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排斥
第62章 排斥
沈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望向圓圓的目光,也添了一絲震撼,他剛剛其實幻想過這個孩子有沒有可能是他的,念頭一升起, 就被他強壓了下去。
她走得那麽決絕, 又那麽怨他,又豈會再為他生兒育女?能見到活生生的她, 已是上天保佑, 沈翌根本沒敢奢求太多。
他眼眸微顫,手都有些抖。
圓圓並未被落玫安撫住,娘親虛弱地癱在壞人懷裏, 她急得眸中滿是淚, 嗚咽道:“姨姨打壞人,嗚嗚, 我要娘親!”
落茗抱著圓圓跪了下來,緊張道:“圓圓距離三歲尚有三個月,年齡尚小,望主子饒恕。”
按日期算,圓圓正是陸瑩醉酒那晚懷上的, 那一晚, 他們無比瘋狂地糾纏在一起,一次又一次。
沈翌喉嚨發緊,低聲道:“起來,不必道歉。”
童言無忌,就算圓圓不是他的孩子, 他也不會因此問罪, 更何況, 這是他的女兒。
落茗抱著圓圓站了起來。
沈翌隻覺得整個人都有些發懵,此刻,他像被人按在了湍急的河流中,思緒遲緩,意識渙散,唯獨一顆心又酸又澀,揪成了一團,幾乎無法想象,她是如何在孕期,長途跋涉來到的揚州,又是如何獨自一人生下的她。
他呆愣在原地,怔怔望著麵前的小姑娘。
圓圓惱怒地瞪著他,澄清的雙眸睜得很大,她不懂姨姨為何下跪,隻隱約察覺到,這個行為不太好,見他欺負完娘親,又欺負姨姨,圓圓更生氣了!她兩隻小拳頭都攥了起來,哽咽道:“顧叔叔,我要叔叔,打他!”
她的哭聲令沈翌回過神來,他對落茗和落玫道:“跟上,你們……哄哄她。”
他說完就打橫抱起了陸瑩,大步離開了客棧。
小院中,顧瑾正負手而立,站在窗前,院中的杜鵑、蝴蝶蘭開得正豔,他一張俊臉卻沒了平日的悠然,唇邊的笑也斂了起來,令人無端有些生畏。
徐氏一身蒼青色衣衫,麵容沉著,她溫聲道:“他們興許一會兒就聊完了,就算他曾是小趙的夫君,兩人也已和離,你不必太擔心。”
顧瑾望著院中絢麗的杜鵑花,出神了片刻,方道:“娘,孩兒不止一次地聽她哭泣過,這些年,她定然過得很苦,過年時,許是覺得逃不開,才那般絕望,我早該查一下,若是有所防備,也不會讓她輕易被尋到。”
徐氏歎口氣,“你勿要自責,這事並非你的錯。”
暗衛悄無聲息返回了室內,低聲匯報道:“殿下,他將趙小姐打暈帶走了,此刻剛離開客棧。”
顧瑾瞳孔不由一縮,萬沒料到,他竟如此膽大包天,“她身邊的護衛呢?不是有十幾人?沒有出手?”
他身上不自覺散發出一股平日沒有的殺意。
暗衛手臂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緊張道:“那些暗衛,他好像也認識,他們並未反抗,直接隨著抱著趙小姐的女兒,跟了上去。”
顧瑾星眸泛涼,眸中閃過一絲凜然的殺氣,“你帶人跟上,先探一下他身邊有多少人,若是今日動手搶人,勝算是多少。”
暗衛躬身退了下去。
徐氏眸中泛起一絲擔憂,想到陸瑩瞧見沈翌時,慘白的小臉,她低念了一聲,“作孽。”
半晌歎口氣,輕聲道:“也不知圓圓那丫頭有沒有被嚇到。”
顧瑾不自覺攥緊了拳,這三年,他是一點點看著圓圓長大的,待她視如己出,也最了解這小丫頭,她笑起來甜美可愛,倔起來卻好似一頭小狼,若是親眼瞧見陸瑩被打暈,她不定怎麽哭。
這時,衛江急匆匆跑了過來,他鼻尖滿是汗,白皙的麵孔也因劇烈跑動,透著一絲紅,進來後,他大口喘息了一下,才道:“顧大哥!不好了!小趙被人擄走了!”
