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娃娃(4)
第112章 娃娃(4)
虞秋心疼娃娃, 不舍得謹兒勞累,次日,沒讓謹兒跟去朝會。
大臣們按部就班來上朝, 沒看見準時坐在金凳上的小太子,紛紛擔憂詢問:“太子可是病了?什麽病?可好些了?”
普通大臣關懷太子是走形式與好奇,如方太傅、公儀橫等重臣, 則是因為深知皇室本性。
現在有一個純白如紙的小太子在眼前,誰都想插手教導, 都覺得自己有本事把皇室血脈中惡劣的那一部分清除掉。因此,對謹兒格外重視。
這就造成了一個四歲娃娃一日未出現在朝會上,群臣就憂心忡忡, 生怕孩子出了什麽意外。
得知是雲珩心疼謹兒年紀小, 左右都是睡過去的,以後就不讓他辛苦旁聽議事了,幾個大臣很不讚同。
===第110節===
最初反對嬰孩聽政的是他們, 習慣了幾年,親眼看著長大的娃娃忽然不來了, 現在均是接受不了。
“都是睡覺, 在哪兒睡不是都一樣,有什麽勞累的?”
“小時候可以,怎麽長大了反而不能了呢?”
“太子旁聽政事, 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怎麽能說變就變。”
到了展現自己為國為民的憂心的時刻了,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所有人都提出反對。
最過分的是直腸子的秦禦史, 雲珩說的是他心疼謹兒, 才不讓人跟著的, 秦禦史卻自發地把矛頭對準了虞秋,痛心疾首道:“慈母多敗兒!”
此言一出,雲珩與虞行束、蕭太尉全變了臉色,其餘大臣左右看看,悄然離秦禦史遠了幾步。
近些年,帝後恩愛人盡皆知,有大臣進言天子應當擔負起皇室傳宗的重任,廣開後宮,被雲珩無視後,攻訐虞秋專寵禍國。
後果就是被捉到錯處,謫貶去了北麵三年,熬過來後,又被發落去西麵窮鄉僻壤,往複折騰,去年才狼狽地回到京中。
群臣得出的結論就是:有事說事,別把罪名推到女人身上。隻有秦禦史人緣太差,沒人提醒他。
再看龍椅上的雲珩,雙目冰冷,陰沉地盯著秦禦史。
秦禦史,為官多年,始終不長眼色,官職起起落落,幾年下來,原地打轉,仍是個不大不小的禦史。不是虞秋勸著,雲珩早就把他殺了,絕不可能給他升官的機會。
不過這次不等雲珩開口,虞行束先罵了回去:“娘娘怎麽沒把太子教好了?四歲大的孩子,乖巧懂事,伶俐聰慧,四書五經能背出好幾段。你家孫子都七歲了,他能行嗎?”
秦禦史語塞,他家孫子的確不行。
“還不準人心疼了嗎?你說得簡單,感情不是你家孩子!”
虞行束氣得臉漲紅,讓小太子聽政他沒意見,盲目攻擊虞秋他就不願意了。這事又不是虞秋一個人決定的,他怎麽不敢罵雲珩呢?
“秦禦史,不若你回去試一試,看你家孫子能不能做到無論冬夏,每日卯時之前穿戴整齊、不吵不鬧地給你請安。”虞行束滿腔怒火,叱罵道,“他能做到嗎?他不撒你一身尿、掀翻你府邸,都算你走狗屎運!”
朝堂上吵鬧成一團,虞秋聽聞後,後悔莫及,早知如此,幾年前就不該由著雲珩把人帶去朝上,現在騎虎難下了。
她憂愁著是否讓人把謹兒送過去時,侍衛回來道:“陛下已經把大臣說服,說太子不去朝堂,並非嬉戲,而是開始教他習字了。”
虞秋的確有這個打算,筆墨早已讓人備好,見雲珩把事情解決了,沉重的心稍稍舒緩。
皇室子孫年滿六歲,方去宮學,往年皇子未及六歲也可以去聽,到了這一代,皇室子孫,隻剩正統太子謹兒與雲瓊的長子小蛛二人,後者才三歲出頭。
現在的宮學空蕩蕩的,所以虞秋才決定親自教謹兒識字,就是先練練
握筆也好啊。
家裏有皇位要繼承,不得不比同齡孩童努力。
這麽教了兩日,孩子犯困,虞秋隻當是往日習慣未調整過來,沒放在心上。
直到第三日,謹兒抓著玉杆狼毫撓頭,仰著沾了筆墨的小臉,滿臉困倦道:“母後,可不可以不寫字,不念書?”
虞秋被問得愣了下,然後鄭重道:“不可以!”
她蹲下來,平視著謹兒,拿帕子擦拭著他臉上的墨汁,溫聲講道理:“所有人都要讀書識字的,不然怎麽知曉大道理?況且你以後要接任江山的,不識字,連臣子的書信都看不懂!”
“可以讓別人念給我聽呀。”
“那萬一別人仗著你不識字欺騙你呢?”
