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姑娘

  第94章 姑娘

  “……五殿下,你皇兄可是說了,敢惹禍就把你送回他那。六殿下,你剛從宮中放出來,又惹了禍事傳入聖上耳中,再被關一次,怕是要到年底才能放出來了。”


  虞秋焦頭爛額地勸說著二人,威脅過後,接下來該懷柔了。


  “我肯定不能看著你們兩個打下去,你們不聽,我是沒辦法的,可我也不忍心你們兩個挨罰,隻能先把五殿下綁回府,再讓平江把六殿下你送回去。隻是這麽一來,傳出去就不好聽了……”


  虞秋掰扯幾句,自己也不知道這理由能不能將兩人說服。她坐下倒了盞茶水潤喉,給兩人留了會兒思量的時間。


  一盞茶飲罷,虞秋問:“兩位殿下可想好了,還要繼續打嗎?”


  雲琅眼珠子咕嚕嚕地轉,道:“皇嫂,我今日是跟你出來看熱鬧的,不是為了打架。我全聽你的,不會讓你難做的。”


  雲璃朝他翻了個白眼,道:“馬屁精,今日我暫且饒你一回。”


  兩人算是暫時和解,虞秋鬆了口氣,讓平江把人放開。


  三人圍桌坐下,虞秋是怕了他兩人了,替雲琅問道:“六殿下是為何事而來?”


  雲璃道:“我替三皇兄來的,雲琅從他府上偷了東西,我來幫他要回去。你偷了什麽?”


  最後一句是問雲琅的,後者坦蕩回道:“我什麽都沒有偷,沒有證據,你不要血口噴人。而且你有沒有腦子,三皇兄都沒說丟的是什麽,你就嘚吧嘚吧來幫他討要,就不怕他是騙你的?”


  “騙我有什麽關係,反正我本來就是想打你,我也隻是想用他做個幌子而已。”雲璃更坦然。


  雲琅不屑地哼了一聲,這是他要說些紮人心的話的征兆,虞秋眼皮一跳,忙打斷他,“再去看看白象不?哎呀,這麽龐大的動物要養在哪裏啊?”


  來討東西的雲璃不知道要討的是什麽東西,虞秋與雲琅卻是知道的,不就是那隻可憐的拔舌鸚鵡嘛。


  東西是雲琅讓人偷的,現今在雲珩手中,雲珩將是虞秋夫君,她可不得幫忙遮掩嗎。


  虞秋為了挑開話題問了個很簡單的問題,遭了雲璃一個白眼,他鄙夷道:“你可真沒見識,不過是兩個畜牲而已,鬱園難道還養不下?”


  鬱園是皇家圍獵的園林,別說養兩隻白象,就是再來幾隻也養得起。


  虞秋不喜歡他這口吻,念著他身份尊貴且年紀小,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隻等著他快些離去,好讓人給雲琅上藥。雲琅額頭還腫著呢,不肯在雲璃麵前示弱,外傷藥送過來了也不讓抹。


  “就你有見識,不就是投了個好胎,有什麽可得意的?”雲琅譏諷道。


  雲璃毫不示弱,道:“就是比你幸運,起碼我母妃還在,你的舞姬娘呢?屍骨都化了吧,哈哈哈哈……”


  雲琅眼圈倏然一紅,虞秋的心也突地揪起。她兩次留下雲琅,是被雲珩逼著的,也是可憐雲琅與她一樣,早早沒了娘。


  而且她娘死的更早……


  虞秋低下頭眨了眨眼,將酸澀憋下,再抬起時見雲璃依舊得意,臉上帶著猖狂。她倒了兩盞茶分別推給他二人,輕聲道:“兩位殿下,喝點茶水吧。”


  “本殿下可不碰外麵的髒東西……”雲璃話音沒落地,雲琅突地抄起杯盞朝著他頭上砸去,“哐當”一聲巨響,雲璃猝不及防地被砸懵了,帶著一臉的茶水殘渣,身子搖晃了下。


  虞秋被暴起的雲琅嚇得一抖,連忙喊平江,在他二人再次動手之前將人按住。


  雲璃麵皮直抖,被滿身的茶水渣滓氣得嗓子顫巍巍的,“好,這是你自找的,雲琅,我原本想放你一馬的……”


  “死你祖宗十八代!也不照鏡子瞧瞧你是什麽鬼樣子,整日嫌棄這個嫌棄那個,依我看,你才最惡心的那個。就你臉上這茶水不知道有多少碰過,說不定還被人吐過口水,要不你嚐嚐是什麽味道——”


