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娃娃(6)
第114章 娃娃(6)
做了人家的夫君, 總是比獨自一人時更要麵子的。雲瓊成親後穩重許多,為了避免被雲珩捉到短處,做事一絲不苟, 頗有幾分老成持重的風采。
他把三歲半的小蛛送到虞秋這裏, 彬彬有禮道:“孩子頑皮,皇嫂若是精力不夠,找幾個宮女陪他玩就行,或者讓人把他送將軍府去。”
雲瓊近日得了差事, 要去薊州月餘, 那邊偏遠,公儀孟月怕他離京後沒有約束亂吃東西, 是要與他同去的。兩口子原計劃要把小蛛送去公儀將軍府。
虞秋想讓人進宮來作伴, 雲瓊不大情願, 耐不住公儀孟月做主答應了, 隻得把人送了過來。
與虞秋說完, 他彎下腰對著胖墩墩的小蛛, 在他腰間鼓囊囊的小荷包上拍了幾下,板著臉道:“可以玩, 不許胡鬧, 記住沒有!”
小蛛咬著手指頭, 奶聲奶氣道:“記住了。”
雲瓊胡亂擼了把小蛛的腦袋, 依依不舍地告辭了。
小蛛比謹兒小一歲,同樣有著皇家子孫的好相貌, 雪玉可愛。與謹兒不同的是, 他打小就容易哭,愛哭也愛笑。
見得多了,他一點也不怕虞秋, 走到她身邊,軟乎乎喊道:“姨姨——”
本來他該喊虞秋“娘娘”的,人太小,記不住,喊著喊著就成了“娘親”。有一回家宴上這麽喊,被雲珩聽見了,他的臉當時就沉了下來。
雲瓊嚇出了一身冷汗,回去後就教小蛛管虞秋叫“姨姨”。
虞秋剛把謹兒念睡著了,見著可愛的娃娃就稀罕,把他抱到膝上喂他吃蜜餞,問:“小蛛陪著哥哥多住幾日,每日一起聽姨姨念書,好不好?”
小蛛乖乖點頭,吃了一口蜜餞,就搖頭不再吃了,雙眼如夏夜明亮的星星般閃亮,盯著虞秋道:“姨姨真好看!”
虞秋被他哄笑了,沒想到一段時日未見,小蛛越發會說好聽的了。她從宮女手中接了帕子給小蛛擦擦嘴,問:“哪裏好看?”
“這個好看。”小蛛的手指頭抬起來,小心地在她耳下垂著芙蓉金花耳飾的流蘇上碰了一下,拍手高興道,“好看!”
他又往上看,指著虞秋頭上的鳳釵,“這個也好看,亮晶晶!”
虞秋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哪裏懂什麽美醜,看什麽亮就覺得什麽好看。
她捏捏小蛛的胳膊,問他晚膳想吃什麽。小蛛在這點上與雲瓊完全不同,對吃食全然不在意,什麽都可以。
“那就讓人備上銀魚羹、蜜汁藕、佛手金卷,還有你上回吃了兩個的奶汁角……”
虞秋盤算著給兩個小娃娃吃什麽,說著說著,見小蛛嘴角濕潤了幾分。
她失笑,道:“這就饞啦?”
