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看得出來趙珊兒很生氣, 黎枝枝故作不知,繼續道:“我便當時覺得有些奇怪,倘若是趙姐姐要送花給我, 為何不自己親自送,反而要她轉交?”


  “我怕其中是有什麽誤會, ”黎枝枝很誠懇地道:“所以還是想提醒姐姐一句。”


  趙珊兒越想越是心驚,倘若黎枝枝當時聽信了黎素晚的話, 在遊春宴上說花是她趙珊兒送的, 那豈不是把矛頭都指向了自己?

  再一想起今日黎素晚哭得那樣淒慘,自己百般安慰, 不惜替她出頭教訓人, 還送了東西給她,趙珊兒隻覺得一腔好心都喂了狗!

  她竟被黎素晚愚弄了!

  思及此處, 趙珊兒心裏的火蹭的一下就燒了起來, 恨不得立即找到黎素晚, 再狠狠賞她兩耳光!


  黎枝枝猶豫著道:“那朵花應該不是趙姐姐……”


  趙珊兒想也不想,便矢口否認道:“當然不是我!”


  她倒是半點都不覺得心虛,黎枝枝心裏冷笑不已,麵上卻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笑道:“我就說麽, 趙姐姐人美心善, 怎麽可能做出這樣失禮的事情?定然是旁人所為。”


  “不過究竟是誰做的呢?”黎枝枝微微蹙起眉,自言自語道:“說來也怪,那可是瓊林苑,皇家禦園, 既是純妃娘娘親手種的花, 自然有宮人仔細看守才對, 怎麽偏巧那會就疏忽了呢?”


  趙珊兒當時也有過這個疑惑,別說是宮裏,哪怕在她自己府上,她種的花都是有專人侍弄看守的,免得叫人碰壞了,而禦園裏竟然會出現這種紕漏,簡直是奇怪至極。


  趙珊兒正思索間,卻聽黎枝枝小聲猜測道:“說不定是有人特意把看守的宮人調開了,好栽贓給你們。”


  聽聞此話,趙珊兒隻是搖首,覺得她沒什麽見識,卻還是解釋道:“哪有那麽好調開的?那可是宮裏的人,又不是普通的奴仆,你以為誰都能指使得動?”


  黎枝枝卻歪了歪頭,順嘴說了一句:“倘若那人地位很高,宮人會聽她的呢?”


  趙珊兒仍舊覺得不大可能,道:“即便如此,誰能保證遊春宴那天,我們一定會去小佛堂?”


  “對哦,”黎枝枝靈動的眼眸倏然一轉,神色疑惑問道:“小佛堂是不是很遠?趙姐姐你們怎麽會去那邊看花呀?”


  聞言,趙珊兒一怔,秀眉微微蹙起,她忽然想起來,去小佛堂看花原本是蕭嫚的主意,誇那花好看,和她十分相配,也是蕭嫚親口說的,蕭嫚貴為縣主,哪怕她爹已經死了,晟王府沒落了,她也還是當今天子的親侄女,是鐵板釘釘的皇親國戚,宮人見了她都要叩頭行禮,誰敢不聽她的支使?

  這樣一想,隱藏在記憶中的點點滴滴,各種細節都逐漸拚湊起來,指向了趙珊兒從未設想的方向,她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四肢發冷。


  眼看著趙珊兒的眼中浮現凝重的神色,黎枝枝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她佯作不覺,輕聲喚道:“趙姐姐?”


  趙珊兒被叫得回過神來,黎枝枝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趙珊兒勉強按捺住起伏的心緒,竭力保持平靜,道:“無事。”


  “那就好,”黎枝枝彎起眉眼輕笑,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家了,趙姐姐再會。”


  趙珊兒此時心亂如麻,甚至顧不上打招呼,隻潦草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很快,園子裏隻剩下黎枝枝一個人,她抬起眸望向天邊,一半是幹淨清透的琉璃藍,另一半則是深紅淺粉的雲霞,絢麗無比,如同仙子的裙裾,肆意鋪陳開去。


  “夕照紅於燒,晴空碧勝藍,”黎枝枝輕聲念罷,忽而笑了:“今日真是個好天氣呀。”


  不知從哪兒飛來了一瓣雪白的梨花,輕飄飄的,被餘暉映成了淺淺的粉色,黎枝枝微微鼓起腮,對著它吹了一口氣,原本要墜落的花瓣又飛了起來。


  正在這時,她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麽,心裏一突,定睛看去,卻見一叢花木後,露出一點玄色的袍角,那裏竟然坐了一個人?什麽時候在的?

  黎枝枝迅速回想著,自己方才的言談有無不妥之處,然後悄無聲息地走過去,那人並沒有任何動作,像是在原處等待著她的出現。


  很快,黎枝枝就看清了對方的真容,她的麵上閃過一瞬間的訝異:“太子殿下?”


  那人穿著玄色的錦袍,坐在輪車上,正是她前不久才見過的太子蕭晏,如同初見那次一樣,他手裏握著一卷書簡,整個人透出幾分書卷氣,倒真像一個斯斯文文的書生。


  隻是當他微微眯起鳳眸時,那點斯文氣質就一掃而空,整個人透著些說不上來的感覺,像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時時刻刻在謀劃著什麽似的,既自負又矜傲,著實令人煩厭。


  總而言之,在黎枝枝看來,這位廢太子就不像是好人,畢竟一個正人君子,誰會坐在這裏聽人的牆根?