  大概是被雲琅的話點醒,雲璃臉色慘白,被平江扣著動不了,掙紮時一片茶葉落到了他嘴角。


  雲璃一張臉霎時間變得鐵青,不知想起了什麽,他突然往前一躬身,哇地幹嘔起來。


  雲琅早有準備,自己躲開,順手還拽了虞秋一下。


  事情重新回到最初的難堪,不管誰對誰錯,虞秋覺得這下是真的難以收場了。


  她為此為難時,遠處突然傳來嘈雜的尖叫聲,是許多人混在一起的尖叫,像是山洪突來的那種驚恐。


  虞秋忙從小窗向外看,使臣已從街上過去,人群稍散,但也比平常熱鬧。有街使從街頭狂奔著,尖聲呼喊道:“所有人躲起來——貢象發瘋——所有人躲進屋子裏——”


  “貢象發瘋……”虞秋喃喃。


  那麽強壯的白象癲狂發瘋,一隻腳就能踩死一個人,街麵上那麽多百姓……


  虞秋臉上失去血色,餘光一閃,見平江已跟至窗邊。“小姐放心,事故應該發生在前麵,那邊多是權貴人家,護院家丁眾多,且有官府的人在,出不了太大的亂子。”


  前麵或許出不了很大亂子,但眼下的街道上已經亂了,百姓驚慌失措,推搡著奔跑起來,有人失足跌倒引起一片哭嚎,隔著一條街,似乎又高亢的野獸嘶鳴聲傳來。


  處於高處的虞秋看得心驚肉跳,快速吩咐平江道:“帶人去疏散百姓,盡量減少傷亡。”


  平江是雲珩身邊非常得用的侍衛,身手敏捷,本事大。虞秋道:“去吧,留下兩個守在外麵就好,這時候沒人敢來找麻煩的。”


  她轉身看向兩個皇子,道:“你們兩個都是皇室血脈,這個時候不會不顧百姓隻管私鬥,對吧?”


  那二人一個為外麵的意外驚訝,一個頂著濕淋淋的臉不忿點頭,虞秋再次與平江道:“去吧。”


  平江猶豫了少頃,拱手道:“小姐當心,有事就朝著窗口呼救。”


  “嗯。”虞秋道。


  再有十餘天,她就要與雲珩成親,將來雲珩登基,她就是皇後,天下百姓皆是臣民,就像蕭太尉說過的那樣,她得肩負起責任。哪怕微小,也要去做。


  外麵混亂,他們被困樓上,隻能焦急地等著,雲琅靠了過來與虞秋一起往下看,道:“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發瘋?”


  “還說別人,你自己不也經常發瘋?”雲璃在幹嘔的空隙抬頭,扶著桌子嗤笑道,“去年在南苑行宮你還發瘋傷了幾個侍衛、走丟了兩日,全都不記得了?”


  雲琅白了他一眼沒搭理。


  雲璃用外衫擦拭著臉麵,又嘔了幾下,慘白著臉道:“今日的仇我記下了,我一定會報複回來的,雲琅你等著……”


  說完,推門出去,對著他的人道:“走!”


  堂堂皇子,身邊人多,自是不懼這點慌亂的。虞秋沒在意他,走了也好,省得添亂。她看著侍衛飛身救下數人,心中欣慰。


  精力全放在外麵,不知過了多久,雅間中“噗通”一道倒地聲響,虞秋冷不丁被嚇到,轉身回看,見雲琅雙頰酡紅,醉酒般癱軟在地。


  “你怎麽了?”虞秋連忙扶著他察看。


  “嗚嗚……”雲琅雙眼迷蒙,淚水失禁,口中發出一陣低迷的嗚咽聲,對虞秋的話置若罔聞。


  ===第91節===

  虞秋驚覺他狀態不對,忙朝房門呼喚:“來人。”


  窗外街道上百姓的呼喊聲很是嘈雜,襯得樓上寂靜無聲,門外丫鬟侍衛均無人應答。


  虞秋心口猛跳,放下雲琅過去開門,發現房門已被鎖住,任她如何拍打呼喊都得不到半點回應。


  虞秋心驚,知曉這是被人算計了。


  可等她提防地看向雲琅,又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就雲琅這站都站不起來的虛弱模樣,能傷的了誰?


  她躊躇了下,越過雲琅到了窗邊,看見了協助街使疏散百姓的侍衛,隻要高喊一聲,人立刻就會回來。


  虞秋張口欲喊,回頭看了一眼,停了下來。


  她歎氣,走到雲琅身邊道:“醒醒,還認得我不?”


  雲琅臉上全是淚水,像隻弱小的野獸窩在桌邊地麵上,嗚咽著發出含糊不清的話,看著可憐極了。


  屋中有張給客人歇息用的小榻,她費了好大力氣將雲琅拖拽上去,累得自己出了汗。


  虞秋在榻邊坐了會兒,再看雲琅,他躺在榻上啜泣,現在嘴巴裏的話能聽清了,是在哭著喊他母妃。


  “……母妃……”別的什麽也不說,就蜷縮著反複低喊著。


  他的狀態很不對勁,像是誤服了什麽藥,虞秋遲疑著摸了摸他紅腫的額頭,滾燙滾燙的。收手回來時,忽然被雲琅一把抱住,“……母妃,你來看我了……我好難受,我要被勒死了……”