小蛛露著小白牙笑,又乖又可愛。虞秋心裏熱乎乎的,看見他就想起謹兒三歲時的樣子,在他小臉上輕點了下,小蛛嘴角的口水又溢出了一點。
她給小蛛擦著口水,抬手時衣袖下滑,露出了腕上的手鐲。虞秋腕上戴了兩個手鐲,一個是鏤空勾玉纏花鐲,一個是遊龍戲珠的。
小孩子都好流口水,虞秋在認真給小蛛擦口水,忽然看見一隻小肥手摸上了她的手鐲。
“漂亮!”小蛛眼睛發光,盯著她的手鐲目不轉睛。虞秋就轉了一下視線,看見他剛擦幹淨的嘴角又濕了。
“原來不是饞晚膳,是饞我的首飾啊?”虞秋終於明白過來了。
她把纏花鐲脫下來,遞到小蛛手裏,道:“給你了,不許再流口水啦。”
小蛛抓寶貝一樣抓著那隻手鐲,高興極了,扭著身子去找他的小荷包。
虞秋今日見他第一麵就注意到他身上的小荷包了,像他們這麽大的孩子,喜歡玩鬧,身上不愛戴東西,她頭一回見小蛛戴著荷包。
荷包不大,裏麵滿滿的,全是各種顏色的寶石,虞秋還看見了一個玉扣,上麵纏著幾道絲線。她怎麽看都覺得那是從誰身上摳下來的。
“這是哪裏來的?”虞秋問。
小蛛數著荷包裏的寶貝,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不知道。”
虞秋轉目看向陪他留下的侍女,侍女忙道:“是在宮門外碰見了公儀家的小舅舅,從他衣裳上摳下來的。”
虞秋汗顏,把上麵的絲線揪下來,懷疑公儀家的小舅舅衣裳可能是被他摳破了。
她幫著小蛛把手鐲塞進了小荷包,給他佩戴好,小蛛就不再流口水了。
謹兒睡醒後,兩個小孩一起在禦花園裏玩耍,趁著兩人玩得瘋,虞秋讓宮女看著,自己去找了雲珩。
今早朝會上幾個大臣因為北伐的問題吵了起來,有兩個頂撞了雲珩,雲珩心情不太好,虞秋怕他怒上心頭把人給殺了。
虞秋不懂政事,在她眼中,能入朝為官的都是有些才幹的,人多了,考量問題就更加周密,商討政事有分歧很正常。
哪一日所有大臣的意見完全一致了,那才可怕。
議事的偏殿門口跪著兩個大臣,虞秋掃了一眼,認出那兩個是雲珩與她說過很多次的,重文輕武的朝官。
她裝作沒看見,讓人噤聲悄悄進了殿中,剛掀開帷簾,已被雲珩察覺。
虞秋就見他眼皮一抬,看見自己後,手中一抹青綠色飛快地掩進袖中。虞秋已經看清了,又是那塊玉佩,都好幾年了,他還沒放棄找高僧做法尋入夢的法子。
她以為雲珩是在盤算著怎麽處置那倆官員,沒想到人家在裏麵不務正業。
看在他今日心情不太好的份上,虞秋沒念叨他,走近問:“你打算讓周大人和餘大人跪多久啊?”
“後宮不得幹政。”雲珩擺著架子道。
虞秋差一步就到他身邊了,聞言停住,“那我走了?”
雲珩涼涼地瞥了她一眼,虞秋彎起嘴角笑笑,繞到他身後趴在了他背上,兩手環在他身前拍了拍,用對謹兒說話的語氣道:“人家好歹是三品大員,年紀那麽大了,都是要麵子的。在朝會上罵也就算了,你讓他們一跪就是大半日,傳出去了,他們怎麽在下邊的人麵前樹立威嚴?”
“你哄小孩呢?”雲珩很不滿。
虞秋撓了撓臉,和倆小孩處久了,語不自覺就被帶歪了。
她清清嗓子,身子往雲珩背上壓。雲珩脊梁骨挺直,用盡力氣也壓不彎。
於是虞秋把胳膊肘架在了雲珩肩上,身子從他肩上往前探去,道:“我哪是哄小孩啊,我這不是哄我夫君呢嗎。”
說著,手往雲珩臉上點,純粹是在把他當謹兒逗。
雲珩一把抓住她的手,側目道:“那你哄人的法子挺奇特,下回你生氣了,我也壓在你背上這樣哄你,看你能不能消氣。”
“那可不行,你沉得跟座小山一樣。”虞秋趴在他身上嬌笑著道,“隻能我壓著你……”
雲珩聲音低下去,“說得好聽,……時候讓你壓著我,你怎麽不答應?”
虞秋臉上一臊,捂住了他的嘴。
兩人說了會兒話,慢慢的,虞秋被拽到了他懷中,衣裳被手掌揉皺了,唇上口脂蕩然無存。
殿中旖旎著,外麵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虞秋慌張推著雲珩,見他不依不撓地湊上來,又一次捂住了他的嘴巴,屏息聽著外麵的聲音。
“娘娘在裏麵嗎?”
