱約記得,貌似之前她已經精疲力竭,昏倒前也沒有走出這塊要命的草地。但在恍恍惚惚之間,自己貌似也走出了一大段的距離。


  回憶了一陣。可這並不能帶給女人內心帶來絲毫的喜色,因為在她周圍,除了可以看到遠處只能隱約瞧見山巔輪廓的墨色群山之外,入目所及,全部都是大片大片宛若克隆出來般的及膝深草地。


  那些草就如她腳下的一樣,每一株都根莖挺拔,葉片朝陽的那一面泛著水光,長得很是飽滿可愛。


  只是能夠想象么,那散布在大地上,浪潮般涌動又瞬間定格住畫面的蒼莽草地,就如它看起來的那樣無害。但這樣的一張廣博的卷幅,本身就是一個難以企及到邊框的巨大油畫。


  而當一個小小的,微乎其微的,看起來可以忽略不計的人置身於其中。這女人看來,就如同放置於被畫師精妙的繪畫手法,所拉伸到平面的深淵一樣。暗色調的亂流,似乎欲將無助的女人給推搡著整個吞噬進去。


  此刻距離太陽出現在高空中還早,不知是不是一直都這樣,這塊草地汪洋在暗淡的天空下呈現出來統一的藏青色,明暗變化明顯,葉片濕潤,草尖上掛滿著露水。


  這露水就連女人的頭髮上也有些許沾染。隨著她的動作,露水滴落下來滾過皮膚,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雙手忍不住瑟縮於胸前。


  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女人並沒有去收集露水的打算,這些露珠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水,沒有絲毫的能量可言。此時不管如何說,女人最終還是得上路。不久后,就見她拖動宛如提線木偶一般僵硬的四肢,邁開腳步,喘息著向和記憶中來時相反的方向走去。


  「沙沙沙沙沙……」


  天光里,依稀見到女人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她努力大睜開眼睛,生怕一閉上就再也睜不開了。


  空氣中只餘下女子的喘氣聲,冷冽的空氣不斷湧入身體,令她想要咳嗽卻又沒有力氣,尤為的難受,彷彿喉嚨被利刃切割。


  除此之外,只有植物葉片不斷如冰面一樣破開,相互之間碰撞摩挲產生的響音。


  「或許我很快就會死在這裡吧,」走了一陣子,唯恐前路渺茫,只是一個婦道人家的女人,此刻在心裏面終於誕生出了一絲惶恐。


  當失去了丈夫的庇護,當失去了家庭的溫暖,她忽然發現,自己真的什麼都不是。


  她不再能再在鍋碗瓢盆間斡旋如意,不再為需要的人牽腸掛肚打發時間,失去了自己的主場后,女人才知道自己一無是處。


  「或許我逃出來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當時只是頭腦一熱,沒想到外面竟然是這個樣子的,我為什麼會傻到想要自由呢,」絕望中,女人一遍又一遍的喃喃自語。每走一步,她就說上一句。彷彿是這樣的語言鞭撻,才能令自己心裏面好受一些。


  「我真的錯了嗎……啊!」


  忽然,渾渾噩噩中的女人腳下一滑,被絆倒在地。她的裙子只是粗布質地,一看就是由一塊不知道什麼植物揉成的布胡亂編製出來的。又或者這本身就不是件裙子,許是裝什麼東西的口袋被倉促改造出來。也只有這樣子,才能解釋裙子為什麼,會如此的粗糙劣質。


  這罪魁禍首一樣的裙子。每當女人抬腳,裙邊掃過那些草葉,上面的露珠就會毫不客氣的被裙子邊緣給吸收掉,使那粗布裙子因此而變得沉重不堪,並且緊緊的黏在女人的小腿之上,增加著她的不適。如果可以形容的話,活像是一副冰冷的鐐銬。


  摔倒在地后的女人,此時毫無例外的發出了慘叫,聲音凄厲而尖銳。但這一次痛苦明顯要嚴重了許多,女人感覺自己的骨頭像是要散架了般,鼻子中更是涌動出一股酸意來。那是頭腦震蕩的關係,讓她眼冒金星,顯些錯以為自己要流鼻血了。


  一時間湧來的巨大痛苦,讓她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但這一次女人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只是休息了很短的時間,便再次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不,我沒有失敗,我才不承認我失敗了,因為那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在那一張沾滿了泥漬和汗液,布滿宛若卸了妝一般水痕的一張花臉上,女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狠色,在黑夜裡尤為明亮。


  只是接下來她的臉色變了,眼睛也閉上。


  「啊!」身上的骨頭彼此擠壓,輕微錯位后難以形成依託,女人痛苦的低下了頭。但她還是堅持著努力站了起來,胸前劇烈的起伏著,像是一對不斷吹起后又放氣的大氣球,顯示出她快要到達極限的忍耐。


  直到好不容易才站起來,女人這次走的明顯要小心翼翼上許多。


  「嘶……」身上沒有一處完好,女人估計自己若是再摔倒下去,只怕就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了,因此強迫自己振奮的精神。極端的痛苦逼迫出了女人內心的狠勁,這下子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了。


  一步,兩步,對於女人來說。精神的疲倦,幾乎使得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飢餓的呼喊,宛如灌了鉛一般的沉重雙腿,還有身上雪上加霜的傷口,都在鞭打著她,摧殘著她那本就已經不多的意志。


  而已經賭上了一切的女人,此刻咬碎銀牙。她沒有了任何後悔的餘地,只得悶頭向前。而除了開始還有一點疼痛外,之後身體外的任何感覺,都被那似是隔了一層什麼東西的木然所取代。


  不出意外,這個女人恐怕就會葬身在這片草原之上。這草原不愧是一片絕地,死在這處寬廣地域上的生命從古至今不在少數。他們全部都是敗給了這裡彷彿沒有邊際的寬廣以及壓榨不出任何養分來了的貧瘠。好要告訴這女人,她不會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個。


  迷糊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已經意識模糊的女人,忽然聽到了一種奇異的聲響。


  「鈍鈍鈍……」


  像是飲水機被快速的放水,那聲音十分有穿透力。可是已經有些麻木的女人並沒有在意,或者說她只是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這樣想著,沒走上幾步,女人忽然一腳踏空,緊接著,猝不及防的她整個都倒栽蔥滾了下去。


  「呃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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