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逃跑

  第50章 逃跑

  陸瑩可以求助的人本就有限, 有能力祝她逃跑的,還愛慕太子的,除了劉婉晴,僅剩一個秦臻, 秦臻衝動魯莽, 遠不及劉婉晴心思深沉,劉婉晴是最合適的人選。


  陸瑩首先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成為劉婉晴的肉中刺, 必須讓她覺得自己擋了她的路, 唯有除掉自己她才能上位,否則想讓她冒險,並不容易。


  見劉婉晴的頭一晚, 陸瑩沐浴時, 特意在浴室多泡了會兒,沐浴完, 也沒有立馬擦幹身上的水珠,她睡覺時,還特意沒好好蓋被子,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天蒙蒙亮時陸瑩就覺得有些冷, 凍得直哆嗦。


  她將奶娘喊了進來, 讓她們將安安抱去了偏殿,她又蒙頭睡了會兒,再次被喊醒時,已是一個時辰後,宮女見她遲遲不起床, 才進來瞧了瞧。


  這兩個宮女, 陸瑩一早就見過, 她剛嫁入東宮時,來宜春宮伺候的就是她們倆,當初陸瑩生產時,她們也曾過來搭了把手,東宮藏龍臥虎,聽說她們倆還會些拳腳功夫,非尋常奴婢能及。


  陸瑩被她們扶起時,雙頰泛紅,身子已有些不適,冰荼摸了一下她的額頭,對冰鑒道:“太子妃有些起熱,快去喊太醫!”


  實際上,前幾日在武安伯府時,陸瑩也起了熱,她那一刀挨得不算輕,流了不少血,至今手臂還疼著,起熱兩日才退燒,以為她是扯裂了傷口才引起的起熱,兩個宮女都有些擔心。


  她們這些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最清楚受傷的可怕,一旦起熱若是高燒不退,很容易丟掉小命。


  兩位太醫匆匆走了進來,兩人先查看了一下陸瑩手臂上的傷,她手臂上纏著繃帶,並未出血,見傷口並未裂開,兩人才鬆口氣,這才給陸瑩把脈,給陸瑩開了驅寒散熱的藥。


  太子下早朝時,已是巳時,他過來時,陸瑩才剛喝完藥,瞧見他,宮女們識趣地退了下去。


  沈翌繞過象牙雕山水畫座屏,邁入了室內,她斜靠在引枕上,瓷白的小臉幾乎透明,像易碎的水晶,晶瑩剔透、溫潤幹淨,有一種病態的美。


  沈翌道:“怎麽起熱了?”


  陸瑩神情懨懨的,聲音又低又軟,很是惹人憐惜,“昨晚睡覺沒關窗,有些著涼,殿下不必擔心安安,妾身發現不對時,已經讓人將他抱去了偏殿,不會將病氣過給他。”


  沈翌哪是擔心這個,他一貫少言寡語,這會兒也說不出什麽體貼的話,隻道:“你好生休養,若是短了什麽,直接告訴宮女,趙姑姑會給你尋來。”


  陸瑩頷首,神情依然淡淡的,透著一股疏離。


  她捂唇咳嗽了幾聲,因咳得厲害,聽著撕心裂肺的,小臉也咳得通紅,沈翌見狀,眉頭擰了起來,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背,等她止住咳聲,他才道:“太醫怎麽說?”


  問完,他便走到書案前,拎起一旁的白玉壺,給她倒了杯溫水,隨即端到了她跟前。


  陸瑩偏開了腦袋,低聲道:“太醫說好生休養就行,豈敢勞煩殿下?妾身自己來即可。”


  她說完就去接水杯,水杯入手時,手一抖,水灑在了身上,她臉色不由一白,沈翌這才意識到她傷在左臂,許是坐在榻上,左臂離他近,她便下意識舉起了左臂。


  沈翌眸中閃過一絲懊惱,拿起一旁的幹淨布巾幫她擦了擦,好在水是溫的,不曾燙到。


  陸瑩神色倦怠,秀眉微蹙,她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衣襟和腹部的被褥上皆有些濕,她低聲又咳了一聲,才道:“殿下幫妾身拿身幹淨衣服吧。”


  第44

  沈翌頷首,走到黃花梨雕花衣櫃前,從裏麵隨便拿了身衣服,她的衣服顏色多素雅,陸瑩沒避諱他,直接脫掉了外衫,好在杯中的水不多,她又刻意拿捏了分寸,身上隻濕了衣襟,無需脫掉裏衣。


  她左臂有傷,穿衣服時慢吞吞的,沈翌上前搭了把手,他拿的是襦裙,沒有盤扣,相對好穿,陸瑩低聲道了聲謝,“多謝殿下。”


  她道謝的模樣,溫聲細語的,不像之前那般冷,沈翌無端想伸手摸一下她的腦袋,他不自覺蜷縮了一下手指,才克製住這種欲望。


  這麽一折騰,時間就到了巳時三刻,冰荼敲了敲門,方走進來通報,“太子妃,劉小姐已到,您身體不適,不然讓她先回去?”