  被發現了也不急不躁,那張俊美的麵容上此時寫滿了從容不迫,仿佛他做的是什麽光明正大的事情。


  甚至於蕭晏還笑了笑,道:“真是巧得很,黎姑娘,又見麵了。”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黎枝枝,狀似歉然道:“不當心聽見了黎姑娘與人密談,實在抱歉,黎姑娘不會生氣吧?”


  ===第22節===

  嘴裏說著抱歉,青年麵上可沒有半點抱歉的意思,理直氣壯得令人震驚。


  黎枝枝心裏冷笑,麵上卻絲毫不顯,微微彎起眉眼,竟直言不諱地道:“說來確實有些生氣。”


  沒等蕭晏說話,她話鋒一轉,道:“但是一想到聽牆角的人是太子殿下您,民女又沒那麽生氣了,畢竟殿下身為一國儲君,日理萬機,紆尊降貴來聽民女說閑話嚼舌根子,實在是令人受寵若驚,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換作平常,民女得花上多少心思算計,才能和殿下攀上些許關係呢?”


  這話怎麽聽都像是諷刺他,蕭晏下意識微微揚眉,片刻後,他笑一笑,道:“上一回孤說你工於算計,意圖攀附,你當時半點都不辯駁,而今怎麽忽然伶牙俐齒起來了?”


  黎枝枝微微張大眼睛,解釋道:“太子殿下誤會了,民女並無他意,其實仔細想一想,殿下說得沒有錯,這世上人有千千萬萬種,有人生來就注定高貴如樹,如殿下這般,有人生來就微賤如草,如民女這般,倘若藤草不攀附樹,便隻能匍匐於地,任人踐踏,最後悄無聲息地死去。”


  她直視著蕭晏,不疾不徐道:“這不過是求生的本能罷了,隻要不主動傷害他人,藤草又有什麽錯呢?民女覺得,算計和攀附其實也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真是有理有據,幾乎要令人信服了,蕭晏握著書簡,輕敲手心,定定地打量著她,像是要看清那雙幽黑清透的眸子,似笑非笑道:“這些都是你的實話?”


  黎枝枝麵露羞赧,道:“確然是民女的心裏話,沒有半句虛言。”


  蕭晏還真是頭一次聽見這種言論,把攀附權貴說得這般理直氣壯,毫不心虛的,他簡直要對黎枝枝另眼相看了:“你倒是真敢說,就不怕孤因此對你心生厭惡麽?”


  聞言,黎枝枝眼中露出幾分驚愕之意,道:“難道殿下之前竟不是厭惡民女?”


  蕭晏:……


  黎枝枝看著他微怔的表情,忽然笑了,道:“既然殿下本就不喜歡民女,民女又何必諂媚討好,曲意逢迎,要去博取殿下的喜愛呢?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敞開來,有好說好,有歹說歹,興許殿下還會覺得民女是個真性情的人。”


  蕭晏這回是真笑了一下:“孤倒覺得你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黎枝枝也不惱,甚至微微彎起眉眼,道了一句:“殿下謬讚了。”


  蕭晏一時間竟沒接上話,他不知該不該誇黎枝枝一句,確實足夠坦誠,又或者說,她足夠聰明,懂得怎樣拿捏一個度,讓人生不出反感之心,哪怕他原本對她就有芥蒂。


  蕭晏認真思索了一下,最後把這些情況歸咎於黎枝枝模樣長得好,生了一雙看似無辜天真的眼睛,但凡換個尖嘴猴腮的人來,他都會讓對方利索地滾遠點。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個少女的聲音,是蕭如樂,黎枝枝自然也聽見了,十分知趣地道:“倘若殿下沒有別的事,民女就先行告退了。”


  不等蕭晏說話,她便恭敬地行了一禮,抱著書袋退了下去,少女纖細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園門口,蕭晏就聽見了蕭如樂的腳步聲,她氣呼呼地道:“輕羅說你把我的酥糖都藏起來了是不是?”


  麵對妹妹的質問,蕭晏麵不改色地反問道:“你哪裏來的酥糖?”


  蕭如樂一怔:“姑姑給的。”


  蕭晏道:“姑姑幾時給你糖了?我怎麽不知道?”


  蕭如樂輕輕啊了一聲,急忙捂住嘴,使勁搖頭,蕭晏微微眯起眼,下了定論:“你偷偷藏的。”


  “沒有沒有!”蕭如樂心虛地叫起來,撒腿就跑,所以壓根沒看見她兄長在後麵,慢條斯理地從袖袋中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揀了一塊酥糖吃起來。


  清風送來微涼,蕭晏慢慢地咀嚼著糖,一邊思索著方才的事,他拍了拍手上的糖渣碎屑,忽然看見了一點雪白,輕盈地在風中飄飛著,他下意識伸手,那雪白便乖順地落在了他的指尖,薄薄一片,像冬日裏的新雪。


  不知怎麽,他腦中莫名浮現之前見過的那一幕,少女立在牆邊,她披著絢麗的霞光,鼓起腮,對著那瓣雪白的梨花輕輕一吹……


  作者有話說:


  蕭晏生平兩大愛好,一是聽牆角,二是吃糖。


  這是今天的更新,今晚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