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變(八)
「……如果楊會長和齊副會長能把狼衛全部召集到一處,也算是幫了柏家的大忙。」柏朗抬頭看著楊淮安和齊峰,面帶微笑,看起來像是在向長輩問好。
北門處又變得安靜起來,一陣冷風吹來,發著微不可聞的呼嘯聲,像是極遠的地方有孩童在練習陶笛,大雪被卷得像是飛舞的蟲群一樣,劈頭蓋臉砸向眾人。
楊淮安不是狼衛,也沒有做過狼衛,身體素質沒辦法和齊峰、楊炎、周鼎相比,微微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大雪、冷風,還是柏朗的話語。
「想讓我們出賣狼衛,把狼衛圈起來讓你們屠宰?」齊峰盯著柏朗的眼睛,目光陡然變得犀利,用十分低沉的聲音說道:「抱歉,狼不是羊,狼衛不是狗衛,書上說災變前有種叫馬戲團的組織,獅子、老虎、狗熊都會被訓練得像狗一樣聽話,站在檯子上表演,可從來沒聽說過有讓狼表演的,最多會用一些野狗子去充數,你想殺狼衛,可以用刀可以用弩,但是不可能用皮鞭。」
俊馬被亂舞的大雪驚擾,被齊峰說話時的氣勢逼迫,仰了仰頭,往後退了一步,而就在這時,柏朗身後那個坐在馬上、始終沒有睜過眼睛的矮子輕輕「嗯」了一聲,幾匹馬立即恢復安靜,又像釘子一樣釘在地上不動了。
柏朗笑著說道:「馬戲團沒有狼,只是因為馴化的狼就被稱為狗了,那時很多人家都養著狗,狗吸引不了觀眾,就只好用獅、虎這類真正的猛獸來當賺錢,唔,扯遠了……狼衛我是佩服的,所以我才親自帶了那麼多人來,這是對狼衛的尊敬。」
「那說不得,咱們就只好戰了,能拚死一個是一個,獅群狼衛攜手共赴黃泉,也更有趣一些。」楊炎取下了他的單刃斧,長襟的前後下擺飄動起來。
周鼎拔出長刀握在手上,調整呼吸,濃濃的白霧從他鼻孔里噴出來。
齊峰也是狼衛,但沒有佩帶武器,筆直的站著,回頭看了一眼梁城,梁城被大雪蓋成了一片白色,白得聖潔,可惜,這座城市即將被鮮血染紅。
「找什麼?找姓陳的那個骨子?」林晉看到齊峰迴頭,臉上的笑容更盛,說道:「不用找了,骨子昨晚就被我們抓住,這時還在睡大覺呢,而且就算他在這又怎麼樣?能打得過這麼多大蟲子?能打得過獅群?孔先生只需要動一動手指頭,就能把他殺死。」
周鼎冷笑了一聲:「就算他被抓住也不是你抓的,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不過林公子的傷愈速度還是很令人佩服了,居然這麼快就能走路了。」
「你……」林晉臉上的得意立即消失了,傷是直達骨頭的,又為了把石頭取出來而擴大了傷口,自然不可能這麼快就好了,剛才走過來時還有些跛,現在還在疼著。
「而且我也不相信他會被抓住,老實說,獅群再厲害,在他眼裡也算不上什麼。」楊炎用挑釁的目光看著林晉,臉上帶著嘲諷的微笑。
林晉不屑的說道:「哼,你們還真是太無知、太天真了,對付姓陳的,連獅群都不用,只要骨樂……」
「夠了。」柏朗打斷了林晉的話,眉頭微皺,語氣里有一股淡淡的威嚴。
他忽然覺得,讓林晉來背鍋,很可能是個錯誤的決定。
…………
…………
幾小時前。
「奇怪,他的心律不齊,呼吸節奏紊亂,像是在經歷著巨大的痛苦,你們會不會用錯箭了?要是不小心用了毒鏢,那連我也沒辦法把他救活。」
病房裡,一名身著白大褂的老者扒開了陳陣的眼皮,用一面小凹鏡把明亮的燭光反射到陳陣眼裡,觀察著他的瞳孔括約肌是否還能正常工作。
田怡坐在桌旁,偏頭看著自己的肩膀,檢查鮮血是否已經止住。
她被一塊木板砸傷了肩頭,差一點就把她的耳朵給颳了下來,流了不少血,此時已經用紗布裹好了。
「不可能的,他只中了兩鏢,裡面裝的都是強力麻醉藥,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任何痛苦,他可能是高燒剛退,身體虛弱,才會覺得難受吧。」田怡走到陳陣所躺的床旁,彎下腰觀察了一會,發現陳陣的眉頭有時會微微皺起,確實像是在經歷著巨大的痛苦。
老者直起腰來,走到桌旁,把凹面鏡放回抽屜里,說道:「除了心跳和呼吸比較奇怪外,其它一切正常。」
田怡也坐回到沙發上,歪著頭想了一會,說道:「聽說在災變之前,有一類被稱為『特工』的人,經過嚴格的訓練,在接受嚴刑拷打時能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一個獨立的想象空間里,通常是自己最美好的回憶,這樣就能最大程度的讓痛覺變得遲鈍,你說他會不會是反過來,在讓自己變得痛苦,這樣就能儘早從麻醉中醒來?」
