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佰·二一章 吉利可汗下金勾
「嘿嘿,我這人寫書是二流,講故事倒是一流。」明黃色的燈光下,李蕭拿起面前桌上攤開來的郵件。品讀了幾番后,塗塗改改,上面的幾個異界錯別字被他給修正了過來。
將郵件湊到嘴邊,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墨跡。李蕭一手拿捏著邊角,頗有成就感的拿到胸前,另一隻手的手指甲則撣了撣郵件的邊緣。
此時的他以了無倦意,夜半三更,雖無酒肉相伴,也無美人坐懷。但沉浸在文章的海洋,卻讓他的心情十分的愉悅。
這個時候,李蕭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免不了笑了起來。
「老闆,您睡下了嗎。」門外傳來的聲音,讓李蕭正要拍在桌子上的手一頓。
「是雒容么,進來吧,」李蕭前傾上半身,忙中有序的把桌面雜亂的文稿收了起來,嘴裡同時對外面招呼道。隨著對方的進入,一股寒風灌入到了帳篷內。
哐當!
布麻袋落地后,登時發出鐵器交鳴的聲音,將重物落地的聲音都掩蓋住了。
仔細聽去,還有細細的沉悶迴音,看樣子還挺重。落日這時候沒有遲疑,將麻布袋攤開來,然後又把裡面的兩罐液體給提溜了出來。
「拿著,」落日一手一個,並不是很費勁。但是落到巴雅爾手裡時,鐵罐的重量卻讓他偏瘦的身體忍不住一沉。
「這不是阿媽熬出來的牛油嗎。」巴雅爾有些吃驚地看著哥哥,鐵罐一陣搖晃,裡面的牛油好像液體一樣發出水花聲。
這是因為牛油裡面加入了一種特殊植物烈焰草的草汁,從而變成了液體的緣故。這種草吸收太陽的熱量生長,每到夏天,大漠人都可以大量的採集到。
而當地部落用草汁熬制出來的牛油,熬制好后不但沒有腥臭味道,還被用來做飯炒菜,並且口感相當的好。
在醫療條件不足的情況下,這種牛油還常常被用來治療燙傷和晒傷,據說塗抹在傷口上后,有著奇特的療效。
「巴雅爾,你聽著。」黑暗中,落日指了個牛群的方位:「你沿著這個方向一直走,這裡全都是我們的牛。」
「哥,你呢,」巴雅爾感覺提著牛油有些費勁,索性直接把四方形的鐵皮罐扛在了肩膀上。
「我們分開來,動作要快一點,把牛油全部澆在牛的尾巴上。」落日說道。
「那麼其他的牛呢,」黑夜裡面,巴雅爾眼神很亮。
「牛群的首領並不聽我們指揮,會誤事的,趕快!」落日拍了拍弟弟的後腦勺,扛著牛油罐就先行一步。
兩兄弟於是分開行動。他們家由於帶回來的是兩隻母獅子,所以這次趕回部族的牛群有上百頭,由於距離節日還有一段時間,這些牛並沒有被宰殺多少。
混雜著草木芬芳的牛油,驅散了周圍空氣里瀰漫的惡臭,巴雅爾將牛油罐扛在肩膀上,空出來的小手則湊在嘴邊,從嘴裡不斷的哈著白氣。現在的氣溫已經極低了,要不是身處在牛群中,外面恐怕還會更冷。
周圍全都是此起彼伏的牛哞聲。
巴雅爾就近選了一頭牛,然後繞到了對方的身後,這頭牛有長長的尾巴,上面的鬃毛又濃又密,在大角牛中算是很正常的個體。
巴雅爾來到了這裡后,就小心翼翼地將牛油澆在了牛尾巴上,「嘩啦,嘩啦」的聲響傳來,緊接著又是一陣「咕咚,咕咚」。剎時宛如蒿草的牛尾巴,就變得光潔了起來。
「成功了,」巴雅爾用手背擦了一下臉,然後又就近找了一頭牛下手。
這時候的天空,不知何時被一片陰沉的烏雲所籠罩住,星光也跟著暗淡了幾分。
索性大漠人的視力極好,但是在這樣冷的天,這樣陰沉的夜空下,心情難免會變得有些糟糕。
巴雅爾一邊將油倒在牛尾巴上,一邊在心中默默的數著,「四十九……五十,」過了好一會兒,當他數到第五十隻時,他忽然抬起了頭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背上重重地被人撞了一下,雖然沒有摔在地上,但是肩膀上的鐵皮罐卻跟著搖晃了起來,裡面只剩下一小半的油液,此時發齣劇烈的嘩啦聲。
「對不起,你沒事吧巴雅爾,」落日連忙扶住弟弟,剛才撞在一起的就是他,兄弟兩人背靠背,由於夜晚太黑都沒有察覺到對方。
「還好,」少年偏過臉,緊接著就說道:「哥,我這一邊已經全部都給澆上牛油了。」