衛江曾試圖去追,卻被侍衛攔了下來,他急得不行,眼睜睜看著沈翌將陸瑩抱上了馬車,無奈之下,隻好前來搬救兵!
雖然他不肯承認,心中卻也清楚,顧瑾比他厲害得多,單靠他,想救回小趙不啻於癡人說夢。
顧瑾站在窗前沒有動,俊美的側臉,在陽光下,讓人瞧不清情緒。
衛江心中打了個突,眼皮直跳,再張口時,聲音都有些結巴,“你、你已經知道了?”
他猛地站直了身體,大聲道:“既然知道,你為何不上去阻攔,你不是自幼習過武嗎?圓圓那般喜歡你,儼然將你當成了親爹!你倒好,不會看對方來頭不小就退縮了吧?”
徐氏眼皮一跳,拉住了衛江的手臂,柔聲勸道:“你就別火上澆油了,他正想法子呢,魯莽衝上去於事無補,這事還需從長計議。”
衛江是急性子,忍不住道:“再從長計議,都跑出揚州了,也不知那人會將她帶到哪裏,如果不是她的兄長,萬一傷害小趙怎麽辦?”
他又有些泄氣,心中很是不安。
徐氏剛剛好不容易才將李大娘勸回去,又花了一些功夫,將他勸回了家。
過了近一個時辰,暗衛才返回來,稟告道:“不算趙小姐身邊的護衛,保守估計有二十多人,這隻是屬下能感應到的,在院中那些暗衛出手時,有好幾人武功皆在屬下之上,他們若隱藏起來,很難發現他們的蹤跡。”
顧瑾身邊僅剩八人,有一部分被他派去了大周,就算以最快速度將他們召回,也需要七八日。
他薄唇緊抿,手攥成了拳,手麵上青筋都暴了出來,道:“將冥凡他們全部召回來。”
太陽已高高升起,初春的陽光,本該溫暖,窗台上的鳥兒卻無端打了個寒顫,撲閃著翅膀顫巍巍飛向了南方。
鎮國公府。
裴夫人幾乎要愁白頭,自打裴淵那晚入宮後,就沒再歸來,隻派了個小廝收拾了一下他的衣服,說陛下給他派了個任務,讓他去港城一趟。
他整日放蕩不羈,沒個正型,陛下能派給他什麽任務?一想到他興許一直待在皇宮,裴夫人就愁得吃不好睡不好。
可憐她日日承受煎熬,卻不敢找任何人傾訴,短短一個月,頭發大把大把的掉,她偏偏不敢去乾清宮要人。
她思忖再三,再次往慈寧宮遞了拜帖,得到的消息仍舊是太皇太後身體不適,正在養病,無法見客,半個月前,她就往慈寧宮遞了一次拜帖,得到的便是拒絕。
難不成太皇太後知曉她為何入宮,才不敢見她?
