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疼痛

  第84章 疼痛

  上次吻她可以理解為獨占欲作祟, 這次他並沒有發瘋,哪怕隻是親吻發絲,對他這樣的人來說,也委實詭異。


  沈翌神情微頓, 望著她的目光, 幽深濃烈,這才意識到, 他從未表明過心意, 他向來寡言,也不懂什麽甜言蜜語,情緒最外露的時候, 也僅說了一句, 你是我的。


  他隻覺喉嚨發緊,心髒也險些從胸腔中蹦出來, 他手指無意識蜷縮了一下,才沙啞吐出四個字,“情難自控。”


  陸瑩沒有說話,眉宇間卻染著嘲諷。


  沈翌清楚她不信,他在她跟前半跪了下來, 視線與她持平後, 才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發絲,下一刻,她果真避開了。


  沈翌苦澀一笑,啞聲道:“我知道你根本不信,不管你信不信, 我都心悅於你, 瑩兒, 我知道我之前對不住你,傷害已然造成,我不求你的原諒,隻望以後的日子,你能給我個彌補的機會,我會努力當個好夫君。”


  陸瑩眸色沉靜,說出的話也很冷靜,“陛下為何覺得心悅於我?我猜猜,肯定跟我的擋刀以及整日為你熬粥有關吧?聽莎草說,她還告訴你,我一直心悅於你,是不是直到那一刻,陛下才覺得痛徹心扉?這並非心悅,不過是一種移情罷了,因為懊惱,因為愧疚,才覺得滋生出了愛。”


  陸瑩繼續道:“其實您不過是誤會了,就如我當初一般,我以為心悅於你,一次次付出沒有回報,我便及時止損,實際上,真正的愛理應不計得失,也不會想著索取多少回報,我不愛您,所以才能冷靜,您也並不愛我,所以我為您付出時,你會冷漠以待。”


  沈翌並不讚同她的話,“並非博愛才是愛,愛其實很自私,沒幾個人能不計得失,瑩兒,我之前對你冷大部分原因是我性子使然,愛是一個過程,並非一成不變。”


  陸瑩沒再跟他探討何為愛,她真正想說的並非這些,她隻是不希望,他再動輒親她,每次他靠近時她都無法忍受。


  陸瑩坦然道:“你我雖是夫妻,實際上,許多夫妻不過是搭夥過日子而已,根本不會追求所謂的愛。”


  “您沒有旁的妃嬪,日後若有需求,您也可以碰我,我也有個要求,別再親我,憤怒也好、情難自控也罷,不管什麽原因,別親我。”


  這會讓她回憶起之前,哪怕情到深處,他也不會吻她,第一次他願意接受她,將她按在錦被中時,她很緊張,也很想親親他,她的主動,換來的卻是他的躲避,好似她是什麽髒東西。他碰了她一次又一次,卻不曾吻她。


  陸瑩始終記得此事,哪怕早已不愛他,也難以忘懷,至今回憶起此事,她都會為曾經的自己,感到悲哀,陸瑩甚至不知道,當初的自己哪來的勇氣,一次次被無視,竟還再而三地去親近他。


  沈翌眸色一暗,心髒又密密麻麻疼了起來,也想起了他曾經的下意識拒絕,“抱歉。”


  陸瑩不想聽這些。


  他是帝王,她不可能真得罪他,就算為了孩子,她也無法一直拒絕他,一次兩次他不生氣,次數多了,是個人都會有脾氣,何況他又是這般身份。


  陸瑩並不厭惡那些親密,她也曾感受過愉快,她隻是無法容忍他的吻而已。


  她此刻的妥協,卻令沈翌痛得無法呼吸,他寧可她一次次拒絕他,對他說不,也不希望她如此。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她心中的抵觸有多深。


  他心痛得無以複加,半晌,才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她欲要掙紮,他卻沒撒手。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說過不會勉強你,瑩兒,朕說話算話,我不會因為欲念碰觸你,更不會因此怪罪你。你做自己即可,不必顧及我的身份,也不必顧忌孩子的未來,以後的日子,你就是你,你想家人時,隨時能將他們召入皇宮,想回家時,也可以隨時出宮,我不會再限製你,也不會要求你務必怎樣,隻要你開心即可。”


  陸瑩心尖一顫,這一刻,無端不敢對上他的雙眸,她落荒而逃一般,甩開了他的手,她側躺了下來,隻給他一個後背,半晌才道:“睡了。”


  沈翌久久未能睡著,他心口也有些發疼,接下來一連兩日皆是如此,除了會陪他們一起用膳,他幾乎將全部的時間都拿來處理政務,晚上睡覺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唯有如此,才能忘卻她那些話。


  轉眼便到了賞花宴這一日,裴夫人神清氣爽的,這兩日五公主都沒過來,以為她要知難而退,裴夫人很是高興。


  用完早膳,她還去裴淵房中坐了會兒。


  她過來時,這個孽障竟然還在睡覺,裴夫人氣得胃疼,忍不住拿起了雞毛撣子,一把將他的帷幔,挑了起來,“不是遊山玩水,就是蒙頭大睡,至今連個媳婦都沒有,你怎麽好意思睡到現在?”


