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奶鹽
第26章 奶鹽
下唇一絲冰涼, 那支雪糕近在眼前。
她咬過幾口,露出海鹽藍色生巧外衣裏,包裹著的椰奶冰激淩。
別墅恒溫, 總是很暖和,雪糕凍不住太久, 裏麵的椰奶冰激淩漸漸融化, 醇厚的乳白色濃漿化在頂端,粘粘稠稠的, 要流不流。
這般畫麵落進蘇稚杳眼裏。
不堪聯想……
耳後他低啞一聲“含住”, 蘇稚杳著魔般, 聽著他的話,張開唇, 緩緩抿住雪糕。
乳白的冰激淩入口,涼意在舌尖變得溫熱。
瞬間, 蘇稚杳不知想到什麽, 麵頰陡然一下漲得更紅,呼吸沸騰在嗓子眼裏,燙得遲遲說不出話。
訥住半晌,她刹那清醒,雙唇用力閉住,猛地頂開他胳膊,滑下沙發,頭也不回地跑走。
賀司嶼望過去, 不出幾秒, 她身影已邁上樓梯, 舉步生風, 明顯是故意遠離他。
眉眼輕皺, 再一回猜不透女孩子的心思。
她又在生什麽氣?
臥室裏,蘇稚杳背靠著門,掌心捂到熱騰騰的兩頰試圖降溫,胸腔一起一伏,心跳久久難以平複。
唇齒間還都是雪糕的味道。
她懊惱地想,這事情都怪賀司嶼,要不是他醉酒發,情,抱著她叫寶貝,她也不至於做那麽變態的夢。
噩夢。
還羞恥地成真了。
偏偏他一醒就忘,和那種一夜露水完事後,拔那東西無情的風流浪子有什麽區別。
還說她酒品一言難盡。
蘇稚杳鬱悶地咬了下唇,遲鈍地有失了清白身的感覺,越想越慪氣,她就沒這麽委屈過。
手機響起一聲短信提醒。
蘇稚杳摸出口袋裏的手機,是賀司嶼的消息。
賀司嶼:【下來,去醫院】
蘇稚杳正惱著,無視他的話,兀自負氣地回了句:【我明天回京市了!】
發完消息,蘇稚杳不爽地踢掉拖鞋,進到浴室準備洗澡。
跟他沒有感情可講。
她心想,不能再心軟,對他這樣的壞男人,就該以暴製暴,心安理得騙他,不達目的不罷休。
對麵的賀司嶼沒有再回複短信。
隻是半小時後,傭人敲門請她下樓,因為賀司嶼直接把醫院的教授醫師叫到了家裏,就為給她看手腕。
程覺當晚就被強製遣回了京市。
別說是在港區,隻要賀司嶼不想看見的人,多一分鍾都別想在他眼前待下去。
程覺腦子還嗡嗡的。
賀司嶼那句,我看上你未婚妻了,和咒語似的,程覺眼前不斷浮現出他把蘇稚杳當作奴隸玩弄的性,虐畫麵。
那晚,程覺發瘋地找人想主意。
他要報警,被程父攔下,並厲聲斥責他,不許他再惹賀司嶼,已經有過一回,他再摻和,程家也得賠進去。
程覺那時方知,當初他陪蘇稚杳到港區看藝術節,莫名其妙被連夜叫回去,原來也是因為賀司嶼不想在港區看見他。
京圈不小,但說大也不大。
於是,蘇稚杳因得罪賀司嶼被架走,此刻人在港區,被囚禁在賀家別墅裏的事情。
一夜之間,在圈子裏傳開。
禦章府,夜已深,卻仍燈火通明。
蘇柏失了往日裏的沉穩,在落地窗前來回跺腳,急得焦頭爛額,蘇漫露挽著溫竹音的胳膊,坐在沙發裏。
三人身上都是睡袍,顯然是為蘇稚杳的事,睡夢中被程覺的電話驚醒。
蘇稚杳電話不接,微信不回,蘇柏就更斷定她是出了事情。
蘇柏想求情,奈何他連能聯係到賀司嶼的門道都沒有,隻能幹著急。
親自去趟港區是沒用的,隻會和程覺那樣被遣回來,就算是去了,賀家別墅也不是想進就進。
“老柏,這可怎麽辦呐,你倒是快想法子……”溫竹音端坐著,一臉焦慮。
蘇漫露握握她的手:“媽,急也沒用,這事還是得看杳杳自己,她要肯認錯,性子別那麽傲,說不定明天就給放回來了。”
溫竹音一副似林黛玉的模樣,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可是小杳身子本就嬌氣,賀家那位這麽折騰她,她哪裏受得住?”