「我這邊也是,」落日像是鬆了一口氣,搭在弟弟肩膀上的手捏了一下對方,這個動作加重了他的語氣:「我們走吧!」這時候的氣氛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好,」巴雅爾認真的點著小腦袋瓜,快步跟上落日的步伐。
很快,兄弟倆人就摸黑回到了杏花的身邊,雌牛一如既往的拱了拱兄弟兩人。像這樣的『泛契約獸』,跟主人的心靈聯繫其實並不大,而一但距離稍遠的話,就更加感覺不到了。
當然,這也要排除『玩家』的角色,一旦動了玩『游牧人』這個職業玩家的契約獸,玩家一定會收到系統提示的。
杏花顯然是認可兩位小主人的,也正是因為這樣,兄弟兩人才能夠指揮這隊牛群。
「杏花幫下忙,」落日顯然不是第一次騎牛了,他動作熟練,左手扣住杏花的牛角后,右手探手攥緊牛背上的鬃毛,而此時的杏花很配合地昂起頭來拉了他一把,讓落日很輕易的騎上了牛背。剛坐穩后,他對弟弟伸出了一隻手,「快上來吧。」
「嗯,」少年也沒有含糊。有落日的幫忙,巴雅爾很輕易地就坐上了牛背。
由於騎牛無鞍也無蹬,落日和巴雅爾只能坐在光禿禿的牛背上,然後完全靠兩腿夾緊牛身來掌握平衡。
好在這一點也難不倒青年,他稍微擺動一下身體,很快就適應了。
「什麼時候,我也能夠在天空上遨遊就好了,」巴雅爾這時候自說自話。小腦瓜裡面,還在想著如果自己有一雙翅膀,那樣的話,輕輕鬆鬆的就可以去救雅客漢大哥。
「你一定會的,」落日指了指遠方潑墨似也的天空。
另一隻手攬過弟弟的腰,防止巴雅爾從牛背上摔下去。然後落日一用力,將弟弟往自己懷裡箍了一下。之後他又伸手到前面攥住一把牛毛。
而少年則看向落日所指的方向。這個方向一直往前走,據說就是一座聞名遐邇的響凰山了。
而過了響凰山,再往東走一些,那麼就會進入到一片『生命的禁區』。那地方類似於李蕭前世的塔克拉瑪干沙漠。
在那樣的恐怖地獄中,沙漠的最深處,大量的沙粒隨著狂風到處飛舞,那裡幾乎全年都是沙暴,地面也全部都是無法著力的流沙。從古至今都沒有人知道,那裡面究竟有什麼。
「走吧,把牛群驅趕到牛欄的邊緣,」落日在巴雅爾身後說道,他要比弟弟要高上一個頭,此時由於兄弟倆坐得很近,落日的下巴剛好枕在對方的腦袋上。
「呀,哥你是讓我來下命令嗎,」巴雅爾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件大事,語氣歡快的拍了一下靠近自己的那一截牛脖子,說道:「杏花,帶我們去出谷的牛欄邊上。」
「哞~」
不過當巴雅爾面露興奮時,回答他的卻不是杏花,而是一隻眼睛很大的駝峰牛。
「呀,怎麼又是你,」暗淡的星光下,對方的眼睛卻十分的明亮,從它背後的一排高聳開始,從身體兩側垂下大量黃褐色的長毛,好像是為這頭駝峰牛披上了一層厚重的蓑衣。而一條純黑色的鬃毛從它頭頂順著脊柱延伸到尾巴上,如果撇去其全身的味道,看起來還頗有美感。
而此時駝峰牛一臉友好地湊向巴雅爾,當然緊接而來的,還有那難以抑制的牛臭味。
「哞!」
杏花忍不住拿角頂了頂它,長於力量的大角牛,很輕易地就把對方給頂走。
「哞,」懾於杏花牛群首領的威勢,這次駝峰牛終於變得有些躊躇,畏葸不前起來。
「走吧,」落日緊緊摟住自己的弟弟,然後一側身拍了拍杏花的牛角,還有一大段路要趕,這時候可不能耽擱了……
與此同時,呼瑪雅部落的帳篷外面。
上萬的士兵聚集於此,這些人都是剛剛被替換上來的,一部分吃過飯的族人。
「哈~—」士兵的最前方,一個模樣俊朗的青年站在篝火旁,這時候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從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來看,這個青年顯然地位不低。
「皇子殿下,請您嚴肅一點。」最後還是一個大將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道。
「你管得著嗎,」青年的臉是大漠人的面相,有著剛毅的五官,以及一對又濃又密的眉毛。他眼睛很明亮,彷彿蘊含著神采。