  陸瑩微微扶額,輕聲道:“瞧我,忘記給她傳消息了,人都來了,豈可讓她打道回府?將她請到花廳吧,一會兒我親自致聲歉,再讓她回去。”


  冰荼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沈翌擰眉,“你尚在起熱,不必致歉,讓她回去即可。”


  陸瑩淡淡道:“我的教養不允許我如此。”


  沈翌被她堵得不知該如何接,腦海中不自覺閃現出之前的事,自己誤以為她在勾引他時,曾指責過她一句,“武安伯府就是這般教養?”


  原來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上次如此,這次又如此,一句句皆找補了回來,沈翌頭一次發現,她溫柔甜美的外表下,竟如此記仇。


  她說完,就下了床,誰料腿一軟就倒了下來,沈翌眼疾手快地撈住了她。


  她身子又嬌又軟,細白的手指抵在了他胸膛上,沈翌一顆心怦怦跳了起來,“你尚在起熱,何必逞強?”


  陸瑩抬眸瞥他一眼,淡淡道:“她是太傅之女,與太子青梅竹馬,又得太後喜愛,說不得日後就要入住東宮,妾身可不敢得罪她,省得讓人以為妾身為了給她下馬威,才有意裝病。”


  她說的諷刺,落在沈翌耳中,便成了有意試探,他最厭惡滿心算計之人,擱在之前,就算他無意納劉婉晴,也不會告知她,更不可能安撫她,此刻卻道:“你是太子妃,不必顧忌這般多,她也不會入宮。”


  陸瑩是怕惹他懷疑,才刻意說的那番話,根本不在意他的答案,隻道:“殿下既不忙,就勞煩您扶我過去吧。”


  以為她終究還是在意劉婉晴的存在,才提出這個要求,沈翌倒也沒覺得煩,她在後宮能依仗的唯有他,隻要她乖乖的,給她作次臉又何妨?


  沈翌索性直接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陸瑩驚呼了一聲,不由抬起右臂摟住了他的脖頸,“殿下扶我即可,如此這般,太不成體統。”


  她羞惱的神情,比板著小臉的模樣,動人許多,沈翌心中不由一動,垂眸道:“不是想讓她瞧見你我的恩愛?這樣不是更奏效?”


  陸瑩心中微緊,他洞若觀火,一向敏銳,能猜到這一點也實屬正常,怕說多錯多,反而引起他的懷疑,陸瑩沒再吱聲,反正不久後,她就要離開東宮,他不在乎名聲,她又有何可怕?

  他這番操作反倒於她有利,她毫無負擔地將臉頰貼在了他肩膀上,沈翌心中無端有些發軟,忍不住垂眸看了她一眼。


  她粉黛未施的小臉仍緊繃著,神情淡淡的,粉嫩的唇也透著蒼白,這副模樣無助又脆弱,似乎合該被人擁在懷中好生嗬護。


  沈翌直接將她抱去了花廳,陸瑩喜愛花,就親手種了一些,花廳裏放著藤椅和案桌,桌上還擺著茶水、鬆子一類。


  劉婉晴此刻就站在菊花前,她一襲淡青色高腰襦裙,身姿修長曼妙,單看背影,就是個美人。


  聽到腳步聲,她便轉過了身,瞧見沈翌時,她神情微頓,下一刻才發現,他懷中竟是抱著陸瑩,兩人一個俊美無儔,一個麵若芙蓉,異常登對。


  劉婉晴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了太子身上,他眸色深邃,臉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溫和,正垂眸注視著陸瑩,根本沒看自己一眼,劉婉晴不自覺捏緊了帕子,隨即恭恭敬敬請了安。


  陸瑩站穩後,對沈翌淡淡道:“殿下先回去吧,等會兒讓冰鑒和冰荼送我回去即可。”