她竭力壓下了心中的荒謬感,下定決心一般,猛地站了起來,對丫鬟道:“幫我研墨,一會兒往宮裏遞個帖子,我要求見陛下。”
此刻的裴淵正懶洋洋坐在龍床上,帶安安和寧寧玩猜謎語的遊戲,誰猜錯了就往誰臉上畫個小烏龜,不僅寧寧臉上被畫了三個小烏龜,連安安白嫩的小臉上,也畫了三個。
安安頗有些不服氣,很想贏裴淵一次,偏偏贏不了,再次輸掉後,他嘟了下小嘴,“伯伯勝之不武。”
裴淵笑得痞裏痞氣的,“怎麽勝之不武?我一向不學無術,上學時從不好好學習,一個人挑戰你們倆,分明是我吃虧。”
他興致勃勃地拿起毛筆,對安安笑得活似個大尾巴狼,“來來來,左邊臉上再畫一個就對稱了。”
安安委屈地不行,這一刻,無比想念父皇和母後。
裴淵嘖了一聲,戳了一下他的小臉,“玩不起就算了。”
安安不服輸,哼了一聲,將小臉湊了上去,“誰說玩不起,畫吧。”
第58
寧寧小心翼翼拉了拉安安的衣袖,小臉湊了過去,小聲打著商量,“皇兄,先在我臉上畫吧,我可以的。”
安安卻將他護在了身後,板著小臉道:“自然是兄長先來。”
裴淵難得良心發現,他各擼一把兩人的小腦袋,下了龍床,“成了,洗掉吧,等會兒帶你們去禦花園玩。”
兩個小孩的眼睛這才亮了亮。
裴淵摸了摸下巴,覺得當爹貌似還挺容易?他剛從寢室走出來,宋公公就恭恭敬敬將帖子遞給了他,“世子爺,裴夫人欲要求見皇上。”
裴淵挑了挑眉,不明白他娘有何事要求見聖上,他能糊弄住大臣,是因為在朝堂上時,龍椅高高在上,大臣們又不敢直視天顏,他又一貫擅長模仿。
他娘若來了一準兒能發現不對,他打了個哈欠,揮了揮手,“不見不見,若得知我在皇宮,一準又要逼我相看,難得清靜兩個月。”
這一個月,大臣的覲見,宋公公能拒都拒了,他是怕裴夫人有事,才前來稟告了一下。
等兩個小家夥洗完臉,裴淵才懶洋洋牽著他們去禦花園,二月份的京城尚有些冷,禦花園的花不如三四月份多,兩個小崽子甚少出來,就連禦花園也是第二次過來,兩人手牽著手,都喜滋滋的,很是滿足。
來到涼亭附近時,那邊傳來一個聲音,“也不知陛下在想什麽,不肯選秀也就罷了,竟也不肯立後。”
“陛下念舊情,定是為了皇後娘娘。”
最先開口說話的那個,嗤笑了一聲,“皇後娘娘甘願丟下太子,葬身於火海,都不肯留在他身邊,能有何舊情讓他念?不過是一個拋夫棄子的女人!”
安安小臉煞白,不由攥緊了拳頭。
裴淵眸色一冷,牽著兩個小孩,徑直走了過去,道:“膽子還挺肥!”
劉太妃嚇了一跳,本以為是皇上來了,想到皇上從不來禦花園,她才仔細看了一眼,這才認出是裴淵。
她漲紅了臉,“原、原來是裴世子。”
裴淵輕嗤一聲,似笑非笑道:“處在皇宮,還敢背後妄議聖上和皇後娘娘,我當是誰,原來是劉太妃,就你長了一張嘴是不是?不會說話,可以閉嘴!若是活膩歪了,就吱一聲,我手下養了不少猛獸,就喜歡整日瞎叨叨的,一咬一個準。”
劉太妃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她怒道:“裴淵,就算陛下來了,也會給我兩分薄麵,你不過鎮國公府一個小世子,竟如此對我不敬,我倒想問問誰給你的膽子。”
裴淵冷笑道:“亂嚼舌根,還不悔改!你真當自己成了太妃,就能為老不尊?陛下往日肯敬你,也是看在太上皇的麵子上,不是讓你在這兒大放厥詞,連他和皇後都能編排,你算什麽東西,來人,將她給我關到西六宮,永不得出宮。”
“你敢!”
裴淵狹長的眉,顯得有些冷冽,“你看我敢不敢!”
他說完,掃了一眼一旁的侍衛,“傻愣著作甚?”
