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〇章
「三月的薔薇綻放著深夜的苦寒,海鳥往南飛,群獸入山,冬天的風帶來悲傷的歌!」,當尼采找來的筆跡大師仔細的閱讀了最近一些能夠搜集到的來自於費拉茲的親筆信后,詠讀了其中一段,「部長大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段話可能是一種暗號。」,他抖了抖信紙,整篇的正文中大多數都是在交代一些生活中瑣碎的事情,還有自己身體的近況,唯獨這句話有些不太和諧,在字跡上也有一些和其他字跡不太一樣的地方,就像是隱藏了什麼東西。
這名筆跡大師又翻閱了一些寫完沒有寄出去的信件,無一不是有著莫名其妙的內容,讓人讀起來一頭霧水的信。在這位筆跡大師看來,這些已經寫好卻沒有發出去的信件,可能是費拉茲在面對某些情況無法做到把想說的話說出來時的一種手段。通過一些暗號,傳達某種意思,哪怕是信件被人截取了,也不會產生任何惡劣的後果。
「打人最疼的永遠是老棍子」,這是一句來自德西人俗語中的一句,其含義是指用新的木材所做出的新棍子打人時沒有用久了的老棍子打人疼,因為老棍子上早已吸附許多各種各樣的東西,沉澱在其中,不管是重量還是堅硬程度,都遠遠超過新作的棍子。
這句話一樣可以用在官場上,像費拉茲這樣的老傢伙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應急手段。
筆跡大師在老圖書館內看過非常多的信件,也模仿過很多的筆跡,他指著信紙上可能是暗號的句子,解讀起來,「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想我可以嘗試解讀一下。」,在徵得了尼採的同意之後,他開始說道:「三月的薔薇還沒有到花期,我認為可以把這個理解為時機未到。隨後『綻放著深夜的苦寒』中深夜的苦寒應該是指絕望,漆黑的深夜裡哪怕手掌就放在眼前,都很難看清自己的手指,被遮蔽了『目光』的也只有絕望。但是同時,這也應該代表著一種轉機的存在,因為深夜過去,就是黎明。」
「『綻放』這個詞是一個動態性的辭彙,結合上下句,第一句話我個人認為,應該是『時機未到,先忍耐過這段時間,還會有希望』」
「第二句『海鳥往南飛,群獸入山』,我記得我曾經讀過一本書,裡面有這樣的句子,那本書的名字叫做《冬至》。整本書講的是一個獵人迷失在深山中,恰巧暴雪來臨,氣溫降到有史以來最低點,在森林中見識到了從未見過的東西。人,動物,包括了植物,都為了在這前所未有的寒冬中生存下去,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和努力。全文的核心是無論人還是動物,想要在深山中度過冬天,就必須得到一定的『幫助』。」
「這句話的解釋應該是『需要幫助才能度過難關』!」
「至於第三句話……」,筆跡大師捏著下巴思考了一會,他不太確定自己的想法對不對,斟酌著說道:「『冬天的風』應該是冰冷入骨的,而『悲傷的歌』則代表著一個壞的消息。」
「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現在正面臨著困難的局面,壞消息一個一個的傳來,雖然機會渺茫,但是如果能夠得到一些幫助,未必就不能渡過難關。』」
一席話,不僅尼采震驚了,就連一些其他做輔助工作的人都震驚了。他們最初的時候並不是很在意這個筆跡大師,說白了無非就是模仿別人筆跡的一個傢伙,如何能夠被人尊稱為大師?但是在這一刻,他們是心服口服的認為這位筆跡大師,是當之無愧的大師!
現在唯一欠缺的,就是讓他證明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是沒有錯誤的。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選擇權不在筆跡大師手中,而是在尼採的手裡面。面對雷恩所交代的事情,他當然要以最完美的方式來完成,從而證明自己真正的價值。有價值的人才能夠在雷恩的體系中生存下去,那些沒有價值的,要麼成為了垃圾堆中所有被拋棄物的一員,要麼就準備直接硬肛!