  裴淵前幾日,提了一句想去蜀州遊玩,裴夫人自然沒同意,她甚至發了話,什麽時候,等他婚事定下,什麽時候才準他離京。


  裴淵怕她和老太太氣出個好歹,也沒擅自離開,這幾日都待在府裏,聽到娘親的質問,裴淵拉起被子蒙住了腦袋,下一刻就聽到了劈頭蓋臉迎來的“呼”聲。


  他一下跳了起來,躲開了裴夫人手中的雞毛撣子。


  裴夫人一下抽了空,又抽了兩下,誰料每一次都被這小兔崽子躲了去。連她都不得不承認,他這敏捷的身手,就算考個武狀元,估計都可以。


  裴淵也徹底清醒了,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頭疼地嘖了一聲,“總不能沒有媳婦,就不準我睡覺吧?沒媳婦的多了去了,也沒見哪個整日挨抽。”


  “你還有理了?”


  裴淵拿起外袍披在了身上,不在意地擺手,“成成成,兒子的錯,您今日不是要參加賞花宴?這麽想要兒媳,趕緊挑去。”


  他是有名的混不吝,京城這麽多紈絝子弟,到了他跟前,都要喊聲淵哥,姑娘們也都怵他,加之他無甚官職,哪怕他身份尊貴,真正的高門貴婦也不想將女兒嫁給他,由他禍害。


  可以說,今日的相看,多半沒有好結果。


  裴夫人隻覺心中沉甸甸的,她自然不清楚,這是裴淵有意為之,早在幾年前,沈翌就想將他任命為錦衣衛指揮使,他死活不願意,寧可私下幫他做事,也不願入朝為官。


  裴夫人不由戳了一下他的額頭,數落道:“說得就仿佛隻要我挑中,人家就想嫁似的!整日沒個正型,哪個姑娘願意跟著你!”


  裴淵嫌棄她嘮叨,穿好衣服,洗漱了一番,就揮揮手,溜了出去,他直接溜達到了城東,街上有一家餛飩味道很不錯,裴淵坐下後,金大娘就笑著迎了過來,朗聲報道:“一碗餛飩,不加蔥花,多醋,一碟花生。世子可還有旁的要加的?”


  裴淵勾了勾唇,笑道:“還是大娘了解我,這就可以。”


  因為他愛吃這家的餛飩,金大娘家的生意一直很好,許多富家公子也會跟風過來。


  由於裴淵的存在,街上的惡霸也不敢再向他們收保護費,金大娘一家很感激裴淵,每次給他盛的花生是最多的,餛飩也總是煮滿滿一大碗。


  一碟花生很快就被呈了上來,緊接著便是金老頭親自煮的餛飩,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是金大娘親手包的,皮薄餡兒多,一口下去,滿口生香。


  裴淵吃了幾個,胃中就有了飽腹感,他滿足地翹起二郎腿,邊吃邊聽男人們吹牛,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被裴夫人瞧見,一準兒想擰他耳朵。


  一大碗餛飩下肚,裴淵隻覺得十分饜足,他邊吃花生,邊丟下一塊碎銀子,不等他起身站起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撞入了他眼前。


  少女一襲雪白色錦衣,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鬟,她雙眸泛紅,正垂著眼睫,緩慢走在街道上,有不少人在趕早市,街上人來人往的,她一出現,周圍的風景,全成了她的陪襯。


  裴淵的目光在她泛紅的雙眸上,停留了一瞬,吃完花生,他才伸了個懶腰,溜溜達達離開了餛飩攤。


  少女則去了明心湖畔,她尋了個角落,坐在了長廊上,怔怔望著湖麵發呆,沒一會兒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小丫頭哭得沒有聲音,顯得異常可憐。


  裴淵過來時,恰好瞧見這一幕,他拿起一顆小石子,朝她丟了過去,小石子恰好砸在她腳上,裴嫣嚇了一跳,慌忙擦了擦眼淚,恍若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四處看了看。


  她自然沒能瞧見裴淵的身影。


  這一日的賞花宴,不出裴夫人所料,一日下來,她雖然瞧中兩個姑娘,對方與她交談時,明顯有些不自在,顯然家裏也曾叮囑過什麽。


  裴夫人出身名門,自然不可能勉強旁人,也沒再與她們多聊。一日下來,她反倒與陸瑩聊得最多。


  陸瑩累了一日,晚上早早便歇下了。


  這一晚,沈翌仍舊回來得很晚,他沐浴完才過來,來到宜春宮後,便在她身側躺了下來,室內亮著一盞燈,她的五官在燭火下,顯得很柔和。


  沈翌靜靜望了一會兒,久久沒能睡著。胃部有些疼時,已然臨近醜時,他沒有在意,又不受控製地想起了她那日的話。


  原來他的吻,都成了她的負擔。


  他不由按住了胸口,胸口似壓了一塊巨石,又悶又疼,他像是被人推入了深淵中,身體一直在下墜,眼前僅剩的一點光,也在一點點消失。


  他閉上眼睛緩了緩,片刻後,卻聽到了她慌亂的聲音,“陛下?沈翌?你怎麽了?”