  虞秋要推開他的動作,因為他無意中扯開的衣裳停住。


  夏衫薄,她將人拖上榻時,雲琅神智混散無法配合,很是艱難。此時雲琅衣襟散開,露出了胸前纏著的一圈束帶。


  虞秋愣住,視線重回雲琅臉上。


  她沒了理智,低聲哭泣著,不做鬼臉、不與人撕扯互罵、不說些氣人的話,再忽略她額頭上的傷處,眼前是一張白裏透紅的臉,雙目璀璨含著淚,鼻尖掛著淚珠,分明是淒婉可憐的女相。


  “……哪裏難受?”虞秋試探著問道。


  “不舒服……”雲琅抽噎著回答,眯縫著眼,一翻身撕扯起身前的束帶。


  虞秋坐在一邊,硬著頭皮沒動彈,默念著他如果是個男的,就當他年紀小不礙事,如果是個女孩,都是姑娘,不怕看見什麽。


  雲琅扯開了衣裳。


  虞秋:……


  【純言情,這裏是一個姑娘在另一個姑娘麵前,女扮男裝泄露而已,沒有任何曖昧,審核你大人大量……】


  虞秋心神恍惚,不知等了多久,房門外突然傳來急促沉重的腳步聲,她一個激靈醒來,高聲問:“誰?”


  “我。”雲珩的聲音在外麵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門鎖被觸動的聲音。


  “等等……”虞秋想見雲珩,她想與雲珩確認下雲琅的事情,但要先把雲琅的衣裳穿好。


  她看著刺蝟一樣縮著的雲琅,手虛抬著,頗有些難以下手。


  雲琅怎麽可能是姑娘呢?


  她與雲琅相處很久,知道雲琅從不讓人近身伺候,一是怕有人謀害他性命,二是怕侍女小廝趁機爬床,雲琅曾經嘻嘻哈哈道:“要是一個俊俏公子哥來伺候,那我是不介意的。”


  他隻喜歡俊俏的世家公子哥,可哪個世家公子會情願委身一個不成器的浪蕩少年?所以他身邊一直沒人。


  虞秋精神恍惚,她從沒懷疑過雲琅,是因為他們雲家的確荒誕,以前就有過這樣的人,曾經的潘陽王。


  退一步說,雲琅三天兩頭被雲珩教訓……


  雲珩美名在外,哪怕溫良恭儉讓是裝出來的,虞秋也沒見過他與姑娘家動手。雲珩對她都是百般忍讓呢……


  還是說,雲珩並不知曉雲琅是個姑娘?

  她遲疑時,“哐當”一聲巨響,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虞秋正好看見雲珩收腿甩開衣袍的動作,她心頭一跳,急忙轉身扯過小榻上的毯子將衣衫不整的雲琅蓋住。


  “百姓已被安撫住,丫鬟都被打暈了,雲琅怎麽了?”雲珩目光在屋中一掃,麵色還算沉穩,唯獨眼底不見光亮。


  一句話說完,他已到了虞秋身旁,不等虞秋答話,兩手捧住虞秋的臉檢查了起來。


  先是用目光將虞秋來回掃視一遍,接著他的手從虞秋後腦往下,一前一後,一個覆在她後背移動,一個從她前肩爬行,寬大的手掌移到腰窩與身前時,虞秋戰栗著,摁住他顫聲道:“我沒事,一點磕碰都沒有!”


  被踹開的房門外,隱隱可見候著的侍衛。雲珩淡掃她一眼,側身用自己的身軀將她擋住,手掌不由分說地繼續走動著檢查。


  虞秋阻攔無效,好不容易,雲珩的手從她腳腕移開,她兩腿並著,佝著頭,脖子紅透。青天白日裏被人從頭到腳這樣對待,虞秋覺得自己再也無顏見人了。


  可雲珩確認她沒有任何意外,放心了,把虞秋抱進懷中輕輕拍了拍,問:“雲琅怎麽了?”


  雲琅已經徹底糊塗了


  ,在榻上縮成了個球,除了可憐的啜泣聲,什麽動靜都沒有。


  “他……”雲琅是怎麽回事,虞秋也說不上來,怎麽突然發作了一樣?

  雲珩聽出她的猶疑,放開她,轉而去掀雲琅身上的毯子要親自察看。虞秋連忙道:“他、她衣裳沒穿好……”


  虞秋清楚地看見雲珩抓著薄毯的手停住,收回。


  雲珩偏頭與她對視了一眼,麵色是一如往常的穩重,朝外吩咐道:“把唐飲霜喊來。”


  虞秋彷徨,回憶起那個被雲琅“糟蹋”過的探花郎,她僅見過唐飲霜一麵,那是個外在高冷如冰山雪蓮,實際……實際一言難盡的男子。


  難怪雲琅一口咬定他是被唐飲霜誣陷的……


  虞秋恍恍惚惚,問:“喊他來做什麽……”


  “給雲琅做娘。”雲珩道,“他又不是沒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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