“您看爸平時勸得還少嗎,賀司嶼是什麽人,她是知道的。”與溫竹音相比,蘇漫露態度沉靜:“不見棺材不落淚,這話難聽,但實在。”
“漫露,都這時候了,你怎麽也不懂事,小杳是你妹妹,你不能這麽說話的。”溫竹音就是嗬責,語氣也永遠都似水柔情,情意真假掩藏在人畜無害的表皮之下,讓人覺得她是世界上最沒有城府的女人。
母女倆默契十足,一個是慈眉善目的白臉,另一個就唱起正直的紅臉。
蘇漫露道:“杳杳是我妹妹,我同樣很擔心,可她總得要長個教訓,否則這回的事就是過去了,依她的脾氣,誰能保證下回不會再鬧得更嚴重。”
落地窗前,蘇柏眉頭擰得很深。
蘇漫露接著說:“爸,您用心良苦,給杳杳尋了最好的婆家,全在為她考慮,她卻怪您自私,隻為公司利益,還鬧離家,這麽下去不是回事,得趁早讓她改改性子,杳杳年紀也不小了,該長大了。”
溫竹音輕聲,讓她不要再說。
窗外寂夜與室內的明亮碰撞,話音落下,一時沒有回應,氣氛凝滯住。
===第55節===
過良久,蘇柏終於沉沉歎了口氣。
“都去睡吧。”他無力地閉了閉了眼:“明天我去趟華越,看看能不能請盛三幫個忙,聯係到賀先生。”
說著他又是一歎,望著外麵的深夜,喃喃自語:“是該吃點苦頭長記性……”
蘇漫露幸災樂禍的表情一瞬即逝,扶著溫竹音回房間。
……
與此同時,賀家別墅。
蘇稚杳終究是回到客廳,睡衣外裹著一件慵懶的米杏色棉絨長外袍,坐在沙發裏,傷疼的右手搭在扶手邊,老教授正在用冷療儀給她冷敷,配合按摩手法緩減疼痛。
老教授說,她有輕微扭傷,但筋骨無礙,按時塗抹活血化瘀的藥膏,減少關節活動,就沒有問題。
旁邊,賀司嶼接到盛牧辭的電話。
盛牧辭在電話裏好整以暇地問他,把蘇家那小姑娘怎麽了,說是京圈都傳瘋了,蘇妹妹得罪了他賀老板,被賀家這位祖宗架回港區折磨。
“真把人帶回去了?”
賀司嶼一身冷黑睡袍,後靠在沙發,手機舉在左耳邊,聞言,他往右瞟了眼。
女孩子右手有人按摩,左手端杯溫椰乳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麵前一台甜品車,上下四層擺滿各式各樣的新鮮甜點。
雙腳還享受地浸在自動按摩桶裏做足療。
醫生請到家裏看病,她磨磨蹭蹭大半個鍾頭,還要有吃的喝的才肯下來,不知道又在和他鬧哪門子氣。
到底誰是祖宗。
賀司嶼垂眸思索,淡淡“嗯”了聲。
“她是祖宗。”他鼻息沉出一絲無奈:“折磨我。”
蘇稚杳放下椰乳,探身叉住一隻泡芙,咬了一口,聽見他低著嗓音講電話,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她回了下眸。
目光在空氣中和他的撞上。
幾乎是下意識的,用惱嗔掩飾內心的羞窘,蘇稚杳冷哼一聲,倏地扭過頭去。
賀司嶼皺眉。
她這氣沒完了?