侍衛連忙點頭,比起劉太妃,自然是裴淵更不能得罪,何況,他還是在給太子出氣,他們趕忙走到了劉太妃身後,終究還是給她留了一分麵子,沒動手拖她,“太妃請回宮吧。”
劉太妃氣得手都是抖的,偏偏裴淵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她根本不敢對他怎樣,當著旁的妃嬪的麵,她終究還是要臉,一拂袖就要離開,誰料裴淵又喊住了她。
他聲調懶散,尾音拖得有些長,“等一下,聖上和皇後雖不在,太子卻在,劉太妃不道歉,就想走?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
趙公公原本還覺得裴淵罰得有些重,他畢竟不是陛下,這般懲罰太妃,難免會落人口舌,瞧見安安煞白的小臉時,又覺得他做得對。
劉太妃兩眼一翻,氣得直接暈了過去。
裴淵拿舌尖抵了一下後槽牙,伸手拉走了安安和寧寧,還不忘點評道:“暈得還挺是時候。”
安安一向聰慧,自然明白裴淵是為了他,才懲罰這位太妃。他垂著小腦袋,小嘴緊緊抿著,越想越難受,走出一截兒後,才帶著一絲哭腔道:“母後沒有拋棄我對不對?”
裴淵揉了一把他的小腦袋,“自然沒,老巫婆的話,你也信?”
安安抿唇,半晌才悶悶搖頭。
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高山,近處是碧藍如洗的大海,白浪掀天,大船飛速向前行駛著,圓圓還在哭,落茗費了不少功夫,才將哭累的小人哄睡。
睡著後,圓圓仍委屈地皺著小眉頭,她與陸瑩很像,皮膚白嫩嫩的,像剝了殼的雞蛋,五官也無一不精致。
沈翌站在她跟前,盯著她瓷白的小臉看了很久,他數次想伸手觸碰一下她的小臉,掃見她臉上的淚痕時,心中又一陣抽疼,她醒著時,他一靠近,她就喊壞人,喊得嗓子都啞了。
他終於還是沒有碰她。
陸瑩醒來時,太陽恰落入西邊,大片的火燒雲灑在海麵上,將碧藍的海水都染成了橙色。
她怔了一下,才坐起來,瞧見船艙時,她粉嫩的唇緊緊抿起,眸中添了一絲怒火。
聽到她起身的動靜,沈翌才朝她走來,“醒了?先洗漱一下,吃點東西吧,也該餓了。”
他說完,遞給她一杯漱口的溫水,是剛剛他讓人提前備好的,陸瑩滿心怒火,惱他不由分說弄暈她,她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杯子,俏臉冷若冰霜,“用不著你假惺惺。”
她說完,就站了起來,四處看了一眼。
水杯中的水灑在了他衣擺上,腳上的黑靴也濕了一部分,沈翌手指蜷縮了一下,“圓圓在隔壁。”
陸瑩提著衣裙跑向了隔壁。
沈翌抿緊了唇,也跟了過去。
陸瑩瞧見圓圓時,一顆心才放下來,她俯身親了親她的小臉,圓圓睡得並不沉,察覺到她的氣息,立馬睜開了雙眼。
她委屈地掉了眼淚,“娘親。”
陸瑩趕忙將她抱入了懷中,“娘親在,圓圓不哭。”
圓圓將小臉埋入了她懷中,可憐巴巴告狀,“壞人壞!”
陸瑩安撫地親了親她的小臉,“不怕,娘親在,沒人能欺負你。”
圓圓還是有些不安,緊緊摟著她的脖頸,她從未出過遠門,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船晃晃悠悠的,讓她無端有些害怕,她摟著陸瑩掉眼淚,“這是去哪裏呀?我想回家,娘親,我要回家。”
沈翌走進來時,瞧見的就是圓圓不安的小臉,她卷翹的眼睫毛上掛著淚珠,小嘴癟著,一顆顆淚滾落了下來。
陸瑩安撫道:“圓圓別怕,娘親會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圓圓哭得一張臉都有些紅,可憐巴巴道:“我想回家。”
陸瑩險些心碎。
沈翌走到了她們跟前,對圓圓道:“揚州不是你的家,我們此刻正在回家。”
圓圓本就排斥他,一聽這話,哭得更厲害了,“不要不要,我要我的家!”
陸瑩忍無可忍瞪他一眼,厲聲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