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167章
他這邊剛說完,院子裏就吵鬧起來,這幾天因為來客的事吵了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哪有親朋好友來了不讓進門的道理,這…這像話嗎,我們顧家不用做人的嗎。”
是若芯父親的聲音,顧連濤在旁邊趕著勸:“爹,您甭管了,我去打發他們,鈺二爺方才都發脾氣了,給我一頓數落,姐姐養胎要緊,他現下就在姐姐屋裏呢,咱別找不痛快行不行?”
又湊到顧越常身邊壓低聲音說:“等他走了,我再去把人給你請回來成不成?”
“打發什麽打發,那都是你爹我年輕時一起從過軍的老同袍,是在刀山火海裏一起共過生死的人,你們這些年輕人隻知享樂,根本不懂我們的交情有多深,人家來看我,我不讓人進門,我成個什麽東西了我,姑爺若是不樂意,那行,叫他來找我。”
顧越常年輕時做過幾年軍醫,有好些一起從過軍的袍澤,平時原也不怎麽走動,這會子卻紮堆往顧家來,老袍澤互相傾訴著年輕時在邊關打仗時有多不易,又長籲短歎當今陛下廣施仁政日子越過越好,幾天下來,直捧的顧越常虛榮心大盛,心說,女兒有了誥命,再過幾個月又要添外孫子了,這日子可不是越過越好麽。
顧連濤想跟他爹說,人家哪裏是來看你的,是見咱家出了個誥命夫人走關係來了。
他沒說話,反而作勢要往若芯屋裏走,顧越常見狀忙拉住了他:“你…你幹什麽去你?”
“爹不是說要二爺來找你,我這就給您叫去。”
顧越常不由瞪眼心虛:“小兔崽子你…”
又說:“我就跟他們喝喝茶說說話,這麽多年沒見,我真挺想那些同袍的,我保證,不叫你姐姐出來見行不行。”
“爹你上回也是這麽說的,而且我敢肯定,你那些老同袍必帶了女眷來,您老人家這麽好麵子,說不了幾句話又得把姐姐叫出來應酬。”
……
顧家下人敲門來叫時,若芯一點也不奇怪她弟弟沒能攔住她爹。
“姑奶奶,老爺歲數大了,又固執又經不住人說,幾句奉承下來,就叫奴才來叫您去見客,三爺一直在旁邊勸,說姑爺也在呢,誰知老爺不聽,還說,還說那就叫姑爺一塊兒來見好了。”
若芯心裏其實能體諒她父親歲數大了想跟老同袍敘舊的感覺,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她爹每次叫她去見客,她都會顧全父親的臉麵,笑著去見,隻不過這兩天她爹確實被人哄的飄起來了,不止顧連濤勸說他不聽,就連她昨天說了半天,也是一句沒聽進去,這會子沒準兒一時上頭說嚕了嘴,竟說到了劉鈺頭上。
若芯不由看向了劉鈺,就見他麵色慢慢沉了下來,他可能還不適應顧家人管他叫姑爺。
轉變這種東西講究慢一點,再慢一點,叫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突然之間變成個小輩被呼來喝去,脾氣好的人尚且轉變不過來,更別說劉鈺這樣的。
“叫爺去見?”劉鈺眯起眼睛陰沉沉的問。
來稟報的奴才聞言身上一凜,立刻去看若芯,若芯也是無可奈何,轉頭對劉鈺說:“準是順口一說,我爹做過軍醫,以前在那些袍澤麵前總顯的不起眼,如今借著你的勢,終於揚眉吐氣了,還不好生在人前顯擺一番。”
又跟奴才說:“去回老爺,說鈺二爺有事不能過去,我身上不大舒服,也不過去了。”
她把“鈺二爺”三個字說的極重,甚至到了咬牙的程度。
劉鈺聞言輕笑,等奴才一走就立刻摟住她狠狠親了一口:“先哄著爺高興,再潑爺一頭冷水,你折磨爺的手段沒退步,反而越發厲害了。”
她隻是不想叫劉鈺遷怒她的家裏人,才說了兩句討好他的話,又覺得他方才嫌棄人的模樣實在叫人著惱,才咬牙切齒的在奴才麵前說“鈺二爺”三個字來惡心他。
這一來二去的,劉鈺還真把方才顧越常派人來叫的事給放到腦後去了,他此時一門心思轉到了若芯身上,怎麽也不肯在她嘴裏吃這個虧。
別人喊他姑爺他不爽,卻想要若芯說來給他聽。
“來,再說一回,你是怎麽跟你娘家人稱呼爺的。”
“說什麽說,放開我。”
他不依不饒的,跟個孩子似的還要情景再現:“茶涼了,叫你們家的奴才來給爺換茶。”
“茶沒涼。”
“爺說涼了就涼了,快叫人。”
“……”
“若是不叫,不如爺去見一見你們家的客人,正好聽一聽你爹是怎麽當人麵叫我姑爺的。”
若芯簡直要被他給氣死了,若是真去見了,以他的脾氣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麽事來。
實在拗不過,若芯賭氣喊道:“來人。”
阿莫進來,若芯板著臉指了指炕桌上的茶,不情不願的吩咐道:“去給姑爺換茶來。”
就這麽兩個字,顧家別人說了他渾身不自在,可聽了她說,那些看上去不可能轉變的,似乎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
到了第二天,顧家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墨染突然來了。
若芯客氣招呼她:“二奶奶怎麽來了?”