“你在不高興什麽?”賀司嶼擱下手機,耐著性子好好問她。
蘇稚杳低頭咬泡芙:“沒有。”
她回答得很快,一個字都不願意和他多說,聲音模糊在唇齒,言語間態度冷漠,生怕別人聽不出這是反話。
賀司嶼偏著臉,看了她一會兒,思維慣性地提醒他無關話題不必多言,聲音卻先一步給出了回應:“生氣要說,不然自己白白受著。”
蘇稚杳咀嚼的動作停止兩秒。
真討厭,他說話怎麽這麽有道理。
“你讓我含住……”蘇稚杳不看他,很小聲,把話說完:“雪糕。”
“就為這事和我置氣?”
“就這事?”
他的反應太冷淡,簡直不可理喻,蘇稚杳那晚的委屈又洶湧著往心上頂。
很奇怪,她像個洞房花燭夜剛喝過交杯酒,郎君就倒頭睡著了的怨種小媳婦。
目光相對。
賀司嶼沒回避她哀怨的眼神:“還有別的?”
蘇稚杳想瞪他,一抬頭,他的臉在很近的距離,長眸淚痣,鼻梁高挺,薄唇淺紅,往下,睡袍領子鬆垮著,肌理若隱若現。
不得不承認,他的臉和身材都太養眼。
蘇稚杳不經意間咽了一咽,還沒開始正式爭論,她的怨氣倒先消下去了大半。
“你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就不能自己想想,還要我提醒……”蘇稚杳嘀嘀咕咕,耳朵沒來由地熱起來,有所察覺,聲音漸低。
賀司嶼瞧著她耳垂悄悄淤起彤紅。
在她癟著嘴垂下頭,沒留意的瞬間,賀司嶼唇角微微翹了一下。
冷敷結束,老教授開下藥膏後離開。
“我明天就走。”蘇稚杳悶聲拿起毛巾。
他不露聲色:“你恐怕不會想走。”
“我想走。”蘇稚杳賭氣,枉她千裏迢迢特意來給他過生日,她擦著濕漉漉的腳:“現在就想。”
賀司嶼低頭看著她,忽然說:“今晚上,那個叫程覺的男孩子來找我。”
蘇稚杳一頓,驚詫看他:“他找你去了?”
四周靜了下。
“聽上去,你們是先見過了。”他語氣慢慢悠悠。
蘇稚杳也不懂為何,被他知道自己和程覺私下見過麵,她會有種出格的心虛,三言兩語避重就輕,溫溫吞吞說明情況。
有不安的預兆,她小心問:“他找你是要做什麽?”
賀司嶼瞳色深似夜,顯得那雙眼睛深不可測,一旦墜進他的眼睛裏,你就會發現,他掌握著所有的主動權,萬事盡在,包括你自己。
“他求我,放了他的未婚妻。”
眼前的男人緩緩笑了下,笑得蘇稚杳心咯噔跳,她話說得一磕一絆:“不會、是我吧?”
“應該是你。”
賀司嶼神情透著幾分散漫:“畢竟被我囚禁的女孩子,隻有你一個。”
囚禁?
蘇稚杳眨眼,雲裏霧裏。
想起下午程覺異常的反應,還莫名其妙要救她回京市,她思路忽閃,忙從抱枕推裏翻找出手機,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如潮湧至。
蘇稚杳傻眼。
“不報個平安?”賀司嶼雲淡風輕,語氣裏又隱約勾著點似是而非的戲謔。
蘇稚杳身子僵硬了下。
報平安,無非是告訴他們,她和賀司嶼有多要好,好到能自由地住進他家裏,再就是蝴蝶效應,她為目的接近利用賀司嶼的罪行,也會被公之於眾。
不報平安,打死也不報平安。
“不、不用吧。”她支吾著說。
賀司嶼搭起腿,手肘撐到沙發,以手支頤,慵懶的姿勢:“在我家住得舒服麽?”
