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悔恨
第17章 悔恨
葛齊原本是不聲不響地跟著蕭青凝的馬車,忽然斜刺裏有人撞過來,兩人暗中交手數招,察覺到彼此都沒有驚動路人的意思,默契地拐進暗巷。
“我沒有惡意,隻是想找貴府小姐傳個話。”葛齊以為對方是蕭太尉府上的護衛,試圖解釋。
然而來人並不多說話,直接動手,招招攻往要害,葛齊不得不使出真本事應對。
在暗巷中纏鬥許久,對方打不贏葛齊,葛齊也無法脫身,直到後來對方同伴找來,悄聲說幾句後方才撤離。
“他有幫手,真想拿下我的話兩人前後夾擊,我必然跑不掉。”葛齊道。
虞秋沒能追上蕭青凝,沮喪地回到府中,叮囑完彩嵐萬不可將今日的事說出,然後就軟趴趴地倚在軟榻上了。聞言有氣無力道:“那是太子手底下的人,當然厲害了。”
葛齊聽得眼皮一跳,“小姐你是如何知曉的?”
虞秋沒心情開口,搖搖頭未說話,枕著手臂陷入了冥思。
前世父女倆去往嶺南時,蕭家已落難,按今日所見,許伯騫不是好人,那他必定不會善待蕭青凝,當日蕭青凝是從哪裏拿出那麽多銀子給自己的?
虞秋隱約記起那日空氣中浮著桂花清香,很冷,蕭青凝是什麽神情,說了什麽話,她全然不記得了。
靜思片刻,虞秋坐到桌前,提筆把今日所聞記下,她邊回憶邊寫,在想起許伯騫提及的遠房表親唐飲霜時,遲疑了一下。
虞秋對唐飲霜沒有絲毫印象,但她應該是見過這人的。因為蓮湖畫舫上蕭青凝說過,鹿鳴宴時唐飲霜曾為餘蔓秀撿過帕子,當時虞秋正與餘蔓秀待在一處。
……不對,這不合理。
虞秋踟躕著,她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她忽略了。
是什麽呢?虞秋心跳急促起來,砰砰砰,幾乎要從胸口跳躍出。她擱筆,將手掌按在心口讓自己冷靜,靜下心來慢慢想。
她每每赴宴都是餘家人帶著,餘夫人總說碰上蕭家人會讓她難堪,所以隻要看見蕭家母女,就立刻讓餘蔓秀把她帶遠些。
蕭青凝是蕭太尉的外孫女,總是與那些名門貴女們一起在最熱鬧有趣的地方,虞秋要避她,就要去偏僻的角落。
可蕭青凝卻對她在宴上的事情知曉得一清二楚。
對了,就是這個,因為是在偏僻的角落,所以唐飲霜給餘蔓秀撿帕子的事並未傳開,那蕭青凝怎麽會知道?
……
因為她一直在悄悄地關注著自己……
這想法如驚雷響在虞秋腦中,她呆滯地坐著,許久才有動作。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漏掉了許多細節,比如餘夫人說蕭夫人看見她就冷下臉,又比如餘蔓秀說蕭青凝孤傲,從不正眼看她。
餘家人是故意讓她疏遠蕭家的。
虞秋心亂如麻,她越細想,察覺的異樣越多,也就越難受……明明那麽多次,真相就擺在她麵前,可她全然沒看見。
悔恨如狂潮向她湧來,壓在她心口,幾乎要將她溺斃。
雲珀說的沒錯,她的確沒什麽腦子,雲珩說的也對,很多事情都是她應當知曉的。
淚珠落到宣紙,一滴一滴將未幹的墨跡洇染開來,直到院中丫鬟的聲音傳來,她驚醒,趕緊擦掉眼淚。
前塵已逝,今生未定,一切都還有轉機。腦子笨就多想想,細致些,總能發現問題的。
虞秋攥著袖口抹掉眼淚,強打起精神。
這些都還有回轉的機會,當下最重要的是阻止許伯騫的圖謀,她有三條路可走。
一是對許伯騫動手,隻要他去不了將軍府的壽宴,這事就能解決。然而靖國公府家仆眾多,虞秋手邊能用的都是丫鬟,唯一厲害些的就是葛齊,還是個隱患。
二是直接將事情告知蕭青凝,她一定有應對之法。可虞秋見不到蕭青凝,也沒有證據,且這事容易影響姑娘家名聲,不能聲張。
最後,就是以神仙姐姐的身份將這事透漏給雲珩。有人要在他外祖母的壽宴上行齷蹉之事,他不會不管。
距公儀老夫人的壽辰還有一日,倘若這段時間內見不到蕭青凝,夢中也無緣得見雲珩……
虞秋騰地站起,正好葛齊返身回來,她急忙道:“快!快去餘府一趟,幫我與……幹娘說,公儀老夫人的壽宴我與她一同去!”
她方才忽地記起雲珩說過,今晚就把赴宴人員名冊定下,往後隻許少不許多。萬一她這兩日見不得蕭青凝與雲珩,便隻有壽宴上唯一一個機會阻攔了!
葛齊未動身,而是沉著道:“小姐,今日的事有蹊蹺,不若再仔細想想……”
虞秋倏然扭頭,反問:“彩嵐把事情都告訴你了?”
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答案了,虞秋心中發涼,閉了閉眼,使勁點頭:“我知道,我在想,我在想呢,你先把消息送去,要快!”
