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對峙
第67章 對峙
陸瑩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紙條, 她不動聲色打量了一下大堂內,除了兩個店小二,便隻有這位老板娘。
老板娘柳葉眉,臉有些長, 臉上還長著一顆美人痣, 她笑得很是熱情,“夫人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提。”
陸瑩壓下了心中的怪異, 輕輕頷首。
客棧一共就兩層, 每一層有十間房間,暗衛將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下,見裏麵沒人, 才衝沈翌頷首。
沈翌的目光卻落在了後院, 老板娘笑道:“後院住的都是雜工,兩個跑堂的, 兩個廚子,還有一個帳房,另外還有三人是我弟弟,沒有旁的客人,一般到了亥時, 基本沒啥投宿的, 我便讓他們休息去了,僅留了兩個小二守著,我恰好不困,就過來轉悠了轉悠,不曾想竟來了貴客。”
都無需沈翌使眼色, 侍衛便自覺守在了門口, 後門也守了人, 李侍衛對老板娘道:“我們爺喜靜,住宿的這一晚,後院的人皆不得靠近,望老板娘包涵。”
他說完就丟給老板娘一塊銀錠子。
這銀子足夠包下好幾晚。
老板娘笑得喜逐顏開的,“這是應該的,我這就讓人去備熱水,眾位爺若是沒用晚膳,吩咐我一聲就行,我隨時可以讓廚子去備晚膳。”
侍衛道:“不必,我們用了晚膳,備點熱水就行,明早再備早膳。”
老板娘含笑應了下來,隨即對陸瑩笑道:“東邊第一間屋子,不僅寬敞,通風也好,夫人帶著孩子,住那間吧。”
陸瑩道了聲謝,“好。”
沈翌道:“樓梯有些陡峭,把她給我吧,我來抱。”
他說著朝圓圓伸出了手。圓圓已然睡著,小腦袋垂在陸瑩肩上,睡得很沉。
陸瑩沒給他,“沒事,我抱就成。”
她說完抱著圓圓小心上了二樓。
每次在客棧休息時,他們都會沐浴一番,為了方便,沈翌一直住在她們隔壁,陸瑩將圓圓放到床上後,她並未查看紙條,果然,沈翌也跟了進來,他在她房內查看了一下,又站在窗牖旁,往外看了看,窗牖旁有顆古樹,距離二樓的窗戶不過兩丈遠,輕功稍好的人很容易躍進二樓。
就算底下有侍衛守著,沈翌也不太放心,夜間本就瞧不太清,侍衛的視線難免會有死角,也極有可能會打盹,沈翌喜歡提前規避掉一切風險。
他道:“等會兒你同我換一下房間。”
有那麽一刻,陸瑩以為他發現了什麽,她緊張地手心都出了汗,想到之前在客棧,他也曾提出過換房間,陸瑩怦怦亂跳的心,才逐漸恢複正常。
她輕輕頷首,這時卻聽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這家客棧已有些年頭,人上樓梯時,會發出咯吱聲,老板娘剛走到二樓,就被守在門口的暗衛攔了一下。
陸瑩打開了門。
見她果然住的最東邊這間,老板娘心中鬆口氣,笑道:“這是我煮的菊花茶,剛剛給樓下的護衛也送了些,怕你們也口渴,就端來一些。”
陸瑩笑著道了聲謝。
落茗幫她接住了茶壺,端進了屋裏。
等老板娘下樓後,沈翌又親自去隔壁查看了一番,見沒有異常,他親自將圓圓抱了起來,將小丫頭放到了床上,低聲道:“我就在隔壁,有任何事皆可喊我,若萬一遇到緊急情況,發出點動靜即可。”
這話他之前就曾叮囑過,以往聽著沒什麽感覺,今日落入耳中,卻隻覺膽戰心驚,陸瑩竭力保持了冷靜,道:“您給的毒藥和匕首,我一直貼身收著,您不必擔心。”
怕她覺得煩,沈翌沒再過多叮囑,他回到房間後,暗衛就走了進來,稟告道:“主子,後院那些人不曾出來,屬下已派人包圍了他們,若他們有異常,會第一時間解決掉。”
沈翌頷首,自打察覺到仍有人在打探他們的消息後,沈翌便讓暗衛加強了防守,今日這位老板娘又表現得太過從容不迫,她越正常,越說明有些不正常。
暗衛雖隱在暗處,他此行還帶了八個護衛,尋常老板娘瞧見這些護衛時,多少會有些緊張、惶恐,甚至會下意識打探一下他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要住多久。
老板娘的問題卻有些少,似乎對他們已有了解。