  聽到這話,劉婉晴心中再次一沉,她時常出入皇宮,自然清楚,冰鑒和冰荼是崇仁殿的大丫鬟,平日連她見了她們二人都會給上一分薄麵,誰料,她們如今竟在陸瑩跟前伺候。


  陸瑩說完沒再管他,沈翌隻丟下一句,“你盡快。”就轉身出了花廳,他走出花廳後,就站在了外麵,儼然是想等她。


  陸瑩對劉婉晴歉意一笑,“本宮身子有些不適,讓劉小姐見笑了。”


  劉婉晴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關切地問了一句,“太子妃是傷口又裂開了?還是怎的?您身子不適,臥床休息即可,隻需派宮女說一聲,臣女可以改日再來拜見。”


  陸瑩笑道:“隻是染了風寒,有些起熱,劉小姐遠道而來,本宮總該親自與你致歉。”


  劉婉晴臉上始終掛著溫婉得體的笑,唯有一雙手緊緊捏著帕子,絞在一起的帕子,方泄露出她的情緒,遠不如表麵平靜。


  陸瑩原本也沒想今日就與她談判,見目的達成後,她便歉意道:“恕本宮招待不周,過幾日,等本宮身子舒適些,特邀劉小姐去八角亭賞景,望劉小姐賞臉。”


  劉婉晴忙謝恩,“這是臣女的榮幸,太子妃身子不適,趕緊回去歇息吧。”


  陸瑩輕輕頷首,隨她一起往外走了幾步,見她們已說完,沈翌便大步走了進來,伸手扶住了她,“身子不適,還逞能?”


  說完,他再次攔腰將她抱了起來。


  陸瑩秀眉微蹙,“殿下,我自己走就行。”


  沈翌沒理,隻衝劉婉晴微微頷首,就抱著她回了寢室。


  劉婉晴自然聽到了她在沈翌麵前竟自稱“我”,他偏偏也沒生氣。她原本一直以為,太子不重女色,不過是因為子嗣,才寵幸的她,她也根本沒把陸瑩放在眼中,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事情脫離了她的掌控。


  想到陸瑩這張傾城傾國的臉蛋,她不由攥緊了帕子。


  她今日入宮,帶著自己的貼身丫鬟玉竹,玉竹自然也瞧見了沈翌對陸瑩的嗬護,遠離東宮後,玉竹輕嗤了一聲,“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就成了鳳凰不成?竟拿裝病這一招落小姐臉麵,她以為她是誰?”


  “住嘴!”劉婉晴冷冷瞪了她一眼,“她如今已是太子妃,身份尊貴,豈是你我能非議的?若有下次,也不必我趕你,自己收拾包裹離開吧。”


  玉竹訕訕閉了嘴,沒敢再多言。


  雖嗬斥了玉竹一通,劉婉晴心情卻異常糟糕,她一直以為,待她入宮後,總能籠絡住太子的心,誰料陸瑩竟先她一步,得了太子的寵愛,他那般冷清的一個人,何曾對人這般溫柔過?

  一想到他堂堂太子,竟不顧眾人議論,抱她走路,劉婉晴一顆心就似被人架到了火架上。


  沈翌將陸瑩直接放在了榻上,又叮囑了一句,讓她好生休養,才離開。


  陸瑩透過窗戶,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本以為他會去瞧一眼安安,誰料他竟是直接離開了宜春宮。


  陸瑩諷刺地笑了笑。


  她身子不適,也沒敢照看安安,她這一病,消息也傳了出去,章氏得知此事後也往宮裏遞了帖子,想見她一麵。雙胞胎還往大房來了一趟,給陸瑩拿了一堆補品。


  擔心她的自然不止陸瓊和陸琳,陸璿也很擔憂。


  晚上,她夫君蔣琛歸來時,陸璿第一時間便起身迎了上去,蔣琛身姿挺拔,五官硬朗,生得很是儀表堂堂。


  他才學淵博,今年殿試時表現也很出色,被點了探花郎,如今是翰林院編修,主要負責起草誥敕、纂修史書等,是天子近臣。


  陸璿嫁給他時,他隻是個舉人,家中還一貧如洗,圈中的貴女,得知陸璿與他定親後,沒少笑話她。武安伯府再沒落也有爵位傍身,陸璿又是嫡長女,竟定了個家徒四壁的讀書人,要什麽沒什麽,委實低嫁。


  陸瑩被賜聖上賜婚後,甚至還有人慫恿陸璿改嫁,被陸璿數落了一通,才不再作妖,章氏親自挑的人,自然不會差,蔣琛也足夠爭氣,一舉中了探花後,看笑話的方閉嘴。


  陸璿對蔣琛也很滿意,兩人感情一直不錯,有什麽話,陸璿也願意與他說,“今日可有打探到太子妃的消息?”