他想抓更大的魚,只有能夠藉由這條線牽動了另外一大批龐大的勢力,才能夠證明他的價值,證明他對雷恩的政權是有積極意義的,也能夠證明他的能力。
尼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雙手緊緊的握住筆跡大師的手,用力的搖晃了幾下,「可以,接下來的事情就拜託了!!」
從這間房間里離開,順著走廊走到了稍後一些的房間里,一個男人手腳神展開的被固定在了行刑架上。從雨果那畢業的審訊人員正在對行刑架上的男人進行慘無人道的折磨,他的指甲縫隙里已經插著許多根銀針,用銀針一方面是銀子質地堅硬,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隔絕某些毒素。
看得出來這個滿頭大汗面色如同被蒸爐熏過的男人已經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可他依舊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尼采走進來之後略微皺了一下眉頭,他不喜歡這些笨手笨腳的傢伙們把犯人弄得血肉模糊。但是很多時候,他又不得不依仗這些傢伙,特別是新手。有一些新手會一邊向被行刑者道歉,一邊在對方的身上用鈍刀子割肉,這種巨大的反差反而會成為破開目標心理防線的要素之一。
「他還沒有說?」,走進房間里更是受不了那種血液的腥味和尿液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的古怪味道,他本應該熟悉這裡的一切味道,他拿著文件遮擋住自己的口鼻,望了一眼行刑架上開始掙扎的受刑者,眉頭擰在了一起,「既然不願意說,就不用留他的命了,把他老婆孩子所有有關係的人都抓起來,陪他下地獄。」
這人,是費拉茲的管家,他的父親、他的爺爺和祖先,一直以來都是費拉茲家族的管家,管家這個職業在他們的家中更像是被神聖化的某種傳承。這個傢伙爺爺曾經和費拉茲幾乎一同成長,從七八歲開始就在一起,直至他的爺爺在去年冬天過世之後,家中最沉穩,能力最強的他,成為了這一任的管家。
在卡波菲爾家族中,他的地位僅次於費拉茲本人,費拉茲很多的事情,包括了一些機密的事情,都交給他去處理。費拉茲信任他,就像是信任他的爺爺那樣信任著他。
從卡波菲爾家一些人的口中得知,所有費拉茲本人的信件都由這個傢伙負責。黃金貴族們的信件都是由親近的僕人管家親自送的,因為單單是信封,就值好幾個銀幣,加上黑市中的騙子們一直在花大價錢懸賞來自各大家族的信封和信紙,所以費拉茲絕大多數的送信任務,都由這個傢伙親自完成。
當他聽尼采說要處死他家中所有人的時候,他的信念開始動搖了。
他不是他的爺爺,和費拉茲之間的關係並非是那種伴隨了一生的親情,更像是一種責任。當這份責任所帶來的後果要遠遠的超過他的底線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猶豫要不要將這份責任放下。
為了別人死自己全家,這種大無私的人有沒有?