蘇稚杳迷失在這個問題裏,點點頭。
他慢聲補充:“梵璽的家。”
“……”
在蘇稚杳茫然的目光裏,賀司嶼微妙地牽了下唇:“比次頂層住著要舒服麽?”
蘇稚杳一瞬瞠目,事情敗露後的驚慌,完全暴露在他深邃的眼神下。
不確定他是隻知道她有房子不住,非是要往他家裏擠,還是什麽都猜到了。
第二種情況太可怕。
蘇稚杳思緒混亂,嘴唇輕顫兩下,硬著頭皮圓謊:“那套房子是我爸爸買的,我離家出走了,不想再花他的錢,所以、所以沒有住……”
賀司嶼還是那般懶散的姿態,金絲眼鏡下一雙長眸,挑著淡淡笑意,瞧著她,眼尾那一點極淺的淚痣帶出幾絲危險氣息。
“他們都不愛我……”蘇稚杳低低嗚出聲,摟過一隻枕頭,抱在懷裏,埋下臉:“我來港區,就是想看看他心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女兒。”
她佯哭著,悄悄覷他一眼,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要生氣……”
賀司嶼垂下眼睫,看了眼捏在冷黑色袖子上,女孩子白潤纖細的手指,不顯山不露水:“明天還想回京市?”
蘇稚杳驀地搖頭:“不想。”
“所以。”賀司嶼略作停頓,眉眼的遊刃有餘不外露,隻有疏懶可見:“要再待幾天麽?”
蘇稚杳暗暗吸上一口氣。
然後可憐巴巴望過去:“要……”
那晚,蘇稚杳在被窩裏翻來覆去,始終想不通,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地步的。
前一刻,她心情還因他酒後斷片錯綜複雜,很有骨氣地對他愛答不理,突然間,她就得為一出烏龍鬧劇引發的災難,主動對他撒嬌服軟。
明明他什麽都沒做。
卻又好像掌控著一切……
右手腕得要養幾天,無法練琴,京市難以回去,二窈也已經托給小茸暫時照顧,蘇稚杳便就不著急,翌日睡到中午,才慢慢吞吞起床。
那時,賀司嶼早已在公司總部。
過二月中旬,天氣依稀有回暖的趨勢,蘇稚杳百無聊賴,在庭院的藤木椅裏躺著,那天日照晴朗,午後的陽光熱著眼皮,暖融融的氛圍下,蘇稚杳漸生困意,不經意睡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院子裏隱約有動靜。
昏昏默默間,好像聽到有客人到訪,管家出去迎接的聲音,再然後,他們從外麵進去別墅,經過她時,鞋子踩過草坪窸窸窣窣。
他們似乎有短暫的停留,輕聲對話。
“這麽躺著就睡了?”男人話裏有笑。
管家回答說:“蘇小姐在這裏曬太陽,睡著有一會兒了,需要替您叫她嗎?”
男人大約是在欣賞她熟睡的模樣,過幾秒,輕笑了聲:“不用,給她蓋條毯子,等下天陰了要著涼。”
管家應聲。
耳邊模模糊糊的聲音逐漸遠去。
溫度像是有重量,蘇稚杳睡得魘住,睫毛很沉,感覺是太陽墜落在眼皮上,壓得她睜不開眼,在接近昏迷的狀態下又睡良久,熱度一輕,眼皮感受到涼意,她忽地一下驚醒。
===第56節===
迷瞪了會兒,顛倒的神思回籠。
原來是天陰了。
蘇稚杳一聲啞甜的哈欠,用力舒展開雙臂,懶腰伸到一半,就望見了走出別墅經過魚池的周宗彥。
他一身黑色衝鋒衣,風流又帥氣,笑起來唇邊帶出括弧,與初見時一般,那雙和賀司嶼完全不同的眼睛,給人溫暖而深情的感覺。
周宗彥也看到她,笑著走近:“醒了?”