“太太說姐姐有了身子,在娘家養的好,一時半會兒的恐怕不會回府去,兩位大嫂子都來看過姐姐了,我還不曾來過。”
一番話說的別別扭扭極不自然,倒像是在說,別人都來過了,我雖不願意,可也不得不走一趟似的。
“額…”
不知怎麽,客室裏的氣氛尷尬的有些窒息。
許是因為之前王家買/凶/殺/人的事,若芯想破了腦袋也不知該同她說些什麽客氣話,偏王墨染不像秦穆菲那樣會來事,低頭坐在那裏也不肯多說。
倒是跟來的落秋在她倆的襯托下顯的落落大方,她極自然的落了淚,一行哭一行跟若芯訴苦道:“奶奶明鑒,我嫂子做的那些混賬事我都不知道,我們二奶奶更是連個影兒都不見,我哥哥已經攆那娼婦走了,我不求奶奶還跟之前一樣真心待我,隻求奶奶千萬別厭了我。”說著竟要跪她。
若芯嚇的趕緊上前扶住了她:“你說哪裏的話,你嫂子…你嫂子她也沒怎麽吧…”
若芯認認真真回想了一下郭大家的都對她做過些什麽,也不過就是替王芙蓉傳了一回話,把王墨染母親害了孩子的事說出來嚇唬她,好像也沒什麽,怎麽落秋竟嚇的這樣,還要把人攆出去這麽嚴重。
又一想,她當時分明是利用了她嫂子去給康氏通風報信,借了她的嘴來告訴府裏人她用了避子香。
若芯一時懷疑,怕是因為這個事才導致她嫂子被攆出去的,心裏愧疚忙跟落秋說:“為什麽要攆出去?你不是有兩個侄兒是她所出,攆出去了孩子怎麽辦?”
落秋被若芯愧疚的表情和說出來的話給驚愣了一下,心想,這奶奶許是還不知道是她嫂子把避子香的事給說出來的。
她頓了頓又開始一味的告罪:“奶奶心善,可別再替她說話了,否則我真要無地自容了,孩子我爹娘看著就是,那樣心黑的婦人,怕不會把我侄兒給教壞了。”
若芯卻是滿心害怕郭大家的被攆,是她有心設計造的孽,忙一把抓住落秋的手,急切的說:“你嫂子縱有不是,也給你們家添了兩個孩子,她若是改了,還是叫她回來的好…額…我不介意的…以前的事再不要提了…”
她沒矯情,是真的不介意。
可她越是這樣,王墨染和落秋的心裏越是沒主意,倒不如此刻她滿口應下來的好,大家也好真的摒棄前嫌痛痛快快的說話。
此時,屋裏有一個尷尬的客人不算,連落秋這個原本大大方方來請罪的客人也尷尬起來。
若芯這才察覺,她一味的替郭大家的說好話,好像確實顯的有些矯情做作了。
她隻能又說:“以前的事快別再提了。”
說完給落秋擦了擦淚,又殷勤扶了她坐下,轉頭去問王墨染:“孩子長的怎麽樣?”
王墨染這廂尷尬別扭,並不全是來自於王家買/凶/殺/人的事,初聽得那事時,她震驚之餘又覺羞愧,此事雖與她無關,可到底出自於她的娘家親族。
還有一個因由是,她萬萬沒想到若芯有朝一日會做了劉鈺的正室還封了誥命,曾經矮她一大截的人突然走到了她的前頭,這對一個從小就心高氣傲的人來說,有些不太好麵對。
“正要跟姐姐說呢,孩子長的挺好的,還得謝過姐姐當初給墨兒寫的那個孕婦十忌,奶娘和我母親都說,若不是那個,小丫頭生下來也不會長的這般好,半年了一點病沒鬧過。”
若芯聽了不由會心一笑:“我還記得孩子長的隨你,是個美人胚子,二奶奶好福氣。”
兩個人剛剛打開了話匣子,墨染突然又扭捏起來:“姐姐…我…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嫂子了…”
她其實從一進門起就想這麽叫來著,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臉皮薄,試了好幾回都沒能叫出口。
落秋道:“可不是得叫嫂子麽…”
若芯想著,叫這麽個心高氣傲的大小姐管她這樣出身的人叫嫂子,確實挺難為她的,這姑娘心裏得有多掙紮,才能說出方才那句話。
“還是叫姐姐吧。”
王墨染猜到她會這樣說,可她卻不能那樣做,她想,早也是叫晚也是叫,來都來了,不叫一聲兒,別人還以為她嫌棄她出身低呢。
她眼一閉心一橫,就沒頭沒尾的叫道:“嫂子…”
若芯隻覺這會子比她剛來時還要尷尬幾分。
隻她剛一叫完,門外又傳來一個聲音:“嫂子。”
劉眉可踩著歡快的步子從外跑了進來,一進門就拉住朝她迎過來的若芯,看著她的肚子轉了一圈:“哎呀,我小侄兒都長這麽大了,快叫我摸一摸。”
一麵摸若芯的肚子一麵埋怨王墨染:“墨姐姐,不是說好了咱倆個一起來的嗎,你怎麽先來了?”
實話講,王墨染被劉眉可這一聲嫂子給叫懵了,眉可從小跟她一起長大,論心高氣傲不把人放在眼睛裏,她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怎麽頭一回見若芯,一進門就能喊她嫂子,以前也沒見她倆多親厚啊,聽長春館的下人說,眉可還常常在大太太跟前給若芯臉色看,怎麽這會子搞的跟多久不見的親姐妹似的。
劉眉可心高氣傲眼高於頂不假,卻比王墨染這種飄在天上的仙女務實的多,她隻知誰能給他哥哥添孩子,她就能真心管誰叫嫂子,一點也不難叫出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