有,但絕對不會多,況且那些人看似「無私」的表現,不過是為了獲取更多的東西。
當一柄鋒利的小刀突然間插入他的胸口,開始向下滑動切開他的皮膚和脂肪層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一直緊閉著嘴巴的傢伙,終於開口了。
「你們想知道什麼?」
尼采滿意的點了點頭,「費拉茲的信件收取都是你在做?」,他抬起了手,準備切開胸口,一根根拆掉他骨頭的行刑者收起了刀子,取出了一些煉金藥劑給那傢伙灌了下去,還開始主動的為他處理傷口。
管家應了一聲,「是,都是我在做。」
尼采端著一把椅子,坐在了行刑架的邊上,翹著腿,望著他,「與費拉茲書信來往最密切的人,是誰?」
「都是領地里的人,還有幾位大貴族。」
「說說帝都中的那些人!」
「維托!」
很快這裡的事情就彙報給了雷恩,得到了雷恩允許的尼采立刻行動起來,筆跡大師依照著幾十張書寫好卻沒有寄出去的書信內容進行研究,讓他找到了一些規律,最終在他反覆思考研究之後,寫出了一封信。
這封信通過帝國安全部的檢查之後,交給了維托的管家。儘管眼睜睜的看著灰狗子們將費拉茲的「書信」拆開反覆的閱讀檢查,讓他十分的不悅,但他很聰明的沒有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等那些灰狗子們檢查好書信之後,維托的管家才面無表情的將書信收好,鐵青著臉離開了。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要知道哪怕他只是一個管家,在帝都內,不少貴族見到他的時候也都是要行禮的,就像面對著一個更大的貴族那樣,發自內心的對他尊重,敬畏。
哪像這些混賬,居然當著他的面,狠狠的羞辱了他。
書信在維託管家手中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送到了維托的手中,後者揮退了管家,獨自一人在書房裡。他翻開信紙,仔細的閱讀。
這封信沒有什麼實質的內容,大多數都是在詢問他卡波菲爾家現在的情況如何了,以及一些個人的感慨。
反覆閱讀了好幾遍之後,維托才找到了他想要發現的東西,這東西隱藏在倒數第三段的第二句話中,在三個字母中,藏著一些並不應該擁有的特殊筆畫。
「雨停不久,太陽也躲了起來,本想看見彩虹掛在天上,卻只有烏雲陪伴。」
雨停不久,應該理解為費拉茲抵抗過了第一輪的審訊,他將那些人對他的傷害看作是狂風暴雨,來形容灰狗子們的殘酷。太陽……維托皺了皺眉眉頭,拿出比在這個句子上圈了一個圈,繼續朝下面看去。
本想看見彩虹掛在天上,彩虹應該說的是勝利或是希望或是未來,這句話可以理解為「本來還以為雷恩不會對他動手」。
維托拿起鈴鐺搖了搖,門外的管家立刻敲了敲門,推門而入,在門口的位置上俯首帖耳的站著,「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你知道或是有人知道,『卻只有烏雲陪伴』這句話,是出自什麼書籍中的嗎?去給我問一問。」
約莫用了三十多分鐘,管家回來了,也帶回了正確的答案。
費拉茲這個人脾氣不好,為人暴躁,但是奇怪的是他居然能夠靜下心來看書,並且以此為傲。他看過很多書,在暗語的交流上,他非常的喜歡在暗語中藏一本書的名字,作為暗語的一部分。這個喜歡很不好,因為不可能所有人都像他那樣看過許多書。好在維托不需要自己看過這句話,也不需要自己知道它出自什麼書,只要有人看過並且知道就行了。
這本書的名字叫做《利劍所指》,作者曾經當過兵,在這本書中他描述了一場以少對多的慘烈戰鬥,主人公利用奇兵從中切斷了敵人的隊伍,從而讓主人公得到了來之不易的機會,最終戰勝了敵人,贏得了榮譽。
有了這本書的名字,結合上下句他已經解讀了第二句,還原這句暗語的意思就是「我可能撐不了多久,儘快對雷恩動手」。
維托想了想,將信封和信紙都丟進火盆里點燃燒了,這倒是很符合老暴君隱藏在自己暴戾之下怕死的性格。
當然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在帝國安全部那樣的機構中,以老暴君的身體情況和精神狀態,他的確撐不了多久。不過在維托看來,或許只有老暴君被弄死,才能夠激起一部分人的同仇敵愾心理,從而讓更多的人來支持他,趁著雷恩還沒有回到帝都主持大局時,將他刺殺。
他沒有回信的打算,即使要給老暴君回信,也不是這幾天。
隨著帝國安全部和保障與紀律委員會的主動出擊,卡波菲爾家暴露的問題也越來越多,在民眾中已經形成了一個惡劣的口碑。這個時候站出來反對雷恩支持費拉茲,那就等於是把刀子放進了別人的手裡。
所以,他需要等待,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