葛齊張口欲再勸,虞秋已看出他有顧慮,怕誤了最後時機毀了蕭青凝一生,幹脆利落地喚他人前去送信。
葛齊眉頭一跳,感覺似乎有什麽從指尖消逝,他試圖捕捉卻無法明了,再看虞秋,已經在吩咐旁人去送口信了。
他來不及思索,本能地開口:“是,我這就去。”
“……走南闖北,曾殺過人,後來被虞大人清了奴籍,在虞府待了近十年,負責府中大小事以及虞家小姐的安危。”
平江說完查出的信息,常戟補充道:“武藝了得,他並不想傷人,否則單打獨鬥未必會輸給屬下。”
雲珩讓人盯著虞秋數日了,知曉她一直想見蕭青凝,今日本意隻是想試一試她,若非心虛,是沒必要躲著他的。
虞秋的反應證實他所猜無誤,葛齊與許伯騫的事倒是意外收獲。
不過也好,有了許伯騫這事,省得他再放誘餌引人入牢籠了。
雲珩自忖不是吃虧的性子,既是虞秋先來招惹他的,不管她是何目的,被誰授意來的,都沒那麽容易脫身了。
“殿下,許伯騫那邊可要……”
“暫不動他。”雲珩道。
正說著,侍衛報公儀將軍來了。
公儀橫跨步而來,於廳前拱手行禮,“太子。”
雲珩揚著笑上前將人扶起,“舅舅請起。”
“不敢!”公儀橫偏過臉從鼻腔中發出重重哼聲,對雲珩的不滿形於辭色。
雲珩仍在笑,“舅舅可是因為外祖母壽宴的事生氣?這事交由孤即可,舅舅不必操心。”
“你明知我並不打算大辦壽宴。”
“可外祖母是想的。”雲珩表情依舊溫和,耐心地與他解釋,“外祖母喜歡熱鬧,偏府中兄妹皆是嫻靜的性子,難得大壽,多宴請些人哄外祖母開心,有何不可?”
公儀橫最不耐看他這副笑臉,鐵青著臉道:“你明知我顧慮什麽。”
公儀家聲名顯赫,位高則憂,公儀橫當家後嚴格教導家中子弟,府中子女一個個老實的跟鵪鶉一樣,在外也是謙卑忍讓從不與人爭執,府中更是勤儉,不曾鋪張浪費過。
這次老夫人壽辰,公儀橫原本隻打算在府中小聚,哪知他就半日不在府中,年邁的老夫人就被雲珩哄了去,將壽辰所有事宜都交給了他。
等他知曉,壽宴帖子都遞了出去。他反對,是不孝,不反對,心中驚懼,這風頭太大了。
“雲珩自然知曉,隻是舅舅……”雲珩抬眼,眸中月華流轉,就這一息的時間,好似從春夜的瑤台月色變成寒冬的冷冽彎鉤,隻餘一片冷寂,“自我有心大業那日起,你就已經沒有了選擇。”
此時庭院中已掛起燈盞,月色與燭光交融,風吹動窗外竹葉,斑駁的陰影打進書房,一下一下搖晃在雲珩腳下。
公儀橫看著負手而立的外甥,明明他五官清晰地展現在眼前,他卻覺得中間好似隔著寒霜與霧靄,讓他看不清楚。
但他說的沒錯,自他起了那心思之後,不管是公儀橫還是宮中的公儀穎,亦或者是他府中子女,都已經沒有了選擇。
公儀橫默然許久,再看雲珩時,他已恢複含笑晏晏的模樣。
這讓公儀橫胸中再次燃起怒火,他道:“你既有心,自當為百姓著想,而不是隻顧眼下三分地的歌舞升平。”
“我自有分寸。”雲珩道。
公儀橫拳頭緊握,清脆的關節聲接連響起,而後憤然拱手,轉身離去。
雲珩望著他身影消失,麵上笑意漸散,坐回書案,將近來奏事一一批閱後,平江把壽宴名冊遞來了。
上頭果然重新出現了虞秋的名字。
虞行束獨女,十六歲又三個月,貌美,天真愛笑,鮮少出門,除了與餘家兄妹走得近了些,並無其他好友。
現在卻突然與蕭青凝有了來往,還大膽地佯裝仙人想借他的手對付餘家。
她明明那麽懼怕自己,還是要冒險去壽宴,是不是該說一句姐妹情深?但她又能連青梅竹馬的情誼都不顧……
突有轉變,必有原因。是餘家出了問題?一定還有什麽是他沒查出來的。
倒是能直接嚴刑逼供,不過按虞秋的性子,怕是要被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雲珩覺得這姑娘就好像一隻傻魚,隻是放下個直鉤,她就能主動咬鉤上來。
要解決她太容易了。
不過姑娘與這入夢的事都挺有趣,不急,看看她究竟想借用自己達成什麽目的。
他明知這時虞秋正著急,一定千方百計想要入夢把許伯騫欲行歹事的計劃告知自己,壞心思發作,偏不如她的意。
當晚,他燃了安神香,一夜無夢。
次日一早,侍衛傳信:蕭家姐弟倆出府去了城南的玉石鋪子。
===第18節===
壽宴之前,虞秋可以與蕭青凝見麵,但可不能讓她將許伯騫的事說出來。
雲珩記起湖畔被這姐妹倆聯手瞞騙的事,他也很想再當麵見見這姐妹倆,尤其是那位“神仙姐姐”。
遂吩咐道:“把消息透漏給老五,就說蕭太尉家那個漂亮的玉烽公子出府了。”
同一時間,焦急了一宿的虞秋也知曉了這事,急忙讓人備馬車,若是這日得見蕭青凝,她就不用冒險去公儀老夫人的壽宴了!