  陸瑩手臂上的傷尚未痊愈,誰料竟又病了,莎草等人還被她趕出了宮,陸璿甚至害怕她因木槿的去世,與太子生了嫌隙,這幾日睡覺時都輾轉反側。


  她五官明媚,性子也豁達,甚少這般心神不寧。


  她的擔憂,蔣琛都瞧在眼中,他道:“宮裏有太醫想來無礙,劉小姐今個還去了宜春宮,你若實在擔心,可往宮裏遞個拜帖。”


  陸璿聞言,心中不由一動,自打陸瑩嫁入東宮後,她不無擔心,怕給她添麻煩,她才不曾遞過拜帖。


  蔣琛道:“皇上前幾日還賜了太子妃一張免死金牌,她和小皇孫頗得聖寵,隻是見她一麵,無甚大礙。”


  陸璿笑道:“成吧,那妾身就遞個拜帖。”


  她五官本就明豔動人,笑起來猶如百花盛開,蔣琛心中一動,沒忍住握住了她的肩。


  兩人已是老夫老妻,一瞧見他的神情,陸璿就清楚他想做什麽,她嗔了他一眼,下一刻,男人就俯身湊了過來,在她唇上偷了個香。


  陸瑩睡了一覺,醒來後,才得知姐姐和母親竟同時遞了帖子,她心中不由一暖,讓人回了信。


  第二日,章氏和陸璿便來了皇宮,兩人是在東華門遇到的,瞧見對方時,皆有些驚訝。


  女子出嫁後,回娘家的次數少之又少,前幾日陸璿回府時又趕上木槿去世,娘倆也沒好好說說話,陸璿挽住了章氏的手臂,“早知今日母親也來,女兒就直接去府裏接您了。”


  兩人一道去的宜春宮,她們過來時,陸瑩才剛喝完藥,她一直怕喝湯藥,為了早日退熱,隻能捏著鼻子喝,喝完嘴巴裏苦得頗有些受不了,好在冰荼準備了蜜餞,吃完一顆,又喝杯水,她才覺得舒適些。


  冰鑒通報過後,將她們二人帶了進來,陸瑩欲要下床時,被陸璿攔住了,“你身子不適,躺著即可。”


  陸瑩一向聽姐姐的,乖乖躺了回去,聲音略有些啞,“娘,姐姐,你們坐,瑩兒不好,讓你們擔心了。”


  她拍了拍身前的位置。


  章氏摸了摸她的腦袋,在床頭坐了下來,又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勢,滿眼心疼。


  陸瑩小貓似的依偎到了母親懷中,她小時候就慣愛撒嬌,生病時格外纏人,不是黏著章氏,就是黏著陸璿,還經常抱著自己的小枕頭,去陸璿房中同她一起睡。


  陸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還在起熱,秀眉擰了起來,瞧著很有當姐姐的威嚴,“可有好好喝藥?”


  陸瑩乖巧點頭,一想到離開後,未必有機會再見她們,她鼻子有些發酸,硬是忍住了掉眼淚的衝動,笑道:“安安還等著我照顧呢,姐姐放心,瑩兒不會偷偷倒掉的。”


  陸璿聽得有些心酸,印象中妹妹還是個孩子,誰料竟已經當了母親,“安安是奶娘照看著?在偏殿嗎?”


  她這次入宮還給安安帶了禮物。


  陸瑩頷首,“姐姐還不曾見過安安,我讓冰荼將他抱到外間,你們見見他。”


  陸璿確實想見見小外甥,她已然得知了陸瑩未婚先孕的事,隻覺得她和孩子都受了委屈,滿月宴、百日宴都無法正常舉辦。


  冰荼很快就將安安抱了過來,小家夥才剛醒,癟著小嘴正想找母親,瞧見陸璿時,他烏溜溜的鳳眸不自覺睜大了些,眼淚也收住了,可勁兒盯著她瞧。


  陸璿笑了笑,將小家夥抱到了懷裏,笑容很明媚,“是不是覺得我與你母妃很像?怎麽樣?姨母是不是也很漂亮。”