沈翌從不輕視任何對手,道:“也盯著點老板娘,吩咐下去她送的茶一口都別碰,都小心些,若聞到熏香一類的味道,第一時間捂住口鼻,服下解毒丸。”
暗衛應了一聲才退下。
陸瑩一直攥著紙條,直到躺下後,她才借著一點光看了一下。
紙條上赫然寫著一行字:我曾允諾過,會助你一次,若不想隨他歸京,可將兩扇窗戶皆打開,衣櫃旁多備了一床被子,望珍重。
陸瑩瞧見這一行字時,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紙上的字跡,俊秀非凡,力透紙背,正是顧瑾的字。
她曾見過顧瑾的字跡,一眼就認了出來。
見那位老板娘果然是他的人偽裝的,她一時隻覺心亂如麻,根本沒料到他會不辭辛苦地追過來,哪怕他身邊有暗衛,又豈能跟沈翌抗衡?他這次離京,做了萬全的準備,身側的暗衛少說也有五十人,個個都是頂尖高手。
陸瑩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很怕他萬一出事,徐嬸子該多傷心。早在瞧見沈翌的那一刻,她已然認命。她很清楚沈翌的手段,她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實際上,她也根本沒想逃走,就算為了安安,她也舍不得再離開,初見時,沈翌的那句質問,幾乎令她崩潰掉,離開的這三年,她沒有一日不在思念安安,若能與他團聚,對她來說,並非壞事。
待在揚州的這三年,雖然遠離是非,實際上,她每日都備受煎熬,她一直盼著趙公公能將安安送來。
他貴為天子,一言九鼎,既然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說了不會再選秀,肯定不會食言,這幾乎就斷絕了趙公公會將安安送來的可能。
她曾想過,能否將安安偷走,可她勢單力薄,又哪裏鬥得過沈翌和趙公公,與沈翌回京成了她的必然選擇。
他若不肯選秀,就意味著後宮不會有妃嬪,沒了妃嬪,就少了爾虞我詐,她隻要照顧好兩個孩子就行。就算兩人之間沒有愛,又何妨?
自古婚姻多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有感情的,又有幾對?她最初想離開他,確實被傷透了心,實際上,最主要的原因並非是因為傷心,她是怕了他的利用,怕有朝一日,安安也會出事,更怕安安會在皇子奪嫡中變成第二個他。
如今的她,也早已釋然,她愛的隻是幻想中的少年,並非他,就算回了皇宮,她隻需將他當成帝王即可,隻要照顧好兩個孩子,護好家人就行。
她不希望顧瑾因她出事。
見他沒有直接出手,陸瑩怦怦亂跳的心,方恢複正常,他一直都是個極體貼的人,就連不辭辛苦追了上來,想帶她逃走,也會事事尊重她的意見。
饒是清楚,顧瑾對她有意,她也沒料到,他竟用情至深,他明明已經過上了安穩的生活,卻寧願為她涉險。
她陸瑩何德何能?
她根本無以回報,哪怕這一刻,她想逃走,她也絕不能令他涉險。
他和徐嬸子本該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這份平靜,不該因她而打破。
陸瑩起身,拿蠟燭燒掉了紙團,全部燃燒殆盡後,她才鬆口氣,隔壁的窗戶,絕不能開。
她思忖再三,將圓圓小小的身體抱了起來,抱著她敲響了隔壁的門,沈翌並未歇下,他此刻正立在窗前,注視著窗外,聽到敲門聲,他方說了聲,“進。”
本以為是暗衛,誰料,過來的竟是她,沈翌深邃的眸中,是不易察覺的詫異。這段時間,她一直對他疏離客氣,這還是她首次主動過來尋他。
陸瑩眸中露出一絲不自在,垂下了眼睫,低聲道:“妾、妾身無端有些不安,今晚能與您睡在一處嗎?妾身打地鋪即可,讓圓圓與您睡床就行。”
沈翌眸色微動,他伸手接住了圓圓,將小丫頭放到了床上,她睡得很沉,小嘴微微張著,白嫩的小臉睡得紅撲撲的。
他道:“床很大,能睡下。”
陸瑩這才看了一眼窗戶,兩扇窗子皆開著,瞧見這一幕時,陸瑩一顆心劇烈跳動了起來。
今晚她必須守好這兩扇窗。
她飛快道:“不必,本不該麻煩您,妾身打地鋪即可。”
她說著,就打算回屋,將隔壁的被子搬過來,沈翌卻朝她走了過來,伸手拉住了她雪白的皓腕。
他高大的身軀,將她罩在了身下,陸瑩一顆心不自覺提了下來,下一刻,就聽他道:“你我本是夫妻,何必見外?”
