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趁虛而入
第95章 趁虛而入
“你怎麽在這兒?”
女人鼻音很重,也沒氣力去推搡他,手掌攥著他胸口的一團衣料,不像是質問,倒像是一句嗔怪。
她仰著臉,下頜抵在他胸口,像是輕飄飄的絨絮落在心口上。
崔淨空凝視著她的臉,抬手捧住她的臉頰,果真是燒得厲害,他低聲問道:“……方才跌了一跤?”
馮玉貞腦袋暈乎乎的,崔淨空的臉也跟著飄忽不定,她無意識地歪頭,蹭了蹭臉側的覆過來的掌心,杏眼漾著一點晶亮的濕潤。
這種恩賜一般的久違的親昵惹得崔淨空呼吸稍窒,馮玉貞隻覺得身子又被擁緊了一些,他好像要把她的血肉骨頭都揉進去似的。
她定了定神,也沒清明多少,話音裏不自覺帶了一些委屈:“疼,難受。”
“馬上就好了。”
他聲音壓得很輕,像是生怕驚擾了她。
展臂將身前的人抱起,她熟練地環著他的脖頸,兩條細腿在臂彎外隨著男人走動而晃蕩。
懸空感拽回了一縷神絲,馮玉貞惦記著女兒:“安安還在屋裏……”
崔淨空穩穩抱著她,兩步就走到了她們隔壁那間門口,安撫道:“我派人看著,不會出事。”
懷裏的人又記起什麽:“藥放在桌上的包裹裏。”
崔淨空應下,拿腿頂開門,李疇還侍候在屋裏。
他先將迷迷糊糊的女人放到床上,拽起床尾的被子嚴嚴實實蓋住,回身要去取藥,一步還沒跨出去,一隻手卻忽地勾住了他。
她隻用兩根指頭搭在衣角,一句話也不用說,崔淨空便被這纖細的、柔軟的指頭死死釘在地上,半寸都挪不開。
高大的男人隻得乖乖坐在床沿,吩咐李疇代他去,等李疇將藥丸和溫水一齊端上來,床上的人已經半眯著眼睛,困倦地挨不住了。
崔淨空伸手接過,李疇很識眼色地退下,關上門後,待屋裏隻剩他們兩人,崔淨空把人半身摟起,馮玉貞全身軟綿綿的,很順從地依偎著他。
她的發絲搔到脖頸,崔淨空心頭也跟著發癢,他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肩頭,放輕聲音:“一會兒再睡,先吃藥罷?”
馮玉貞強打起精神,藥丸入口即化,古怪苦澀的味道彌漫口腔,她的臉也跟著起皺,後頸被他大掌輕巧地扣住,一股蜜水很快漫進喉頭,將苦味一齊衝散了。
她迷迷糊糊間又被塞進了被窩裏,隻覺得身側一涼,一具結實的身軀擠了進來,溫暖的被窩霎時逼仄、擁擠起來。
兩條胳膊一摟,馮玉貞便順勢滾到他身邊,腿也被他牢牢夾著。
男人就像一個徹夜不息、熱騰騰的火爐,馮玉貞幾乎冒了汗,大抵是神誌不清,展露出一點罕見的嬌氣來,細聲細氣地抱怨道:“太熱了。你離我遠些,萬一沾上病氣怎麽辦?”
好容易叫他得一點甜頭,崔淨空得寸進尺,手上很不莊重地伸手摸了摸她紅彤彤的臉頰,口中卻念念有詞,語氣淡然地駁了回去:“熱出汗了才好得快。”
俄而低笑一聲:“若是被你染上,反倒是件好事。”
馮玉貞這樣的善人,最怕拖累別人,同崔淨空是兩個極端。崔淨空全然不在乎任何卑劣的手段,隻求能達到目的便好。
馮玉貞一時間真被他哄騙住了,聽聞好得快,傻愣愣地往他懷裏鑽,崔淨空順心如意地與她緊緊相貼。
血氣方剛的年歲,他不免渾身燥熱,消停不下來,知道她就睡在自己身邊,一時間神絲活絡起來。
他撐起手肘,垂眸凝視她烏黑的發頂,看了看,仍覺得不夠,伸手去捏玩人家的耳垂,有一下沒一下的,指節沿著耳廓輕緩地摩挲。
好脾性的女人沒什麽動靜,不搭理他,氣息平穩,好像睡熟了。
他停下手,不再打擾,許多稱謂在嘴裏轉圈,可那些已有的全被別人喊過,顯不出任何特別。
崔淨空忽而想到什麽,遂開口喚道:“貞貞?”
沒有回複。他鍾情於這個黏糊糊的稱呼,叫一聲還不夠,疊聲念了幾遍,沒幾聲便在嘴裏嚼熟了。
他的自娛自樂很快被打斷,悶悶的嗓音從他胸口傳出,馮玉貞迷迷糊糊間實在聽不下去了,心裏罵他,竟然吐出了口:“……輕薄鬼。”
崔淨空見她有心力罵自己,反倒掀起唇角:“如何算輕薄了?”