  她將搖鈴拿起來,在安安跟前晃了晃,安安伸出白嫩的小手抓了抓。


  章氏沒有立馬出來,而是與陸瑩說了說體己話,“好端端的,怎地將莎草她們都趕了回來?你呀,也不怕與太子生分。”


  章氏又擔憂又無奈,輕輕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陸瑩沒說話,隻靜靜摟著娘親,這一刻,她好想回到小時候,讓時光定格在六歲那年,她不曾因貪玩偷溜出去,也不曾遇到太子。


  這樣她肯定會有不一樣的人生吧?嫁給一個普通人,時不時還能回趟娘家。


  陸瑩吸了吸鼻子,“娘,女兒不孝,日後無法承歡膝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平日也別太省,您已操勞大半輩子,也該享享福了。”


  章氏順了順她烏黑的長發,“我一切都好,你照顧好自己我就放心了,宮裏不比旁的地方,平日定要謹言慎行懂嗎?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陸瑩鄭重點頭。


  章氏說完也出去瞧了瞧外孫,陸瑩則將姐姐喊到了跟前,她拿出一個紫檀木盒,將盒子交給了陸璿,“姐姐,三個月後是母親的生辰,我無法出宮,這是我特意送給母親的生辰禮,你先收著吧,待母親生辰時,你再交給她。”


  她說完還繃起小臉告誡道:“不許提前偷看哦,屆時給娘親一個驚喜。”


  陸璿愛憐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促狹鬼,多大人了,還搞得神神秘秘的。”


  陸瑩心酸得厲害,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


  章氏和陸璿離開後,陸瑩忍不住躲在被窩裏悄悄抹了抹眼淚,她起熱兩日才退燒,因找不到她,安安哭了好幾次,每次聽到他的哭聲時,陸瑩都覺得揪心。


  為了提前養好身子,她拚命灌水,還讓太醫加重了藥劑。好在她身子骨還算爭氣,第三日嗓子也好了,將安安的小身體抱到懷裏時,她才覺得活了過來。


  期間沈翌還過來探望她一次,得知她讓太醫加重了藥劑,還忍不住數落了她一句,讓她勿要急於求成。


  陸瑩沒理他。


  第五日,她便讓人給劉婉晴送了邀請函,劉婉晴來到宜春宮後,陸瑩才帶著她去賞景。


  八角亭在假山上,坐在亭子裏可將底下的亭台樓閣、古樹鬆柏盡收眼底,陸瑩之所以選在這兒見她,是因為假山並不大,上麵僅有個亭子,暗衛為了不暴露蹤影,不會隨著她上來,隻能隱藏在底下的古木旁。


  第45

  加之假山上有一處流水,流水從假山自上往下,奔流而下,聲音叮咚作響,恰好能遮住說話聲,陸瑩怕暗衛聽到,才特意選的這兒。


  她帶著劉婉晴進了涼亭內,冰鑒原本也跟了上來,陸瑩道:“你去取些瓜果來吧,再拿來一壺菊花茶,走了一路也該渴了,別怠慢了劉小姐。”


  劉婉晴忙道不用。


  陸瑩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道:“去吧。”


  冰鑒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等冰鑒離開後,陸瑩才對劉婉晴的丫鬟道:“對了,你再去宜春宮將本宮的棋盤取來吧,本宮與你家小姐對弈一番,早就聽聞劉小姐棋藝高超,今日本宮也請教一番。”


  劉婉晴一向聰慧,自然瞧出了陸瑩是有話對她說,她對丫鬟點了點頭,“你去吧,不必著急。”


  涼亭內僅剩兩人後,劉婉晴才笑道:“太子妃將人屏退,應是有話對臣女說吧?”


  陸瑩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本宮清楚劉小姐愛慕太子,也有意入宮,劉小姐覺得,本宮若以死相逼,不許你入宮,太子可會聽我的?”


  想到太子對她的看重,劉婉晴手指不由輕顫了一下,“太子妃想說的應該不止這些吧?”


  “自然不止,劉小姐消息一向靈通,應該已經得知皇上賜本宮免死金牌的事了吧?如果你執意要入宮,太子礙於太傅的情麵,說不準會應下,屆時你我勢必會對上,本宮有免死金牌在手,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來,劉小姐覺得到時是你勝算大一些,還是本宮勝算大一些?”


  劉婉晴從未見過一個人,會將陰謀算計擺到明麵上來說,她沒有說話,神情都嚴肅了起來,望著她的目光滿是審視,“太子妃究竟想說什麽?”