怕他察覺到異常,陸瑩沒再堅持。
兩人洗漱過後,便打算安置,陸瑩躺到了最裏麵,燈熄滅後,陸瑩才佯裝有些冷,語氣自然道:“有些涼,是不是兩個窗戶都開著?妾身起來關掉吧。”
沈翌也坐了起來,“我關吧。”
窗牖是侍衛打開的,為了通風,兩個窗子全打開了。
怕全關,室內空氣不流通,沈翌伸手關了一個,他正欲折身回來時,就聽到她再次開了口,“陛下幹脆全關了吧,妾身有些怕,聽說鄉鎮上有不少蛇,外麵又有顆樹木,別萬一半夜有蛇爬進來。”
沈翌聞言,神情微頓,漆黑的雙眸中也劃過一抹深思,這一個多月,她幾乎從不主動與他搭話,今日她的主動到來,多少有些怪異,沈翌的目光落在了窗牖上,他依言全關上了窗戶。
等他回到床邊時,他才不經意觸碰了一下她的手,她手指很熱,根本不涼,三月底的天氣,本就談不上冷,她提出關窗戶的舉動多少有些怪。
他一向敏銳,瞬間就回憶起了她上樓時,老板娘曾說過這個房間通風好,讓她住這個房間,老板娘甚至上樓確認了一番,他瞬間就猜出了陸瑩隻怕是在通過開、關窗戶傳遞什麽信息。
她究竟何時收到的消息?
沈翌將老板娘的言行舉止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她根本不曾說過可疑的話,他腦海中的畫麵最後定格在,剛踏進客棧時,老板娘曾靠近過她,想幫忙抱一下圓圓。
難道是那時傳遞的?沈翌眸色沉得有些深,他起身坐了起來,“你先睡,我去一下淨室。”
他說完,就離開了房內,他關上房門時,給侍衛使了個眼色,讓他在同一時間打開了隔壁的門,沈翌徑直入了室內,這個房間沒有窗戶,他仔仔細細在室內尋找了一圈,連最角落處,都不曾放過,什麽都沒有。
他鬆口氣時,目光又定在了床上,他輕手輕腳地掀開了褥子,果然在床板和被褥間,尋見一點紙張被燃燒殆盡後剩下的煙灰。
瞧見這煙灰時,沈翌深深閉了下眼睛,十分惱怒她的隱瞞,她究竟要做什麽?難道還想逃離他身邊?他分明已說過,再有下次,後果自負,她寧可承受他的雷霆之怒,也要隨著顧瑾離開?她可知他是大周的皇子,還是說,為了逃走,她竟寧可站在敵人那一方?
這一刻,他竟不敢去詢問。
沈翌幾乎難以控製心中的嫉恨。憤怒幾乎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他胸腔裏又劇烈沸騰了起來,一股血腥味又湧了出來,他生生壓了下去。
他幾乎記不得,他是如何返回的房內,他進來後,就一把推開了窗戶。
陸瑩並未睡著,瞧見他竟推開了窗戶,她幾乎是狼狽地下了床,快步走到他跟前後,就伸手關上了窗戶,對上他深邃的眼眸時,她才盡量放軟了聲音,“陛下為何打開窗戶?妾身真的有些怕,關著好不好?”
見她直到此刻,還不選擇坦白,沈翌眸中滿是失望,他下頜線繃得有些緊,喉嚨上下滾動了兩下,才道:“你膽子並不小,為何堅持關窗?”
陸瑩又哪敢交代,她若坦白,他勢必會治罪顧瑾,他與徐嬸子對她們母女照顧頗多,陸瑩絕不希望他出事。
隻要關著窗戶,顧瑾就不會動手,他一向是君子,也會尊重她的選擇,隻要他不動手,雙方才能好好的。
陸瑩眸中不自覺帶了一絲哀求,語氣與那日懇求他放她離開時,一模一樣,“我真的有些怕,陛下順我一次可好?妾身求您。”
她不自覺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沈翌一顆心密密麻麻疼了起來,他很想問她,這聲懇求,究竟為了什麽?是為了顧瑾嗎?
顧瑾為了她,不畏生死,是否早已打動了她?
第63
他卻不敢問,對上她的雙眸時,隻覺痛徹心扉,他很怕開口後,得到的是她肯定的答案。
屆時,他要怎麽辦?
放她離去?
他漆黑的雙眸,沉得很深,眸中唯有審視,有那麽一刻,很想問問她,還愛安安嗎?真舍得拋下安安嗎?
她倔強地站在他身前,饒是麵帶懇求,眸色依舊很冷,表現得一如既往的疏離。
兩人無聲對峙著,月光如水,灑進了室內,襯得她本就瓷白的小臉,毫無血色。
他居高臨下注視著她,喉結滾動好幾下,終究是一個字都沒有問出聲,他啞聲道:“好,順你。”
他並未打開窗戶,隻是攔腰將她抱了起來,直接將她放到了床上,“睡吧。”
沈翌話音落下後,陸瑩就已經陷入了沉睡中。
沈翌又伸手點了圓圓的睡穴,他再次轉身時,眸色猶如墨色,裏麵像是醞釀著一場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