放在平日,馮玉貞連個眼神都吝嗇賞給對方,可她今夜生了病,真掰指頭跟他認真理論起來:“我比你要大兩歲,已經是當娘的人了。”
他笑了笑,順著她的話回道:“那我也是當爹的人了,如何喊不得?況且貞娘、玉貞姐合該是他們外人叫,我大不一樣。”
十個馮玉貞也趕不上崔淨空兩片薄薄的嘴皮子,她不言語了。半晌才喃喃一句:“你慣會騙人,嘴裏沒一句真話,我太笨了,那會兒又實打實歡喜你,真和錐心沒什麽兩樣,耐不住再有一回,索性不與你說了。”
她轉過身,把自己蜷縮起來,脊背弓著,蜷成小小的、惹人愛憐的一團。
這下錐心的那個便換成崔淨空了。他下意識要開口辯解,肚子裏有許多妥帖的說辭,例如什麽年少無知、誠心悔過,今後不再犯。
可偏偏半個字也擠不出來,連拉她的手都缺乏勇氣,這時候真為當年水到渠成卻戛然而止的愛意悔恨不已,再沒法擺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架勢了。
“你不笨。”崔淨空伸手攬住她的腰身,寂靜了片刻,輕聲道:“睡罷,睡個好覺,明日什麽都會好的。”
馮玉貞徑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有人在搖她的胳膊,她睜開惺忪睡眼,喜安那張白裏透紅的小臉就在眼前。
“安安?”
環顧四周,仍是她訂的官房,馮玉貞恍然了一瞬,昨夜好似一場淺淡的夢境,未曾留下半點痕跡。
“阿娘,我們都賴床了。”
馮喜安自己穿好鞋下床,見阿娘還在床上坐著不動,臉色有些憔悴,女孩湊上去很緊張地問:“阿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馮玉貞回過神,抬手撫額,燒一晚上已經退去,腦袋也清楚了,隻是身子還有些疲軟。
女兒關心,她心裏寬慰,柔聲道:“阿娘有些不舒服,再歇一會兒就好了。”
與其拖著病體硬撐著上路,倒不如再緩一天,徹底養好了再走。馮玉貞從床上起身,卻遠遠看到桌上孤零零擺著一隻紙袋。
她走到桌前,扯開口,鼓囊囊的紙袋登時滾出來幾塊微微泛黃的糖霜,顆顆剔透,跟小塊琥珀似的。
一兩糖霜一兩金,得益於過往的經曆,馮玉貞也算看過一點世麵的人,卻也隻嚐過石蜜與飴糖,這樣近乎潔白的糖霜見所未見,有市無價。
紙袋旁邊就是藥瓶,馮玉貞瞄了一眼,回憶起昨晚,嘴裏同時泛上了苦澀和甜蜜。
原來不是夢啊……
她下樓,先找到趕車的夥伕,商量再晚一天出發,多給一日的銀錢作補償。
誰知那夥夫聞言神色納罕,他狐疑道:“夫人不知曉嗎?今早我久等不到,去樓上敲門,卻從側間走出一個男人,說是與你相熟,他向我打過招呼,錢也替你交付了。”
又不知不覺欠了崔淨空的人情。馮玉貞繼而記起低廉的客房和當時望了她好幾眼的掌櫃,恐怕其中也有他的手筆。
馮玉貞猶豫地站在隔壁門口,敲開門,門後卻是一張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臉。
他道:“什麽事?”
馮玉貞趕忙道了歉,她回到房裏,思忖著崔淨空或許是怕她醒來後追問,幹脆來了一招人去樓空。
走了也好。昨晚的一些情景時不時在腦海裏重現,她心裏也覺得忸怩,和崔淨空這檔子事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擱置不去胡思亂想。
第三日清晨,兩人早早坐上車,一上午聽著身下的軲轆聲,晌午後沒一個時辰,這才算正式進了荊城。
荊城氣派恢宏,街道兩邊鱗次櫛比,正巧趕上趕集的時日,叫買的、討價還價的、耍猴唱戲的,匯聚成喧囂人潮,驢車寸步難行。馮玉貞與喜安隻好將行李提好,提前下車。
娘倆初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沒有落腳地,前幾日都隻能住在客棧裏。
馮玉貞先是打聽了打聽,得知啟知學院就在荊城南郊。
接著四處打探城裏閑置的房屋後,馮玉貞暫時不打算再買一套庭院了。荊城內的屋子一個賽一個高昂,哪怕是租賃的費用都令人望而卻步。
她退而求其次,考慮到啟知學院的位置,遂選定一座同樣位處南郊的瓦房。
雖是城外,瓦房也十幾年了,半舊不新,是個普普通通的二進小宅子,可租費卻隻少五分之一。她跟瓦房的周姓戶主磨了好幾回嘴皮子,請他再稍稍低一些。
本來周姓戶主見她一個寡婦領著孩子,臉色很差,將她當成那種招搖過市的風流女人,不願意租給她,就差指著門讓她走了。
馮玉貞不氣餒,隻念著好事多磨,第二天再去,那個隱隱有些瞧不起她的周姓戶主突然跟換了一張臉似的,心平氣和極了。
他同意再往下降五分之一,馮玉貞覺察到了這種轉變背後的貓膩,可礙於她們急需一個安身的地界,生怕對方反悔,雙方快速地促成了這筆買賣。
馮玉貞先清理了一遍屋子,第二天就和喜安大包小包從客棧搬了進來。有了安身的居所,兩個人好好休息了幾天,收拾齊整後不多耽誤,直奔啟知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