  “我想讓你助我離開皇宮。”


  劉婉晴杏眸微凝,不由一怔,“太子妃莫不是在說笑?你當真願意丟下榮華富貴,丟下小皇孫?”


  “與太子成親非我所願,我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至於小皇孫,我會一並帶走,劉姑娘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憑借你的家世,無需屈居側妃,等太子登基,你便可母儀天下,你的孩子也會成為儲君。”


  聖上的賜婚,一直是劉婉晴心中的痛,陸瑩與太子成親那日,她在屋裏枯坐一整日,隻覺得上天對她何其不公。


  她打小仰慕太子,為了配得上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一直以為,她會是太子妃,哪怕秦臻一再挑釁她,她也從未放在心上過,在她心中,唯有她方能配上太子,她的孩子也會榮登寶座。


  陸瑩的出現卻打破了一切幻想。她花了一年時間,才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甘願為側妃也要嫁給他。


  此刻陸瑩的話,無疑是給了她希望,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陸瑩道:“我替太子擋了一刀,憑太子對我的情意,我留在皇宮,隻會永遠壓你一頭,劉小姐不若考慮一下是否願意與我合作。”


  劉婉晴雖心動,卻尚有一絲理智在,“嬪妃擅自出逃乃死罪,你有免死金牌,我怎知你不是在給我設套,誘我犯錯?”


  “等我逃離京城,可將免死金牌交給你。沒了免死金牌,我又豈會送死。”


  劉婉晴心中有些亂,她勉強穩住了心神,“你就不怕我直接殺了你?”


  “狡兔尚有三窟,劉小姐不會以為,我離開前,不做任何準備吧?一旦我出事,不僅會有人盯上你,與你不死不休,也有人會將這事原原本本告訴殿下,屆時隻怕整個劉府都難逃一劫。”


  劉婉晴道:“就算我有意與你合作,出逃也並非易事,你和小皇孫若出事,太子定會嚴查,我不可能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連累家人。”


  陸瑩道:“皇後曾不止一次地對我下過殺手,你隻需想法聯絡上皇後,告訴她我已知曉一切,欲要報複在六皇子身上即可,她愛子成命,她定然不會放過我,在皇宮想殺一個人走火最合適,待皇上駕崩……”


  說到這裏陸瑩心中一痛,不由停頓了一下,她隻能等到皇上駕崩,若皇上尚在,她一出事,他很容易聯想到假死上。


  她必須確保萬無一失,她勉強壓下了心中的悲傷,道:“待山陵崩,太子定會守在皇上跟前,到時會是動手的最好機會,你隻需告訴皇後,你會想法將我拖在宜春宮,到時由她的人放火即可,就算太子要追查也隻會查到皇後身上,劉小姐可將自己摘幹淨。”


  “你怎麽篤定,皇後定會選在那個時候動手?”


  陸瑩道:“我不妨告訴你,皇上會要求她陪葬,臨死前,她勢必會除掉我這個隱患。你隻需幫我備兩具屍體,禁軍前去救火時,讓你兄長趁亂帶我出宮,到時,我會假扮成宮女,不會引人懷疑。”


  劉婉晴抿唇不語,顯然心中很掙紮。


  陸瑩清楚,她是害怕給皇後傳遞消息時,被太子發現,太子一向敏銳,若被他發現,劉府也會跟著遭殃。


  陸瑩道:“想不冒一點風險,自然不現實,太子的人一直盯著坤寧宮,你向皇後傳消息時需要謹慎,若想順利,不若通過六皇子的人來傳遞。”


  入宮一年,陸瑩對宮裏的事也算了解個七七八八,太子對六皇子的態度,陸瑩也瞧在眼中,通過六皇子,太子的人定會放鬆警惕。


  劉婉晴深深打量了她一眼,隻覺得她當真是心思深沉,她若留在皇宮,鹿死誰手真不好說。


  等回到宜春宮時,陸瑩隻覺得很累,好在劉婉晴答應了會考慮,並未拒絕她,陸瑩相信,她定會同意,她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少,勢必會拔掉她這根刺。


  她的手臂傷得重,仍需要每日換藥,晚上冰鑒給她上藥時,沈翌再次來了宜春宮。


  他遭遇過好幾次刺殺,也曾受傷過幾次,最重的一次險些命懸一線,不管傷多重,他都沒太大感覺,此刻瞧見她的傷,他竟有些不忍直視。


  他揮退了冰鑒,親自給她上了一下藥,陸瑩斜靠在榻上,沒有半分動容,“殿下,不必您動手。”