蘇稚杳人還半迷糊著,等他走到跟前了,她才恍過神,立馬扯下身上的毯子,站起來:“周sir,”
她尾調還含有剛睡醒的輕軟鼻音。
周宗彥笑笑:“說過了,下屬才那麽叫。”
蘇稚杳想起他當時說,叫彥哥就成,他和賀司嶼的交情顯然不錯,蘇稚杳想了想,就沒太見外,莞爾叫他:“宗彥哥。”
周宗彥眸光微微斂了下。
女孩子溫甜的聲音,讓他有那麽一個短瞬陷入回憶。
“賀司嶼不在。”她又輕輕說道。
周宗彥回思,若無其事一笑,拎了拎手裏那雕子酒,戲言:“不找他,我來他這裏偷點藥酒。”
他說話的同時,蘇稚杳留意到他衝鋒衣立領下半隱半露的淤青,蔓延整片肩頸。
“是那晚傷的嗎?”蘇稚杳吃驚。
周宗彥依舊是笑,不以為意地說隻是一點磕磕碰碰,警察嘛,都是小事,很正常。
盡管是他職責所在,但蘇稚杳內心還是略有些過意不去:“不好意思啊宗彥哥,打擾你和女朋友約會,而且你還受傷了。”
“女朋友?”周宗彥疑問。
蘇稚杳點點頭:“賀司嶼說的,你和女朋友在九龍國際過情人節。”
周宗彥間接感受到某人的調侃,氣笑一聲:“敷衍家裏的相親,幸虧你電話打得及時,否則我真坐不下去了。”
蘇稚杳被他頭疼的模樣逗得一笑。
她趁機問:“那晚你們都做什麽了,他好像喝了很多酒。”
“他沒告訴你?”
“沒有……”
蘇稚杳低歎,無奈和怪怨交織著:“他睡醒就跟失憶了一樣。”
周宗彥狐疑:“不能吧?”
“真的,他都不記得自己……”蘇稚杳止住聲音,驚險自己小秘密差點抱怨出口。
見她眼尾有一抹羞赧的紅,周宗彥料定是那晚發生過事情,低頭笑了笑:“妹妹,一瓶俄羅斯白酒下去,還能盲射中十環的人,你也太小瞧他了。”
蘇稚杳蹙眉:“可他真醉得很厲害。”
周宗彥笑得越發耐人尋味:“那酒後勁是很強,但他這個人吧,後勁有多強,他的意誌力就有多強。”
日落西沉,城市漸而墮入黑夜,白日裏的餘溫散去,庭院晚風涼如水,冷得人抖瑟。
蘇稚杳便回到別墅裏。
傭人告訴她,賀司嶼通常是要忙到很晚,不太回家用晚餐,於是蘇稚杳準備自己吃,趁著傭人備餐的時間,她回房間泡了個澡。
水霧氤氳的浴缸裏,蘇稚杳靠著玩手機。
她有深刻感覺到,賀司嶼架走她的烏龍在圈子裏鬧得有多大,可從昨晚到今晚,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不見蘇柏有任何行動。
手機裏有的,也隻是幾通電話和微信,來來回回還是那些話,讓她懂事,不要胡鬧,乖乖向賀司嶼低頭認錯。
很難說蘇稚杳心情沒有一絲波動,失落還是有一點的。
但也隻有那麽一小點。
過去十分鍾左右,蘇稚杳披著睡袍下樓用晚餐,過客廳,竟見賀司嶼回來了。
他慵懶倚在沙發裏,灰黑馬甲裏是一件白襯衫,鬆著兩顆紐扣,領帶被扯下來了,和脫下的西服外套一起隨意掛在扶手。
她出現時,他正握著雪茄抽了口,呼出淡藍色的煙霧。
他在一片朦朧中,望向她。
眼前裹挾烏木香的霧氣致使她產生錯覺,蘇稚杳莫名感覺,他是在等她,中途閑來無事,所以點了這支雪茄。
蘇稚杳怔忡著想起下午周宗彥的話。
酒的後勁有多強,他的意誌力就有多強。
蘇稚杳還沒來得及起疑心,賀司嶼握雪茄的手朝茶幾抬了下,她目光被帶過去。
甜品小金盤裏有一隻泡芙,用海鹽藍色的奶油和椰奶醬裱花裝飾,上麵落著一層可食用金箔粉,特別精致,賞心悅目。
蘇稚杳眼中的狐疑瞬間被驚喜壓過,三兩步過去坐到他身邊,傾身端起小金盤,目光亮盈盈地望住他:“你給我帶的嗎?”