謹兒臉蛋圓潤,歪頭想了一下,獨屬於稚兒的聲音嘹亮清脆,“我找兩方人輪流念……”
虞秋立即想出了反駁的話,人家可以勾結起來騙他,要說出口時,謹兒又道:“每次偷偷在沒念的裏麵混上幾本念過的,看他們兩撥人念的一樣不一樣。”
他覺得這辦法好,丟了狼毫,愉快地拍手,“要是不一樣,就是有人騙我,我把他們全都砍了。要是一樣,也隔段時間就嚇唬他們一回,他們一定就不敢騙我啦!”
虞秋驚呆了,“怎、怎麽能這樣……”
謹兒往她懷中靠去,摟住她脖子撒嬌,“不喜歡讀書寫字,想睡覺。”
虞秋懵懵的,細問他是什麽意思,耐心問了小半天,終於聽明白了。
她不信邪,拋下筆墨帶著謹兒去玩耍,在他玩得細發汗濕時擒住他,給他念了一小段書,就見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孩子,很快,上下眼皮打起了架。
“……”
虞秋沉默,然後驚叫:“陛下!阿珩!好哥哥!快來看看你兒子——”
雲珩想著虞秋反應慢,不會這麽快發覺異樣,可是出乎意料的,謹兒主動與她說了。
他倒是有幾個掰正的法子,怕虞秋說他心狠,壓著沒說,看虞秋心神恍惚,知曉她一心想著教出一個能接任江山的好兒子,安慰道:“謹兒還是聰明的,犯困都能記住你給他念了什麽,不礙事的。”
虞秋沉浸在震撼與悲傷中,沒有動靜。雲珩琢磨了下,試著道:“不然就再生一個,重新教。”
這句話讓虞秋蘇醒,她轉頭怒瞪雲珩一眼,道:“你這就要放棄兒子了?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
謹兒的怪異全部歸功於他們雲家不正常的血脈,雲珩理虧,由著她責怪,等她冷靜些,哄道:“謹兒還小,正是貪玩的年紀,等他再大些,多幾個玩伴,看別的孩子都會念書認字了,一定也是願意學的。”
虞秋橫了他一眼,根本不信他的話。
所幸虞秋早有準備,事情與她所想是有些偏差,但是好歹兒子奇怪的地方不會於他人有礙,不會危害別人性命,該知足的。
虞秋重新打起精神,還是那句話,雲珩她都能馴服,還能馴不了一個小娃娃嗎!
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你家祖上,可有不識字的?”
雲珩被問黑了臉,普通百姓尚且認識幾個字,堂堂皇室,豈能有目不識丁的?
“有沒有啊?”虞秋不滿地催促。
“沒有。”
“你確定嗎?”虞秋追問,“那種隻認識幾個字的可不算識字,要能讀下整篇、會寫文章的才能算。”
雲珩:“確定。”
虞秋捧著臉沉思,他們家沒出過不識字的,連個考據的範例都找不著,隻能她一點點摸索著給謹兒糾正了。謹兒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不識字的皇帝,會遺臭萬年,被刻在羞恥柱上遭人恥笑的。
絕對不行,必須要改掉他那
毛病。
虞秋放輕鬆,洗漱後上了榻,雙臂撐在雲珩胸口,認真問起:“你家祖先們的壞毛病都是生下來就有的嗎?”
雲珩冷眼反問:“我生下來就喜歡殺人嗎?”
虞秋拍打了他一下,“你明知道我在問什麽。”
她問的是雲家人都是幾歲出現怪異的。雲珩不清楚先祖的情況,他自己是半大時候親手殺了個太監,那時起喜歡上利刃刺穿皮肉與血液衝破經脈濺射開的感覺。
雲珀的,他不清楚,隻能估算,大約也是少時出現的。雲璃可以確定,還不會走路就有征兆,一天能張開手讓人給他擦手數十次。
“雲瓊是最晚的。”雲珩道,“約是十五歲前後出現的。”
“真是千奇百怪。”虞秋感慨一聲,長長舒了口氣,重重地往下一趴,扯上寢被大睡過去。
這日之後,虞秋把念書、教握筆的事全都放下,一心撲在糾正謹兒的壞毛病上。
時常看見她與四歲娃娃麵對麵,左手持書,右手托著謹兒沉甸甸、肉嘟嘟的下巴。
念著念著,感覺右手一沉,虞秋趕緊放下書,雙手捧住謹兒的肉臉蛋,呼喚道:“謹兒醒醒,不困的,不能睡……”
“看看我,看著母後……”虞秋眼睛睜得圓滾滾,哄道,“聽話,學著我這樣,睜大眼睛,過幾日母後帶你找小蛛玩,好不好?”
謹兒眼皮子重如泰山的,勉強掀起,可是虞秋一開始拿起書繼續念,他眼皮子就重新往下沉。
某一日,雲珩看著他倆這樣,相似的兩雙眼睛,一雙水靈靈如黑色琉璃,一雙睡眼朦朧,眼皮半耷拉著。
聽著虞秋耐性十足的溫和哄逗聲,他沒忍住笑了起來。
然後就被趕了出去。
雲珩負手前往偏殿批閱奏折,回憶著方才的景象,覺得有趣極了,讓謹兒做史上第一個不識字的皇帝,倒也不錯。
遺憾的是虞秋絕對不會答應。
虞秋還不知道謹兒一聽政事就發困呢,知道了,她怕是要崩潰。
雲珩心中想著,讀書寫字犯困足夠讓阿秋苦惱的了,政事這方麵,該他這做爹的來匡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