  陸瑩的驚呼聲,似一道閃電劈開了黑暗,驅走了周身的寒意,他聽到慌忙中她下了床,聽到了她喊太醫的聲音,沈翌想起來,拉住她的手,告訴她不必驚慌,他卻沒能睜開雙眼,唯有冷汗一滴滴砸了下來,疼得他半晌沒能動彈一下。


  圓圓也聽到了娘親讓人喊太醫的聲音,小丫頭瞬間驚醒了,她醒來時,率先瞧見的就是身側的父皇,他死死攥著衣襟,臉色無比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


  圓圓心中一慌,連忙爬到了他跟前,伸出小手擦了擦他額上的冷汗,陸瑩讓人喊完太醫,就跑了回來,瞧見她,圓圓眼眶一紅,可憐巴巴喚了一聲,“娘親。”


  莎草也趕忙走了進來,陸瑩讓莎草將圓圓抱了下去,圓圓不肯出去,莎草無奈,暫且將她交給了落玫。


  第78

  她則下去打了一盆溫水,陸瑩親自濕了濕帕子,拿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她的動作很輕柔,有那麽一刻,沈翌甚至以為,這是個夢,緩過那一陣,沈翌便好了許多,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沒事,別慌。”


  他的胃疼已算陳年舊疾,她走後的這三年間,時不時就要疼一下,沈翌已經習慣,有時候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陸瑩還是讓人喊了太醫。


  太醫給沈翌把完脈,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最後叮囑道:“近來,陛下的飲食務必要注意,多吃容易消化的東西,不能吃太少,也不能吃多,要嚴格按照菜譜來,晚上若是熬夜,亥時可以再喝晚粥。”


  陸瑩還是首次見他疼成這樣,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最近不是在施針嗎?怎麽還是疼這麽厲害?需要多久才能好?”


  太醫也說不好,隻道:“臣再換個藥方吧,除了治療,皇上也得好好休養,莫要廢寢忘食。”


  陸瑩將太醫說的一一記在了心上,隨即便讓莎草熬了一碗紅棗小米粥,莎草退下後,沈翌已起身坐了起來,“我沒事,不必擔心。”


  他臉色略有些蒼白,緩過那陣後,又恢複成了那個強大的他,好像任何事都無法將他擊倒。


  莎草很快就將粥端了進來,陸瑩道:“陛下先吃點東西吧,等會兒再喝藥。”


  因著圓圓也在,陸瑩便接過了青瓷碗,先拿勺子攪拌了幾下,才舀起一勺,送到了他唇邊。


  沈翌看了一眼時辰,目光落在了圓圓泛紅的雙眸上,心中軟得一塌糊塗,他並未趁機裝可憐,“你去哄圓圓睡覺,我自己喝就行。”


  他說著就接住了碗,他自幼習武,這點疼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自然也不需要她來喂。


  見他堅持,陸瑩神情微頓,又認真看了他一眼,他額前還在冒冷汗,顯然在忍著疼,陸瑩幹脆讓人搬了個炕桌,將碗擱在了炕桌上。


  沈翌拿起勺子,一勺勺喝了起來,哪怕身體不適,他背脊仍舊挺得很直,舉止也相當優雅。


  陸瑩沒再管他,牽住圓圓的小手,帶她去了暖榻上。圓圓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被娘親抱到暖榻上後,小丫頭還在偷偷瞄他,她小臉緊繃著,還忍不住悄悄問娘親,“父皇是肚子疼嗎?”


  陸瑩指了一下圓圓的胃,也壓低了聲音,“這裏疼,圓圓日後要乖乖吃飯懂嗎?不然萬一留下病根,也需要拿針紮。”


  圓圓瞬間捂住了胃,囁嚅道:“圓圓很乖,不紮圓圓。”


  母女倆聲音雖然壓得很低,沈翌卻聽見了,他神色不自覺柔和了下來。


  等他喝完藥時,陸瑩已將圓圓哄睡。


  陸瑩讓人將炕桌搬走後,就來到了床前,低聲道:“陛下往裏一些。”


  沈翌往裏靠了靠。


  上一刻,她就上了床,在他身側躺了下來。


  沈翌心中漲得滿滿的,忍不住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指。


  陸瑩眼睫輕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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