「你小說看多了。」老者抬頭看了田怡一眼,笑道:「再說就算是真的,也是災變之前的事,你不會認為他是一個活了兩百多歲的特……特什麼來著?」
「特工。」田怡縮在寬大的沙發里,想了一會,說道:「萬一他會呢?我總覺得不放心,還是再注射一劑麻醉吧?」
老者皺了皺眉,說道:「兩支麻醉鏢,就算是頭大象也得睡上一整天,這才幾個小時,再注射的話,他很可能會再也醒不過來。」
「醒不過來?這可能不是件壞事。」田怡又看了一眼病床,嚇得驚叫一聲。
陳陣已經睜開雙眼,眼睛斜過來盯著她,面無表情。
老者被嚇了一跳,立即看向病床,又是一驚,急忙起身,打開桌上的鐵盒子,拿出一支注射器,走到病床旁,將針頭刺進了陳陣左肩上骨化部分與正常肌膚的連接處。
田怡也站起身來,揮退兩個被驚叫聲吸引進來的守衛,走到床旁,笑著對陳陣說道:「難道你真是活了兩百多歲的特工?居然這麼快就能醒過來,不過你已經被綁住了,陸大夫正在給你注射針對骨子的活性抑製劑,也就是你在圖書館里聞過那些,能讓你的左臂無法動彈,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這麼喜歡解說,你應該去當廣播員。」陳陣淡淡的說道。
他在兩分鐘之前醒過來,正如田怡所說,他是通過改變呼吸來讓自己身心痛苦的方法讓自己提前醒過來的,只不過能醒過來的只有意識,身體還在受麻醉劑的影響,再過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除此之外,他還被很多根皮帶固定在床上,動彈不得。
田怡愣了一下,笑道:「將來要換工作的時候,我會去試試。」
「好了,沒問題了。」老者擦了擦額頭的汗,拔出注射器,鬆了口氣,回到他的辦公桌旁坐下。
「有人想要見你,在這乖乖躺著。」田怡說著也轉身離開了。
沒一會,田怡帶著六個人走進病房,當先一人正是柏朗,後面跟著一個老者和一個閉著眼睛的矮子,再後面則是林晉、彭紀和劉侍三人。
「哈哈哈,姓陳的,想不到吧?咱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面,真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啊,你打傷了我的腿,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計較了,不過總有一天,那條胳膊是會要放在我家客廳里的。」林晉一看到陳陣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陳陣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看林晉,而是看向了那個很矮的人,他能從這個矮子身上感覺到強烈的危險,覺得強化過的馮春在這人面前,大概是連揮錘的機會都不會有的。
「那條胳膊是骨樂園的。」田怡提醒了一聲。
「那是,那是,我的意思是在他徹底失去研究價值之後,我來廢物利用、廢物回收一下。」林晉連忙陪笑道。
他是從梁城撤出來之後才知道了骨樂園的存大,回到這裡的時候,他差點被那無數只大蟲子嚇得尿在手上,原本還不怎麼理解父親為什麼要聽荊城柏家的話,直到這時才知道柏家的厲害,能找到骨樂園這個合作對象,柏家就是無敵於天下的存在。
劉侍這時走到床旁,把陳陣的那把斷刀靠床角,說道:「人在哪刀在哪,陳先生的刀我帶來了,就算不能用,放在身旁也能安心一些。」
那天在街上和陳陣交手,之後陳陣雖然打傷了林晉,卻沒有再對其他豹侍動手,這算是劉侍的感謝。
把刀帶來,自然是得到允許的,刀很普通,除了更堅硬鋒利,刀身上的花紋很漂亮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遠不如那隻左手的威脅那麼大,陳陣只有在恢復行動之後才可能拿刀,而他要是能恢復行動,手上是否多一把斷刀也沒有太大區別。
「多謝。」陳陣這才把眼睛從矮子身上移開,看向劉侍,而矮子也正是這個時候微微睜了一下眼,看了一眼陳陣,目光像劍一般鋒利。
柏朗這時才開口問道:「陳先生願不願意跟隨在我身邊?柏家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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