  他沒聽,堅持給她換了藥,哪怕他靠得很近,呼吸也拂在了她臉上,她卻沒了心跳加速的感覺。


  木槿的死,讓她清晰地認識到一個事實,她根本就不愛他,她愛的一直是她想象中的少年,是那個麵冷心熱,對陌生人也願意出手相助的少年。


  當初她愛的那個少年,早就不在了,後宮的爾虞我詐早就將他變得麵目全非,麵前這個人是大晉的太子,殺伐果決,手腕狠厲,根本不是她心中的少年。


  陸瑩疲倦的閉上了眼,不欲理他,沈翌也沒打擾她,他沒有離開,晚上歇在了榻上。


  皇上的身體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再次過來看安安時,是坐在輪椅上來的,他咳血的次數越來越多,行走也受到了影響,毒性不僅傷了他的肺腑,已蔓延到他的心髒,柳神醫給他把完脈,也隻搖了搖頭。


  眾人皆已清楚皇上大限將至,每次上朝時,都有不少大臣紅著眼眶上奏。


  距離太子登基僅剩一個多月時,鎮國公已班師回朝,他率兵抵達封地後,與魯王大戰了十幾日,魯王戰敗時,帶著一批精銳逃離了封地。


  鎮國公一路追查,離京城越來越近,人也跟丟了,他懷疑魯王到了京城,怕他找太子和武安侯府報仇,鎮國公還特意命一部分士兵埋伏在了武安侯府附近。


  陸瑩得知此事時,多少有些擔心,她幹脆來了皇家寺廟,求了好幾個護身符,既有保護皇上龍體康健的,也有保護家人平安無虞的,還給安安也求了一個。


  她親自繡了一個荷包,荷包上繡著一隻威風凜凜的小老虎,繡好後,她就將護身符放了進去。


  陸瑩以給家人護身符為由,讓莎草進宮了一趟,得知莎草已辦妥後,她才悄悄拿出一張紙條,讓她看了看,上麵寫的是讓她再去買一些偽造的路引,順便找人打造個假的免死金牌。


  陸瑩又塞給她一筆銀票,邊與她閑聊,邊給她看了最後一個紙條,上麵寫著:務必要謹慎,事情辦妥後,你想法死遁,皇上駕崩那日咱們城南見。


  莎草鄭重頷首。


  她走後,陸瑩便將紙條燒掉了,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恰好安安醒了過來,她將小家夥抱入了懷中,感受著他溫熱的呼吸,她再次堅定了必須帶他走的想法。這幾日,她陸續以失眠為由,讓太醫給她開了一些安神藥。


  劉婉晴再次入宮時,給了陸瑩一個肯定的答複。


  皇上的身體沒撐多久,大限將至時,他直接下了傳位給太子的聖旨,也下了賜死皇後的聖旨。


  皇後收到聖旨時,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他當真好狠的心,竟真要賜死本宮,本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竟如此作踐本宮!難怪正值壯年就要不得好死,報應,都是報應!”


  前來傳旨的是趙公公,聞言,他忍不住冷聲道:“紙包不住火,娘娘禍亂朝綱,殘害皇嗣,一再對太子、太子妃出手,任何一件都足以斬首示眾,若非為了六皇子和太子,你早死不知多少回了。”


  皇後氣得拿起一旁的杯子就朝他砸了去,“好啊,一個閹人也敢羞辱本宮!本宮之所以做下那些,還不都是被他逼的!他娶了本宮,卻不給本宮應有的體麵,甚至想剝奪本宮當母親的權力,他算什麽好皇帝!”


  趙公公閃身避開後,才冷聲提醒道:“娘娘恐怕忘了怎麽入的宮,皇上本無意娶您,是您求到了太後跟前,說放心不下太子,也是您口口聲聲說,會永遠將他當姐夫,豈料入宮後,卻出爾反爾,甚至不惜利用太子,六皇子是怎麽來的,您也忘了不成?元後若知曉您滿腹算計,不知還會不會認你這個妹妹。”


  他這話,再次揭開了皇後的遮羞布,她氣得手都是抖的,萬萬沒料到,他一個奴才,竟是知曉這麽多。


  她捂著臉低泣了起來,隻覺得這一生都是笑話,是,她是算計了他不假,可她為的是什麽?她也想過好生撫養太子,好生與他過日子,可他從未給過她機會,她機關算盡,卻比不過一個死人。明明她比姐姐還要早遇見他,他眼中卻僅有姐姐。


  她究竟差在哪裏?