他斜睨了那個大將一眼。隨著他的動作,裹住他脖子的衣領向後牽扯了一下,上面一圈柔順的皮毛,雪白的皮面,也是跟著輕微的在微抖動,將他整個人襯托得雍容華貴。
「你……」那位大將感覺呼吸一窒。卷在一起后,又重新修整過的絡腮鬍子一陣抖動。但青年哪有心情和他吹鬍子瞪眼,一隻手遮住張開的嘴巴,睡眼惺忪的就看向前面。
身後的柴火被架得很高,甚至於用於照明的,還有兩盞懸浮在空中,顯得有些奇幻的巨大路燈。
而除了他們這一邊,燈光所及的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或坐或卧的威武雄獅。
不過有一個地方例外,那就是在青年身前兩步遠的地方,焦黃的地面被空出來了好大一片,那裡別無他物,僅有一張由無數金屬鍛造而成的厚重椅子被擺放在那裡。
「可汗究竟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啊,」時間已經過了半夜,眾人的心中直犯嘀咕。但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那張椅子,這把椅子上用金屬雕刻打磨成了無數造型精緻的恐龍,雄鷹,獅子,豹子等等猛獸,從鏤空的縫隙間,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寬闊堅實的後背。
「吉利可汗,已經到了半夜了,請問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作為可汗的兒子,青年略作思考,步伐穩健的走到了椅子後面。他沒有遲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石河子,我的兒,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我說過的,該等待的時候就要等待,不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那道背影的語氣,低緩又不失威嚴,聲音傳來后,一句話就令青年低下了頭:「兒臣只是感覺在這寒風蕭索中站著,卻只是一直與敵地軍對峙,倘若真是那樣的話,不如……」
背影發出一陣喉音,很輕微,卻令青年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沉默了半響,青年才聽背影說道:「日那可汗為什麼會戰敗,古力可汗為什麼又會被迫遷都到偏遠的地區,潘神一族的雲海城為什麼會幾近沒落,我們呼瑪雅部族……又怎會面臨如今這樣的窘況。」
吉利可汗內心平靜地敘述著,卻將心事全部都給隱藏起來,但是他語調激昂:「這歷史上的一筆筆,都是教訓啊,你平時應該多去看看書,而不是沉湎於那幾個擄掠而來的貴族的貴女。」
「可汗已經知道了,」青年的心中猛地一驚。瞄眼看向那寬厚的背影,卻忽然發現自己拙劣的手段,在可汗眼中顯得是多麼幼稚。
「好久都沒出過遠門了,下次出去圍獵,我打算帶你去旱海釣魚,你還沒有釣過魚吧。」
「兒臣以前只是聽說過呢。」青年顯得有些受寵若驚,「據說那裡有比山還要高聳的大魚,整個身軀就是一座島嶼的巨龜,但是卻未曾親眼見到。想來那倒是一場新奇的體驗!」
青年此時也端正了心態,心想也是,如果可汗真要治他的罪,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好說話了。索性將雙手揣在袖子里,寒風吹拂得他衣袍的下擺飛揚,倒顯示出一絲隨意洒脫。
「其實啊,釣魚的真意,就是等待。穩坐釣魚台的同時,培養自己的耐心。然後在魚兒上鉤之後,在合適的時機拉動魚竿……」
這個時候的可汗,更像是一位父親。
「就比如說此刻……就需要等待,」可汗說完,目光卻放在了右手邊,他的視線直接越過了獅群,沒入到遠處茫茫的黑夜中。
那裡是牛欄的方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