賀司嶼沒去看她的眼睛,隻是把雪茄換到離她遠的那隻手,語氣稀鬆平常:“路過。”
蘇稚杳也沒追問,迫不及待握住叉子,嚐了一口。
她還是第一次吃海鹽椰奶冰激淩風味的泡芙,酥皮很脆,奶香濃鬱,美味得她笑眯起眼。
蘇稚杳滿眼滿足的笑意,抬起頭又望向他,和他不知何時注視過來的目光對上。
賀司嶼偏過頭,去抽了口雪茄。
這一眼對視,蘇稚杳恢複了些理智,她舔了下嘴角的酥屑,看住他,一本正經問:“賀司嶼,你的酒量怎麽樣?”
煙霧在唇齒間停留幾秒鍾,吐出後,他才漫不經心開口:“要看跟誰比。”
蘇稚杳張了張唇,聲音都衝到喉嚨了,欲言片刻,她又止住,頹頹喪喪地回過身。
“算了……就當沒有過。”
反正從他口中,她是什麽都問不出的。
蘇稚杳胳膊支著膝,掌心托腮,戳著泡芙,不自覺地咕噥出一聲:“賀司嶼我不開心。”
賀司嶼慢慢回過眸來,凝著她,隨著她低落的語氣輕下聲:“怎麽了?”
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心口被什麽東西梗住了,鬱著一口氣,沉不回心底,想吐出去又舍不得。
這兩天她時常冒出一個念頭,如果那天她有點骨氣,睡醒沒有直接逃掉就好了,或者,是他先醒過來……
蘇稚杳思緒萬千,居然躥起一股子惆悵的心情,摁不下去,攀升到眼睛裏,凝聚成濕霧。
眼眶兜不住淚的那個瞬間,她想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驀地嗚咽出聲,同時撲進他懷裏。
她整個人直直撞過來,撞得賀司嶼後背往沙發裏陷了一下。
他咬住雪茄,在一陣委屈發泄的哭聲中低下頭,女孩子埋在他身前,泣不成聲,不一會兒,他襯衫就被她哭濕了大片。
“他們果然都是虛情假意,一天了都沒來救我,嗚嗚嗚……假的都是假的……”
情緒是真的,但話不是。
隻有她自己知道。
蘇稚杳手指把他身前的襯衫捏得皺巴巴,怕自己控製不住想要用力拍打他,哭腔寂寂的,不是那種真的崩潰大哭,而是憋著一股氣,喪喪的,哭得越來越像失戀。
因她毫無征兆的哭泣,賀司嶼有片刻的怔愣,略一思忖,他清明的眼底若有所思,唇角淡淡勾起,幾不可聞地低笑了下。
賀司嶼伸出胳膊,擁過她肩,指尖攏著她肩頭,輕輕撫弄,懷揣著不拆穿的語氣,慢條斯理。
“別急寶貝,再等等。”
他溫柔低沉的聲音一出,蘇稚杳委屈的哭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