  趙公公厭惡地移開了目光,對一旁的宮人使了個眼色,“灌鴆毒。”


  “娘娘一路走好。”


  皇後娘娘徹底癱在了地上。


  此刻,所有的妃嬪都來了乾清宮,陸瑩身為太子妃,自然也需要守在跟前。


  皇上麵色頹敗,已是將死的麵相,他虛弱地靠在龍床上,時不時咳嗽一聲,緩慢交代著後事,他先與大臣說了幾句話,隨後又將太子、睿王和三皇子召喚了過去,還分別封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為燕王和韓王。


  至於六皇子,因年齡尚小,他並未冊封,他心中也清楚,憑六皇子至純至善的性子,太子根本不會虧待六皇子。


  最後,他則將陸瑩喊了進去,讓太子也一並留了下來。


  陸瑩心中萬分難受,哪怕清楚,他早晚要走,這一刻真正來臨時,陸瑩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皇上又咳了一聲,才低聲道:“丫頭,你靠近些。”


  他聲音很低,說話也有些喘。


  陸瑩鼻尖發酸,紅著眼睛上前了一步,皇上艱難地握住了她的手,將他的手與太子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斷斷續續對陸瑩道:“朕知道你心中怨他,木槿的事,隻是意外,太子肯定也、不希望、她、她會出事,希望你、能夠朝前看,不要拘泥過往,丫頭,唯有放下仇恨,才能放過自己,望你、與太子能、相互扶持,砥礪前行,他日後會是個、好皇帝,也會是個好夫君,信朕一次,成嗎?”


  他說到最後,又咳嗽了起來,陸瑩慌忙拿帕子給他擦了擦,血染紅了錦帕,陸瑩哭得幾乎泣不成聲,為了讓他走的安心,終究還是撒了謊,“臣妾信你,臣妾會與太子相互扶持,砥礪前行,請父皇放心。”


  他艱難地笑了笑,手垂落下來時,陸瑩呼吸不由一窒,她下意識看了太子一眼,他雙眸猩紅,神情悲痛,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陸瑩眼尖的發現,他的手指一直在輕顫,她心中一痛,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沈翌死死攥住了她,一滴淚也順著他的臉頰砸了下來。


  陸瑩被他抓得很疼,她沒有掙紮,隨著他一道跪了下來,室內滿是哭聲,陸瑩隨嬪妃們失聲痛哭了起來。


  皇上待她一直很好,對安安也再好也不過,陸瑩的淚根本控製不住。


  哭聲伴隨著鍾聲一並響起時,前方卻一陣騷亂,嬪妃們皆有些慌,有個侍衛匆匆跑來通報,說魯王帶兵殺了進來。


  沈翌擰眉,他離開前,對陸瑩道:“你先回宜春宮,孤沒回去前,不要出來。”


  陸瑩原本就得想法回宜春宮,魯王的謀反無疑為她省去了借口,她又看了皇上一眼,拿帕子幫他擦了擦臉,在心中默默道了聲歉,才紅著眼眶回了宜春宮。


  那兩具屍體,昨日就被劉婉晴的兄長偷偷運到了皇宮,陸瑩同時讓府裏的小廝,送來了她的書本,中途將屍體藏在了書本下麵,書籍則放在上麵,侍衛搜查時,她則走了過去。


  侍衛隻翻了幾本書,她就斥責了一聲,讓他們小心些,別弄壞了她的書。她表現的很不耐煩,甚至質問,難道她還能帶什麽危險東西進入東宮不成?


  她畢竟是太子妃,見她冷著臉,有些不悅,侍衛們也沒敢再搜查,她成功將屍體運到了宜春宮。


  她尋了個借口讓冰荼去了禦膳房一趟,又想法支開了冰鑒,至於暗衛也被她以不放心太子為由調去了午門,隨即她換了身宮女服飾,將床下的屍體抱到了床上。


  侍衛過來通報說六皇子身邊的人求見時,陸瑩讓她進了東宮,火燒起時,陸瑩拿火折子點燃了床上的帷幔,又往屍體上倒了油,隨即就將陷入沉睡的安安放入了背簍中,一塊塊揭開了湯池內的磚頭,眼前赫然是一個小洞,她在漫天大火中,背著安安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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