聽出這是她留下照看兩個孩子的大宮女,虞秋蹭的一下從雲珩腿上起來,匆匆整理下衣裳,抹著嘴唇快步走了出去。
“怎麽了?”
宮女看見她跟看見了救星一樣,道:“太子和世子打起來了!奴婢們攔不住……”
說是兩個孩子玩得高興時,小蛛的荷包掉了,被謹兒瞧見了裏麵的手鐲。認出那是虞秋的,他就想搶回來。小蛛說是他的,不肯給。
爭吵中不知道誰先動的手,一個摔了個屁股墩,把手弄破皮了,一個被咬了一口。
宮女想把人拉開,也是能拉開的,可是兩人雖小,身份尊貴,沒人敢上手強行把人弄開。
虞秋急匆匆趕回去,遠遠看見宮女們焦頭爛額地勸說著,推開宮女,見兩個小孩扭在一起搶一個鐲子,鞋襪不知道去了哪兒,光著腳踩在砂礫上,腳邊是散落的珍珠寶石和小荷包。
“都鬆手,不準搶了!”虞秋著急道。
聽見她的聲音,小蛛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臉上沾到的塵土瞬間被眼淚打濕,白淨小臉變得髒兮兮的,拽著鐲子的手上有著擦傷,但是一點兒也不鬆動。
謹兒眼中含淚,委屈地望著虞秋,手掌上留著一個齒印,也沒鬆手。
虞秋看得心疼,怎麽她才離開一會兒,玩得好好的兄弟就打起來了。
她蹲到兩人跟前,一手摟著一個,盡量溫和地對謹兒道:“你做哥哥的,怎麽可以搶弟弟的東西?”
“這不是他的!”謹兒大聲反駁。
虞秋道:“這是我給小蛛的,給了他就是他的了。”
謹兒扁扁嘴不吭聲。虞秋又道:“聽話不聽話?”
她問完,謹兒沒有立刻回答,她也沒再說話,直直看著謹兒。最後謹兒憋紅了臉,哽咽了下,鬆開了手。
壞就壞在他突然地鬆手,沒有了相抗爭的力氣,小蛛打了個趔趄往後摔去。
幸好有虞秋的手護在後麵,然而孩子長得小,身子很敦實,她一隻手有點護不住,急忙鬆開了謹兒去抱小蛛。
小蛛是被她抱住了,瞧見小蛛臉上砂礫把臉磨紅了,虞秋摟著他小心地用手指給他擦臉,哄道:“乖啦乖啦,再哭臉要疼了……”
她就來得及哄這一句,謹兒突然衝過來,狠狠推了小蛛一把。
虞秋驚呆了,下意識護住小蛛,瞧見謹兒不肯作罷還要繼續推,一手抱住一個,問:“推弟弟做什麽?”
沒人回答他。
她能抱住兩個孩子的小身子,卻控製不住四條小胳膊。
兩人離得近,謹兒一手就揮了上去,正好打在小蛛耳朵上。小蛛挨了打,眼淚汪汪地不肯退讓,拿著鐲子打了回去。
虞秋慌死了,兩個小娃娃一樣有力氣,她一個人沒法把他倆分開,慌忙喊宮女上來把人抱走。
兩個孩子不敢對她動手,對宮女是一點兒不客氣,宮女不敢硬來,束手束腳沒有法子。
“不準打了,分開!我要生氣了!”
任虞秋怎麽說都沒有,狼狽不堪時瞅見雲珩跟了過來,連忙道:“陛下,快!快來幫忙!”
雲珩剛把兩個大臣放回去,特意過來看看這倆皮實孩子做了什麽讓虞秋著急的事。先是確定了虞秋完好無損,再細看哭哭啼啼的兩個孩子,雲珩笑了。
與虞秋完全相反,他眼中趣味盎然,不疾不徐問:“怎麽幫忙?”
“你還問!”虞秋費力地按住兩個人,聽了他的話氣惱地瞪他,“先抱開一個再說啊!”
“行吧。”雲珩道。
然後他慢條斯理地抻了下袖口,走近,彎下腰,將虞秋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